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42、第三十八章

　　月亮悄悄挂上枝头，当铺的火烧尽了尾声。
　　直到——南叔这一辈子，穿旧衣、着旧鞋、用旧物、听旧曲、忆旧人，终于，也活成了旧事。
　　风雨落幕，傅如意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
　　“很打动我。”
　　傅如意并不打算隐瞒感受，其实学校有不少小组找她客串，但自从跟了昆导后，那些带有学生气的剧本，她是看不上眼的。
　　然而，这出《彩虹旧事》，却成了意外。
　　剧中光顾店铺的三个人物，看似毫无关系，实则都因“旧事”二字，给串联起来。而结尾大火燃烧的真相，更是令人唏嘘，南叔从头到尾不曾真正登场，但却在彩虹村的旧事里，栩栩如生。
　　傅如意不得不承认，顾央央确实令她刮目相看。但有一点，她还心存疑问。
　　“你为什么会找我演婉仪这个角色？”
　　顾央央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抛出了新的问题。
　　“你们认为，婉仪既已决定嫁去台湾，又为何要把翡翠镯子送给南叔，让他心心念念一辈子？”
　　“我知道！”唐心第一个抢答：“因为漂亮的女人都喜欢养备胎。”
　　“错！”老臧反驳：“一定出于爱情。既然无法在一起，我就把最珍贵的心，留给你。这个镯子就是婉仪的化身，陪伴了南叔一辈子。”
　　双鱼座的老臧说起情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我看不一定。”轮到刘主席高谈阔论：“这镯子值不少钱，婉仪应该是觉得南叔太清苦，想让他卖了镯子过好日子。不过，这也算出于爱情。”·
　　说完，和老臧对视一眼，颇有点惺惺相惜。
　　“如意，你怎么看呢？”央央期待地望着女。
　　傅如意略一思索，答道：“我的看法是，婉仪根本没下定决心，她送镯子，是希望南叔能开口挽留她，不过可惜，南叔会错了意。”
　　央央笑起来：“你我所见相同。”
　　那个年代的爱情，是含羞带怯，克己守礼。婉仪即使有心想留，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比如，我娶你。所以，南叔没说，婉仪亦没留。

　　“你找我出演，就是因为我能够读懂婉仪的想法？”
　　“不，是因为你美。”
　　出其不意地回答，令傅如意措手不及。
　　一旁的商熙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我考虑下，晚点答复你。”
　　半晌，傅如意才悻悻开口。
　　众人松了口气，气氛又热络了起来。大家聊起彩虹村的趣事，央央和如意都分享了不少。
　　这时，商熙忽然问道：“傅小姐不是搬家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这趟是回来处理祖屋的，有人想买。”
　　“哦，是吗。”
　　商熙颇有意味地点头，没再说话。
　　“嗡嗡——”
　　手机震动，商熙看了眼号码，对众人说道：“抱歉，我接个电话。”
　　然后推门离开。
　　不会是大马那边出了什么事吧，央央心头一紧。

　　酒过三巡，刘主席和老臧已经醉得不轻，商熙仍没回来。
　　傅如意借着酒劲儿，坐到少女身旁，说道：“顾央央，我劝别天真了，你和商熙没戏……商家在大马有权有势，商熙又是唯一继承人，你觉得他们会允许未来的商太太出身一个小小渔村？”
　　“……”
　　“……”
　　“你怎么知道这些？”
　　央央皱眉，商熙从不曾公开身份，街坊们也只知道他是马来西亚华裔，家里经商颇为富裕而已。但听傅如意的语气，她明显掌握了更多内幕。饶是央央搜索过网页，新闻里提到商熙时，也只称“商鹤年之孙”，所以，这些情况，究竟是谁告诉她的？
　　傅如意自知失言，尴尬地掏出打火机，说：“我去抽根烟。”
　　她走后，唐心立刻凑过来：“喂，你不怕她出去单独找商公子？”
　　央央想了想，拿起筷子：“先吃饱了再说。”
　　满桌子的好菜，大家都只顾喝酒了，浪费可耻。一顿风卷残云后，央央擦擦嘴角，优雅起身。
　　“我去捉奸了。”
　　留下一脸问号的唐心。

