《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82、第七十八章

　　唐心躺在寝室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门锁转动——
　　“谁？！”
　　她一个激灵起身，就见央央失魂落魄地走进来。
　　“怎么了？”唐心发现她裙子被人撕烂，暗道不好：“谁欺负你了？”
　　央央抬起头，已是泪眼朦胧，她再也忍不住抱着好友嚎啕大哭。唐心拍抚着她的背，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阿熙恨我……小叔恨我……爸爸恨我……叶小姐恨我……现在陆时节也恨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都要恨我……我只是……只是想救他们，想大家都好好的……为什么却那么难……为什么……”
　　央央哭得肝肠寸断，短短二十四小时，命运就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她所爱的人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指责她、痛骂她甚至离开她。
　　而她，却连反驳的立场都没有。
　　要怪阿熙不信任么？可自己的确拿走了钥匙。要怪小叔无情么？可商家害死了方茵。要怪叶小姐自私么？可正如她所说这是灾难。要怪父亲狠心么？可陆伯伯犯法是不争的事实。要怪陆时节失控么？可他刚刚失去了家人。
　　所以到头来她只能将委屈和苦楚咽下，看着他们决然离去。
　　唐心还是头一遭见央央崩溃，她心疼地抱住她，耐心安慰着，就这样，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天亮后，放晴了。
　　央央没有吵醒唐心，径直去了澡堂，又换了身衣服，画了个淡妆。俗话说人可以有衰运，但不能有衰相。
　　然而一出门，她就遇到了顾心安。
　　远远的，少女看见她，立刻怒气冲冲走来，一句话也不说，抬手就要一巴掌。央央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所有人都有资格骂我，唯独你没有！”
　　“你——！”顾心安气急，指着她鼻子：“你不要脸！”
　　“我不要脸？”央央冷笑：“昨晚是谁眼睁睁看着自己男朋友走投无路，却不肯为他说上一句话？我几次暗示你，方法也都告诉你了，但你偏偏视而不见！是你在共患难和顾大小姐之间，选择了后者！”
　　连珠炮似的责问让顾心安哑口无言。许久，她吐出一句：“我要去告诉爸爸你在骗他。”
　　“我劝你最好闭嘴。”
　　央央走到她身旁，停下：“如果你不想看着陆时节死，就别多说一个字。”
　　顾心安一颤，央央冷漠地与她擦肩，再不回头。

　　长达数日的阴雨结束，天边彩虹初现，陆家也迎来了转机。
　　尽管顾展怀嘴里骂着不孝女，但无锡的工厂还是在他的出面周旋下重新运转。同时，顾陆两家联姻的新闻则成了新的热点，顾展怀雪中送炭之举，为他赢得了情义两全的好名声。
　　这个世界每天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新闻。
　　五月一场地震，导致数万人丧生，举国上下一片哀悼，在这样的巨大灾难前，个人的喜怒哀乐根本微不足道。渐渐地，那些腐烂的罪恶终于被新的伤痛掩盖，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一架飞机呼啸而过，央央坐在栏杆上，望着蓝天。
　　老朱发来信息说他们今天启程回大马。她想，既然无法道一声别，那就默默送他离开好了。于是早上六点，她就守在了机场附近的田野边，数着头顶一架又一架飞机掠过，心中说了一遍又一遍再见。
　　就这么放弃了吗？
　　这些天，她曾无数次问过自己。从17岁相识，五年来，她和商熙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却仍是无可奈何的结局。
　　或许结局早已注定。
　　当她拿走钥匙，当她得知母亲的死因，当她被少年用枪口指着，当她带来的全是灾难，当这些时刻汇聚成一起，她才明白，他们之间盘亘着不仅是生死，还有信任、欺骗和仇恨。
　　纵使千种深情也不敌万般险阻。也罢，此地风景正好，适合埋葬爱情。
　　伟大而渺小的爱情。
　　“央央。”
　　有人唤她。回头。蒲公英的种子恰巧落在少年身上。
　　“时节？”她微微诧异：“你怎么来了？”
　　那日之后两人便没再见过面，她擅自将联姻的消息放了出去，听说有记者前去采访，陆大少并未否认。
　　眼下少年一个跨步，利落地坐上栏杆：“唐心说你在这里。”
　　央央点点头，问：“陆伯伯的后事处理好了么？”
　　“已经下葬了，和我妈一起住在城郊墓园。”少年故作轻松地回答。
　　央央想了想，开口：“你别太难过。”
　　少年一怔，眼底地光芒暗了下去：“那晚……是我太混帐了，对不起你。”
　　正是因为心存愧疚，才迟迟不敢来找她。
　　“那都过去了。”央央朝他一笑：“你能重新振作，我很高兴。”
　　少年抬头看向天空：“商公子今天的飞机，你不去机场送送他？”
　　“不了。”央央摇头：“相见不如不见。”
　　“不再争取一下么？”
　　他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却是真心盼着央央好。
　　“也不了。”少女弯下眼角：“倒是你，什么时候启程去无锡？”
　　“明天就走。”
　　说到这，陆时节从怀中取出一个玉镯：“我已经不是昔日的陆大少了，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个镯子本来是我妈留给儿媳妇的，现在也没有用了，如果你不嫌弃，我便将它送给你。”
　　“可这个……”央央犹豫道：“它应该留给你未来妻子。”
　　陆时节轻笑：“她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再说，陆家的大恩人难道不比陆太太更重要？若不是你自毁名节，我又如何还能坐在这里……你比任何人，都更值得戴上它。”
　　“……”
　　“谢谢。”
　　央央不再推辞，将玉镯套进手腕，阳光下，流动的翡翠散发着柔和的光。
　　少年换上认真的表情：“接下来我会全力带着陆氏集团重回正轨，到时候，你就不用再受制于婚约，未来海阔天空，可以尽情去爱你所爱。”
　　陆时节明白，少女要了这个陆太太的身份不过是为了牵制顾展怀。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烁着自由的光辉。
　　央央看着少年，郑重地说道：“我们一起加油！”
　　接着她跳下栏杆，站在绿野之上，大喊：“我，顾央央，发誓要让中国电影界记住我的名字！”
　　少年被她感染也跟着跳下来，大喊：“我，陆时节，发誓要让陆氏集团比我父亲在世时还要辉煌！”
　　猎猎风扬，一只飞鸟冲向云霄，两人相视一笑。
　　不远处，香樟树下。
　　商熙铁青着脸看完这一幕，转身。
　　一旁的老朱试图挽留：“商先生，既然来了，不如——”
　　商熙一记眼神生生截断了话。上车后，他吩咐司机直接去机场，老朱不甘心，冒着风险继续开口：“商先生，有件事必须跟您汇报，顾小姐的朋友——”
　　“以后，我不想从你口中再听到顾小姐三个字。”
　　商熙根本不容他讲下去，老朱识相地噤声。他原本想说，查到余露华父亲去了深圳，动机不明，打算将此人抓回来。可如今也只好按下不表。
　　老朱摇下车窗，窗外阳光虽好，却透着腐烂的味道。
　　……
　　深圳，大芬油画村。
　　余露华提着菜走在回家路上，盘算着今晚是做糖醋咕噜肉还是做红烧狮子头，一想到辛起大快朵颐的模样她忍不住哼起了歌。歌声引来几只蝴蝶，连潮湿的巷子里，都多了些幸福的味道。
　　忽然一双男人的脚出现，挡住了她的去路。
　　咚。
　　一袋子的菜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