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晓之道》茫然三连

4、门生学堂3

　　户成塘在梦中只觉得自己是在坐船，左摇右晃，是不是还要颠一下，但他很享受这种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心，如果可以，他甚至就想这么躺下去干脆不起来了。

　　远远的总能听到有人在叫他，好像还是那块烂木头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淡的生线，不过也怪好听的……

　　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论气力谁又能比得过谁，更何况是山路，谢成蹊吃力地背着户珄一步步向殿中挪，时不时地叫上那么一句，可就是没有收到回应。

　　户成塘的身体一直在向下滑，谢成蹊只得几步一弯腰，紧接着向上一窜把户珄调整好，一路上来颠颠簸簸，户成塘像失了骨头一般软趴趴地在谢成蹊背上一动不动，右手却握得死死的，连谢成蹊也掰不开那拳头。

　　回到寝殿，黛瓦墙头上站着个人，上身照样是一袭白衣，下身却是墨一般黑，谢成蹊将户成塘放在偏殿的床上，走出来对着那人行了一礼道：“不忍师叔。”

　　谢不忍只是遥望着竹林深处道：“成蹊，我和你父亲破例将他收进来，你可知是为何？”

　　“成蹊知道。”

　　谢不忍回头道：“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收他进来便是让他护着你的，你若处处护着他，他如何精进！”

　　谢不忍语气中带了点怒气，谢成蹊还是那样一成不变的口吻，低头行礼道：“弟子知错，烦请师叔救治。”

　　两个人僵持了很久，最终谢不忍还是妥协了，只是道：“终究还是不忍。”

　　这话到底是说给他自己的，还是说给始终低头行礼的谢成蹊的，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谢不忍走进偏殿为户成塘把了脉，脉象平稳有力，看他面色已经转好，呼吸也已经顺畅了许多，只是五官紧缩，像是在与什么东西缠斗一般，谢不忍却是一脸清明的样子笑了一下，准备离去。

　　可旁边的谢成蹊却眉头紧锁，见谢不忍要走，急忙伸手拽住了谢不忍的衣袖，这倒是和户成塘有些相像了，他也是反应过来这样有失礼数，便慌忙把手抽了回来，问道：“如何？”

　　谢不忍苦笑了一声道：“已无大碍。”

　　送走了师叔，谢成蹊心中也是松了口气，他回到偏殿继续照看户成塘，这一看便是整整一个下午。

　　傍晚时分，户成塘一大汗淋漓地睁开了眼睛，他歪过头看了一眼，房间里一片昏暗，四下无人，他撑起身子，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

　　对了，还没有跟那块木头说谢谢！

　　他下了床，脚下像踩了棉花，一步一虚，他强撑着走出偏殿，却看着竹桌上摆着刚做好的饭菜，香味勾起了他的食欲，这时谢成蹊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走了出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户成塘，谢成蹊的眼睛亮了一下，转而恢复了他的木头脸，他把盘子端到桌上，自己端坐在竹凳上细嚼慢咽。

　　看到这一幕，户成塘心道：果然木头还是那块木头，户成塘啊户成塘，你不要以为人家救了你就把你当朋友了，人家只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而已。

　　户成塘喊道：“喂木头！你是不是骗我！”

　　谢成蹊不搭话，继续吃他的饭。

　　他继续道：“正心和我说，我们可以自己选住哪里的！”

　　谢成蹊咽下嘴里的饭菜道：“决定了便不可更改。”

　　……

　　户成塘骂道：“喂！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知道不能改就先把我骗来！死木头烂木头！”

　　谢成蹊道：“吃饭。”

　　户珄道：“不吃。”

　　谢成蹊放下碗筷问道：“为何？”

　　他扒在门框上懒洋洋地回道：“没有力气，端不起碗。”

　　这话是真的，刚才他做了个梦，梦中被各式各样的兵器追着跑，像是有人在追杀他，不过具体想不起来了，等他醒过来全身无力，像是真的打了一架。

　　谢成蹊起身去了厨房拿了个长方木盘，把饭菜悉数放到木盘中端了过来，抬头对户珄道：“回去。”

　　回去就回去，户成塘想不明白，同样是小孩子，谢成蹊为什么就这么凶，一点都不像正心一样好玩，他还是更喜欢正心一点，最起码可以说说话。

　　“手里是什么？”

　　被谢成蹊一问，户成塘才想起他手里还有东西，可攥的时间太久拳头一时间张不开，他小心翼翼地活动手指把手掌摊开，那条红穗咒文玉佩似乎在掌中隐隐泛光。

　　谢成蹊伸手讲玉佩拿回，两指把细绳拉开，再把玉佩投了进去牢牢挂在腰间。

　　户珄已经开始习惯谢成蹊这性格了，他道：“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说什么谢谢了，若是再丢了，可没人帮你捡。”

