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66、第六十二章

　　“你和央央是怎么认识的？”
　　一只海豚跃出水面，不太习惯沉默，陆时节主动找了个话题。
　　“03年我去二叔家小住，刚好与她做了邻居。”
　　回想往事，商熙只觉恍如隔世。
　　“原来也是那一年……”陆时节黯然低语。
　　“你也去过彩虹村？”
　　见他这般神情，商熙猜测道。
　　“那年我去岭南旅游，正巧赶上海神祭，就顺道坐船上了岛。”
　　长街的灯火在陆时节眼前浮动。
　　“说来遗憾，因为发生了一些状况，我没能目睹到那场海上焰火。”
　　商熙淡淡地说道。本来他想在那时摘下央央的面具，结果阴差阳错，反而促成了破庙一夜。
　　“那场焰火……很美。”
　　陆时节望着海面，钟声敲响，漫天的火花落下，点燃了月亮，映在面具上，全是姑娘的影子。
　　“只是晚了一步而已。”
　　如果是他先遇到她，或许也有别的可能……可惜没有如果，他和她的相遇，就如那场焰火，注定转瞬即逝。
　　“不，你不是晚了一步。”商熙转过头，笑起来：“你是晚了十二年。”
　　鱼竿一沉，陆时节慌忙收起鱼线，一尾大鱼上钩。
　　听到动静的少女们跑来甲板，鱼桶里早就收获颇丰，
　　“哇，今晚的烧烤有大餐了！”
　　船头一阵欢笑，此刻夕阳正好。
　　颜白拿出相机：“我给你们拍张合照吧！”
　　“你也一起来！”央央嚷道。
　　小黑接过使命，高喊：“1、2、3——”
　　“茄子！”
　　画面定格，波光粼粼的海面一轮红日悬挂，五人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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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时候陆时节接了个电话，脸色不太好。第二天一早，他就向商熙辞呈，说家中有急事要赶回去。
　　央央不免担心，陆时节却宽慰道：“不过是些杂事，虽不严重，但也需一样一样处理。”
　　见他如是说，央央也不好多问，而顾心安执意和少年同去同归，出来这么些天，颜白也有些无聊，于是便随他们一同返航。不过大家都很有默契地让央央留下继续旅程，待到开学前再回来。
　　顾心安朝她眨眨眼：“我会跟爸爸说你在这儿搞创作，他不会起疑的！”
　　相聚有时，离别亦有期。
　　商熙安排了去机场的专车，央央一一与大家拥抱道别。
　　轮到陆时节时，少年伸出手轻轻拥过她的肩，俯在耳边——
　　“Goodbye，三藏姑娘。”
　　央央尚未回神，肩上的力道一松，陆时节起身推着行李走向车门，蓦地，他又停下，回头看向两人，笑着挥手——“再见”
　　那是央央见过最明朗的笑容，却是最后一次出现在少年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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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大家后，两人返回酒店，一对老人家坐在大堂里，经理正一脸为难。
　　“怎么了？”商熙随口问道。
　　“商先生，两位客人从台湾远道而来，想要入住咱们酒店，但目前客房已经订满，无法办理入住。”经理说明情况。
　　“陆先生住的102房呢？”
　　“刚被一位客人订下了。”
　　“那帮忙协调附近的酒店，难得来一趟，别让两位老人折腾。”
　　商熙提出新方案，然而经理仍旧面露难色，他上前两步，低声道：“老人家说，他们四十年前曾在这里举行婚礼，明天正好是结婚纪念日，所以趁着自己还走得动，特地飞来重温旧梦。”
　　原来如此，央央不禁朝两位老人望去，只见太太坐在轮椅上，先生不时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太太虽气色虚弱，笑得却像个小姑娘。
　　央央收回目光，刚想开口，却被商熙抢先了一步——
　　“把我的房间给他们。”
　　两人想到了一处，央央笑起来。
　　“那商先生您住——”
　　“将行李搬到顾小姐房间。”
　　央央错愕地抬头，商熙用眼神示意：你总不能让我露宿街头吧？
　　好像…也是。