　　小筑里，翠竹环绕，石子路弯弯曲曲，通向了西面小池塘。
　　央央呼吸了口新鲜空气，捉奸是假，关心是真。此时院子不见人影，她便朝竹林深处走去。没走几步，池塘边就传来说话声。

　　傅如意：“当初你接近我，就是因为它？”
　　商熙：“……”
　　傅如意：“所以，你一开始要找的人就是顾央央？”
　　商熙：“是。”
　　傅如意：“你答应我goodbye kiss，也只是为了拿回它？”
　　商熙：“是。”
　　傅如意绝望地闭上眼：“早知如此，我便不该骗你……”
　　其实捡到那样东西后，她是打算还给央央的，但尚未来得及物归原主，她竟先遇上了命中少年，只一眼，便就此沦陷。
　　当少年投来惊喜的目光时，她鬼使神差地撒了谎，说东西是自己的。她以为是雀占鸠巢，没想成了作茧自缚。少年毫不留情地离开，她却再无法自拔。
　　想到这儿，傅如意眼底凝聚起怨恨，她一字一句地道：“看着吧，你和顾央央是不会有好结果！”
　　声音冰冷至极，决绝转身。
　　央央退到树后，只见傅如意匆匆经过，脸上还有泪痕。

　　“出来吧。”
　　等少女走远，商熙淡淡开口。
　　央央从树下走出，回望少女消失的方向，担心道：“如意好像很生气。”
　　方才她离得远，听得并不甚真切，其实对于傅如意和商熙的事情，央央是在乎的，之所以闭口不提，是懂得人人皆有过去，可今夜撞见的谈话又让她诧异，两人莫非不是她想的那般关系？
　　“阿熙，刚果听你们提到什么东西，那是——”
　　“闭上眼。”
　　央央不知何意，但还是照做了。
　　黑暗中，她感觉到少年的手轻轻撩起她的发丝，冰凉的物什滑过额头，落在了发根处。
　　“好了。”
　　她睁开眼，微波荡漾的池水里，有一样东西在发着光。
　　“是玫瑰发卡！”
　　央央不可思议地抬头，少年正含笑望着她。
　　这枚发卡是方茵亲手所做，从五岁起就一直陪伴着她。直到17岁那年她跟方茵回台湾前才不小心弄丢了，找遍了渔村都未果，为此她还懊恼了好一阵。如今方茵走了，发卡却失而复得，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水里的倒影，也跟着欢喜起来。

　　原来，他是为了帮我要回发卡。

　　缠绕她心头的郁结消散。可新的疑问又生，商熙误会如意是发卡的主人，因而接近她，难道他识得这枚发卡？还是说…他早就认识我？
　　忽然，梦里那个熙攘街头再次出现，混乱的人群、掉落的风车，模糊的麻将牌，急促的呼唤，还有枪声，小女孩缓缓抬头，看见了浸湿在血泊中的衣角……
　　“别傻站着了。”
　　画面戛然而止。
　　商熙宠溺地敲敲她额头：“你呀，还是先操心下当前事吧，傅小姐这一走，应该是不会出演婉仪了。”
　　提起这茬，央央就头疼：“哎，看来我明天得去搭台子搞个海选了……”
　　商熙笑道：“不必，眼下就有正合适的人选。”
　　“谁？”
　　竟有如此佳人被她看走了眼？
　　商熙不说话，只是看着央央。风吹来，轻絮落入池塘，落在少女发梢，平添了一抹柔情，水波流转，眉眼之间的神采，也跟着动人起来。此刻少女亭亭而立，宛若伊人。
　　“比起傅小姐，有人不是更了解婉仪么？”
　　央央愣住，山月荡起一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