　　谢成蹊也不理他，端起碗舀了饭杵进了他嘴里。

　　“啊——咳咳……我的牙……烂木头你是不是要谋杀我！人家都是以德报怨，你恩将仇报是个什么道理！”

　　户成塘觉得刚才那一勺差一点把他的牙杵掉，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眼看着第二勺送了过来，他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接过了勺子道：“别别别，我自己来，我错了行不行。”

　　手心上还留着红印，一阵委屈顿时爬上了他的心头，掉了两滴眼泪在饭里。

　　谢成蹊看了只是默默的出了偏殿，留他一人在桌边一边掉眼泪一边吃饭，他心道：唉，户成塘啊……你怎么就这么没有骨气呢……菜挺好吃……

　　谢成蹊坐在书案旁，右手拇指摩挲着玉佩上的咒文，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晃了晃脑袋，脸上第一次出了愠怒的表情，拿上“寻风”便出了门，刚好和出来放盘子的户成塘打了个照面。

　　谢成蹊见了他，脸上的愠怒之情反而更加明显，飞身踏了身边的枯树顺着墙沿如幼燕般翻了出去。

　　户成塘心道：难道我惹到他？不过这木头脸上有点表情倒是好看了点。

　　两个人自此相安无事了半个月。

　　这天他照常跟着正心四处乱逛，现在也学得有模有样，可他迟迟没有与自己的兵器结契，始终是无法真正开始习武。

　　正心神秘地对他说：“跟你说，我买到了一块特别好看的玉佩，给你看看。”

　　户成塘看着正心手中的玉佩，论成色哪比得上在自己手上留了咒印的那一块，可那玉佩的主人已经一个周没有与他说过话，现在连简单的“吃饭”二字那人都吝啬不肯说出口，摆好饭菜吃了就走，近三天更是连人都没见到。

　　“喂……”正心在他面前摆了摆手，“想什么呢，跟你说这玉佩呢，好看吧。”

　　正心说着便把玉佩挂在了腰间，手法却似曾相识，户成塘抓住他的手臂问道：“正心，你们都是这样挂玉佩的吗？”

　　正心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对啊，大家都这么挂，这样挂除非自己取下来或者绳子断了，不然是怎么也掉不了的，你看……”

　　他无心去看正心给他演示怎么样也拽不掉的绳结，匆匆告了别想要回清心殿问问那玉佩是不是谢成蹊故意留下的，要是这样当时自己还骂了他，恩将仇报的是自己才对啊！

　　他早已熟悉了回清心殿的路，可一路上还是小心翼翼生怕遇到谁，毕竟是禁地，被人看到了问起来他也不知道清心殿这住处能不能说，还是躲着点好。

　　清心殿中如往常一样寂静，户成塘虽然知道谢成蹊这时候不会在殿中休息，但他还是回来看了一眼，果然如他所想一般，若不是每晚他能听到正殿门开的声音，还以为这里只剩他一个了。

　　他沉浸在不知为何的难过之中，整个人似乎融进了这清心殿，成了殿中的一部分，共造了一副绝美画卷。

　　忽然一阵风声入耳，他看过别人练剑，阵阵剑气如风过，每当这时他都会快步走过，他也想有朝一日带上自己的兵器走一遭这天下。

　　户成塘确定这是剑气的声音，敢在这禁地练剑的，恐怕也只有那一人了。

　　他寻着阵阵风声疾走而去，越是靠近，他心中越是笃定，练剑之人必是谢成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看见人了，自己却非要躲在层层叠叠的竹子后面偷偷看。

　　谢成蹊脸上不再有愠怒，又是那一脸平淡如水，他手中握着寻风腾转挪移，这剑看似千斤重，还是一如既往的与他不相称。

　　只见谢成蹊轻轻一挑便将即将落地的竹叶削成两半，剑光闪闪，之后他伸手将寻风飞出，口中念了句什么，顿时面前只剩了满地残竹落叶。

　　户成塘只觉得耳边剑气呼啸而过，排山倒海之势领他震撼无比，害他一时忘记了自己是在偷看，不由得发出了喟叹。

　　“谁！”

　　谢成蹊收回寻风在地上一扫，满地落叶如暗器般飞向户成塘，纵然他躲得及时，脸上还是被一片飞过的竹叶留了一道血痕。

　　“怎么是你？”

　　谢成蹊看着户珄脸上的血迹不禁皱了皱眉，语气中带了隐忍的怒气。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没有管脸上的伤口，反口讥问道：“怎么不能是我，怎么，你还怕我偷学不成，那你就该遗憾了，我至今没找到属于我的兵器，弄不好这一辈子都是个废物呢。”

　　谢成蹊收了寻风，正色道：“终天阁从无废物。”

　　“那我做鼻祖！”

　　户成塘转身便走，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怒气和委屈发泄出来，可气完他又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废物，竟把“废物”二字当成了反唇相讥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