　　服务生放下行李就离开了。
　　庭院光影斑驳，水流簌簌。徒然共处一室，央央竟有些不自在。
　　“你在害羞什么？”
　　见她手足无措，商熙好笑地问道。
　　“我哪有害羞，是太阳照的……”央央小声分辨。
　　商熙不愿捉弄她，只是笑着弯下腰，吻住她的唇。细腻的触感流进心间，滋养了沃土，悄然开花。
　　“叮咚！”
　　门铃响起，央央慌忙推开少年。
　　门外，是方才那位老先生，他拿出几盒凤梨酥特地来感谢两人。央央赶紧将他请屋内，又切好了一盘水果。
　　院子里，商熙已经和老人家聊上了。
　　原来老先生姓林，林伯早年在大马做工，认识了纺织厂的林婶，两人情投意合结为了夫妇，恰逢天空棕榈酒店开业，为了宣传，酒店将免费为三对新人举办婚礼，他和林婶就是其中一对幸运儿。当时为他们主婚的，正是商鹤年和叶葵。后来几经辗转，林伯林婶回到了家乡淡水，这一别，就是三十几年。日子虽然清苦，但好在彼此风雨同舟，砥砺前行。眼看大半辈子一晃而过，年初时，林婶却被查出癌症末期。
　　说到这里，林伯哽咽道：“我知道她心头还一直念着那场婚礼，她以前老说自己最美的时候就是那天穿起婚纱的样子，所以，在得知她的病情后，我就动了带她回来的心思，可她一向俭省，连件好衣裳都舍不得买，如何肯点头？我只好哄她，说自己中了酒店大奖，包食宿机票，她这才勉强同意。其实是我偷偷取出了积蓄，你林婶这一辈子跟着我，没享过什么福，我只希望，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我能陪着她，不留下遗憾……”
　　落花入绿池，静水悠长。
　　林伯已然离去，可他和林婶的故事还犹在耳边。
　　央央依偎着身旁的少年，轻声道：“我们替林伯林婶再办一次婚礼吧。”
　　良久，商熙回答：“好。”

　　当第一缕晨曦划破云层，酒店开始忙碌起来。
　　员工们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不时有气球糖果进进出出，今晚在海边，将有一场特殊的婚礼。
　　草坪上，已经搭好花环拱门，铺满了鲜花，蛋糕和香槟就位，一束向日葵安静地被摆上礼桌，据说是102房的客人送来的。乐队在一旁试音，酒店还为观礼的客人贴心准备了伴手礼。
　　不远处的凉棚下，央央正在给林婶上妆，此刻，林婶身上的这件婚纱，是她一早去乔治市挑选的，款式经典大方，很合林婶。
　　镜子里，林婶笑得很开心。有那么一刻，央央忽然想起方茵，想起她在穿上婚纱时是怎样的心情，是否也一如林婶这般幸福。
　　“顾小姐，你人真好，我和你林伯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林婶拉过她的手，眼眶湿润。
　　央央回过神，报以微笑：“应该是我们感谢才对，您和林伯的爱情，让酒店的初衷得以镌刻。”
　　爱比钻石永恒，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呢。
　　“哎，一晃四十年过去了，人都老了……”林婶对着镜子，感叹道。
　　“看您说的。”央央替林婶别好发髻，弯下身：“现在的您依旧很美。”
　　林婶拍拍她的手：“顾小姐说笑了，不过你倒让我想起了四十年前遇到的那位叶小姐，她跟你一样人美心善，我的婚礼，就是她主持的。”
　　林婶口中的叶小姐，应该就是叶葵。
　　央央谦虚地说道：“我怎么能跟叶老太太相比。”
　　“我记得那时和叶小姐一起的还有一位商先生，两人很是般配，有次我路过海边，恰好见他们并肩站着，就像神仙眷侣，那画面呀，至今还在我脑海里……”林婶絮叨着旧事，忽又问：“也不知他们最后在一起没有？”
　　央央握住林婶的手，笑道：“在一起了。”
　　“那就对了，她和商先生一定很幸福。”林婶笃定地说道。
　　他们幸福吗？
　　央央也不清楚，商老先生离世十几年了，那些真相早已随他没入黄土。但又何必平添老人家的愁绪呢，所以——
　　“他们很幸福。”
　　央央如是道。
　　海风轻拂，棕榈树托着云望天边一挪，火红的落日就探出了头。
　　掌声落下，音乐奏响。
　　央央扶着新娘走上花道，在众人的瞩目中走向了那头的新郎。短短一路，却是长长时光，新郎牵起新娘的手，刹那间，缤纷的礼花飞舞，新人握紧彼此的手，许下来世诺言。
　　礼成后，宾客收起热泪，换上笑容，草坪舞会拉开序幕。
　　乐手缓缓拉动琴弦，央央提裙而上，架好麦克风，轻启朱唇——
　　“今夜还吹着风，
　　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轻松，
　　也不是无影踪，
　　只是想你太浓，
　　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

　　台下，商熙站在人群中，看着眼前动人的姑娘，呢喃的歌声流淌在耳边，唱着一曲情话。

　　“亲爱的人，
　　亲密的爱人，
　　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亲爱的人，
　　亲密的爱人，
　　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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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层层涌入海的深处，星星点点，宛如一颗钻石。
　　沙滩上，林伯推着林婶，漫步在涛声里。
　　商熙望着暮色下的身影，出了神。央央轻轻走来，与他并肩。
　　“很美。”
　　不知说的是景，还是情。
　　商熙牵起央央的手，晚风吹散了云，两人安静不说话，这夜色透明，仿佛通向了天国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