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30、第二十七章

　　很长一段时间里，顾央央对世界的理解，只有黑白两色。比如叶家兄妹和南洋人是心狠手辣的坏人，而渔村里住着的是善良淳朴的好人。
　　所以这一时期央央的创作，充满了奇遇、童真和冒险，直截了当、界限清晰。用佛家的话说，叫做“看山是山”。
　　可唯有突破这重境界，她才能离梦中的朱雀更近一步。
　　说到这儿，顾央央就不得不感谢那一场让她终生难忘的生日宴。

　　生日宴的主角不是她，是顾心安。

　　黑色轿车在两排梧桐树间疾驰着，顾央央抱着一个精美的礼盒，望着窗外的洋房、弄堂和时髦的路人，心中忐忑不安。
　　顾展怀似乎看出她的担忧，拍拍她的手，说：“放心吧，心安会喜欢的。”
　　央央点点头，赶紧舒展眉眼，不想父亲觉得自己麻烦。
　　下飞机时，父亲告诉她待会先不回家，直接去万华饭店，今天是顾心安的生日，家里给她举办了场宴会。
　　然后，顾展怀试探地问了句：“央央，你要不要给妹妹也带个礼物？”
　　顾央央连忙会意，说：“当然，应该的。”
　　顾展怀松了口气，示意司机先去百货公司。
　　央央在柜台犹豫了半天，最终选了一瓶香水。她在傅如意家里见过很多这样的瓶瓶罐罐，她想，漂亮的千金小姐，大概品味也差不多吧。
　　尽管价签着实让她一惊，但她还是拒绝了父亲好意，坚持自己付了钱。

　　车子在江边停下，饭店门口挂上了横幅，上面写着“恭贺顾小姐诞辰之喜”。
　　顾小姐。
　　央央抱紧怀中礼盒，下了车。
　　走进大厅，她一眼就看见那个女人。女人着了件黑色旗袍，裙身上镶有暗金色牡丹，斜门襟行云流水，几颗复古的盘扣点缀生辉。
　　女人看见他们，含笑走过来。
　　摇曳生姿，高贵又风情。
　　这是央央的评价。与方茵张扬热情的美不同，她美得不露声色。

　　“这就是央央吧？”女人牵起她的手，亲切地打量：“比照片上还漂亮呢！”
　　“央央，叫谢阿姨。”顾展怀提醒她。
　　央央望着眼前的人，她很难不想起方茵，女人如今拥有的，正是母亲所失去的。可是，连方茵最终都释怀了，放下了，她顾央央既然选择来了江宁市，若此时还故作清高，用句不中听的话，叫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谢阿姨好。”
　　这一声出口，顾央央明显觉得身旁的男人肩膀一松。
　　“乖！”谢美荷笑意更浓：“阿姨已经给你整理了间屋子出来，上学的事儿你爸正跟你办着，你就安心留下，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说到这儿，谢美荷转身，张望了下四周，恰好有个少女从宴会厅出来，她赶紧叫住：“心安，快过来。”
　　语罢，又转头对央央说：“才下飞机，本来应该让你回家好好休息，这不凑巧又是心安生日，就想着让你也一起过来，顺便见见爷爷奶奶。”
　　提起女儿，女人脸上的宠溺溢于言表。
　　央央刚想回应，却见走来的少女惊喜地扑入顾展怀怀中。
　　“爸，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呢！”
　　顾展怀刮了刮少女鼻子：“我宝贝女儿的生日，爸爸就是上天遁地也得回来。”
　　少女搂住他的脖子，撒娇道：“那你承诺人家的礼物呢？”
　　顾展怀神秘地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看看，这是什么。”
　　少女从里面抽出两张话剧票：“暗恋桃花源！还是第四排！天啊，爸你真给我弄到了！你简直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少女在顾展怀脸上亲了两口，掩饰不住得激动。
　　顾展怀乐得呵呵直笑。
　　父女俩其乐融融，央央讪讪跟着笑，手不知道往哪儿放。
　　倒是谢美荷轻咳两声，插嘴道：“好了，心安，别没完没了地兴奋，快来认识下姐姐。”
　　少女这才停下动作，注意到一旁傻呆呆的新面孔。
　　“央央，这是我的女儿，叫顾心安。心安，这是央央姐姐。”
　　少女没有答话。
　　央央有些尴尬，露出友善的笑容，递上礼盒：“生日快乐，心安。”
　　顾心安迟疑了会，但还是礼貌接过礼物：“谢谢。”然后随手将礼盒放到一边，并未拆开。
　　顾展怀顺势牵起两个女儿的手：“以后你们就都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了，可不许吵吵闹闹。”
　　央央和心安点头，顾展怀一脸感动地陶醉在父女情深里。
　　而少女们彼此对望，发现都笑得不轻松。
　　“展怀，爸妈还在里边等着呢。”谢美荷提示道。
　　男人这才想起正事：“央央，我带你去见爷爷奶奶。”
　　“好。”央央乖巧地应答。
　　快十一点，前厅陆续有客人到访，谢美荷带顾心安迎了上去，一面接待，一面低声教着自家女儿礼仪。
　　央央微微鼻酸，回头跟上顾展怀，

　　里厅坐着两位老人，他们穿着精致的衣服，但早年辛苦的痕迹在脸上依然清晰可见。
　　“爸，妈，这是央央。”顾展怀将她领到老人跟前。
　　“爷爷奶奶好。”
　　央央甜甜地问好，她是发自内心欢喜的，以前就只有她和方茵，如今却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亲人，喜悦比偶尔闪过的敏感情绪饱满太多。
　　“好，好…”老太太拉过央央，仔细打量了番，又看向门外，悄悄从怀里摸出个红包，塞到孙女手里：“这是爷爷奶奶给你的，拿去买你喜欢的东西。”
　　央央刚想推辞，却听顾展怀说：“拿着吧，爷爷奶奶一片心意。”
　　她只好将红包放进兜里，道：“谢谢爷爷奶奶。”
　　一旁的老爷子喝了口茶，摆摆手：“谢作甚么，都是自家人！你瞧，咱们央央生得跟心安一样俊咧！”
　　顾老太太狠狠瞪了眼老头，又看向顾展怀：“心安这次分班考试，拿了年级前几名，你可得好好奖励她！”
　　说起这些，老太太一脸骄傲：“心安呐，前几天还特地去排队买了我喜欢吃的鲜肉月饼送来，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把我和你爸感动的……还是美荷教的好，你得好好感谢人家。”
　　“放心吧妈，我心头有数。”顾展怀敷衍地应和。
　　“知道就好。”老太太又转头对央央说：“心安是妹妹，你做姐姐要多让着些，奶奶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央央点头，她理解老太太，毕竟看着心安长大，感情自然要深厚些，但没关系呀，她以后可以和心安一起孝顺爷爷奶奶，一起对他们好，一起被他们爱。
　　“依我看，都是十六七岁，也别分大小，一家子和和气气就行……”顾老爷子笑着劝老伴。
　　老太太正要反驳，外边传来一阵嘈杂，她腾地站起来：“哟，该不会是亲家公到了，咱们得赶紧出去迎接。”
　　说完，又整理下衣服，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待会你多捡些好听的给亲家公说，多陪陪老人家，现在可是你晋升的关键时期。”
　　“知道了。”顾展怀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老太太没看见，自顾自换上了喜庆笑容，走在前面。
　　央央跟上的时候，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硌人的东西，她捡起一看，是一颗螺丝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