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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 利伯庄园 ...

  •   “哦、哦、哦耶……”
      水手们的欢呼声拉回了米罗神游的思绪。自从在飓风中的勇猛表现之后,他开始被海盗们所接受了。
      “看呐,陆地!是陆地!”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道模糊的黑线,即便不用望远镜,也能猜到。
      到圭亚那了吗?
      他低头看看罗盘,小心地调整着舵盘,向着卡宴港的方向行驶。
      “快去报告船长!”
      “船长已经知道了。”一个女人的慵懒的声音在他们上方响起,不用想都知道那是维基,因为这里只有她一个女人。
      不过米罗很快听到一阵吸气声,和水手们夸张的叫声。
      “哦,上帝,这是谁呀?这是‘快乐岛’的老板娘维基吗?”
      “这怎么会是海盗维基嘛!这是公爵夫人!”
      “维基、维基、维基……”
      “向公爵夫人致敬!”
      “维基,就算你穿上了公爵夫人的衣服,仍然是个婊子!哈哈哈……”
      “维基、维基、维基……”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米罗目瞪口呆地看着维基扭着腰肢从舷梯上走下来。
      那个风骚的老板娘,“维纳斯”号上的临时医生,此时脱下了她那身暴露的脏兮兮的水手服,穿上了一身华丽大气的深蓝紫色长裙。长裙的前胸依旧开得很低,酥白的胸脯一览无余,胸下是金色的紧身带,一直到腹部,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和宽大的裙摆。袖子很短,只到肘部,白色的蕾丝下露出她丰腴的莲藕般的胳膊。袖口、肩头、领口、腰带和裙摆处都有宽约五指的金丝绣边,使这件衣服更加华贵精妙。维基的长卷发从肩上倾泻而下,顶上饰有五彩羽毛的大帽子压住那跳跃的金色。她一手摇着一把羽毛扇,一手叉着细腰,一扭一扭地走下来。
      “这是你的衣服,米罗,快换上!”她扔给他一件白色的制服。
      “这是……”
      甲板上再次沸腾起来。
      “为什么要给他?”
      “我们有吗,维基?”
      维基把头昂得高高的,像一只炫耀自己的公鸡,“只有阿布罗狄、米罗和我三个人,你们,乖乖地呆在这里吧!”
      甲板上响起一阵愤怒的吼声,众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二人。
      “你们……有意见吗?”一个清扬悦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阿,阿布罗狄……”甲板上立即寂静下来,平日里好勇斗狠的海盗们都以敬畏的目光看着他们上方的男人——他们的船长阿布罗狄。
      阿布罗狄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身新世界流行的贵族猎装。蓝色的外套用银色的丝线滚边,紧紧地绷住上身,显示出他宽阔的胸膛。黑色的大翻檐帽扣在染成金黄色的长发上,两只白皙的手从同样银色滚边的黑皮外套袖里伸出。肩膀上用一根极细的银链子斜挂着一件极大极沉的银色双人饰物,另一侧腰间挂着他的剑,他的脸经过化妆,已经变得平庸,没有人能从这里认出他来。
      “‘维纳斯’号受损严重,必须马上到修理厂修理。”他用平白的声调说:“听着,圭亚那是荷兰人、法国人和英国人的地盘,你们都要老实地呆在船上,谁也不许去给我惹是生非。我和维基还有米罗上岸去给你们搞到靠岸和通行许可。罗克鲁瓦,你带领兄弟们呆在船上,拿到许可后立即把船开到修理厂去。”
      “是,阿布罗狄。”一个身材高大的海盗说。
      “从现在起,米罗就是这艘‘维若斯’的船长,而我和维基是船主拉马尔男爵夫妇。等船修好后,我会通知你们来把我们采购的粮食和水运到船上。”阿布罗狄微微一笑,这个充满自信的笑容让米罗想起他那美丽的真面容,“别灰心,小子们。等船一修好,我们就到圣比利牛斯港去,每人发三百个金币,你们可以尽情地挥霍……”
      “哦~~~”甲板上的海盗们都欢呼起来,帽子像雪片一样飞舞着,又被人们追逐抢夺着。
      “不过,小子们,给我听好了!谁要是在卡宴港惹事被抓住,那么即便荷兰人或是法国人不绞死你们,我也会把你们剁成碎片!现在,把该收的收一下,你们全体去把衣服换一换,我们是商船‘维若斯’的船员了!”
      “……”
      “阿布罗狄,”那名叫罗克鲁瓦的海盗突然在他身边出声提醒,“你看……”他指着越来越清晰的码头说。
      “那是……”米罗握紧了船舷。
      阿布罗狄轻启朱唇,“‘壁虎’号……”
      和“维纳斯”号一样,经历了炮火和飓风的洗礼后,“壁虎”号依然幸存了下来,不过也是千疮百孔了。
      “怎么办,船长?他们会认出我们来的。”
      阿布罗狄轻蔑地嗤笑了一声:“靠过去停泊。现在他们在法国人的手中,你认为他们还能做什么吗?”
      众人仔细看才注意到,作为军民两用的卡宴港码头,“壁虎”号正好是停泊在几艘巡逻舰之间。而且,损伤这么严重还不去修理,恐怕就只有一种解释了。但是,“维纳斯”号公然停在这几艘军舰旁边还是太过于大胆。
      不过,显然阿布罗狄不这么想。
      “如今,我们的任务又多了一项。”他说。
      “也许他们也还活着。”维基用羽毛扇子掩着嘴,小声说着。
      “一切见机行事吧。”
      他们来到了码头上。一名负责登记的官员走上前来。
      “早上好,女士、先生们。”他操着浓重的地中海口音说:“我是书记官吉托科曼热,很高兴能为各位效劳。看来您似乎是初次到这里来。请问这是您的船吗?”
      阿布罗狄取下帽子行了个礼,“这是我的船,先生。”他用流利的法语回答。
      “那么您的姓名,先生?还有您靠岸的目的?您的船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您的通行证和许可证?还有,船上是否载有货物?我想我们有必要检查一下。”
      “哦,哦,”阿布罗狄甜美地笑着,拉过身边两个人来介绍,“我是拉马尔男爵,这位是男爵夫人,和……我的船长维尔基埃先生……”
      维基和米罗也都行了个礼。
      “哦,长官。”阿布罗狄把书记官拉到一边,往他手心儿里塞了几枚金币,“出门在外,总会有一些意料不到的事情。我们是商人,刚在加勒比办了一船货,要去象牙海岸,可是中途被飓风吹到了这里。您看,为了保命,我们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扔进了大海,尽管如此,还是损失了一半的人,船也遭到重创,不得不改变计划,靠岸修理……”
      书记官不动声色地将金币收进自己的口袋,“唉,先生。说句也许您不爱听的话。您的遭遇是在令人同情,但是,这种倒霉事有时也不能完全责怪上帝呢……”他拿眼睛瞥了一下维基。
      “唉,长官,您说得对。”阿布罗狄垂下眼睛装作难过的样子说:“夫人是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不好拂她的意,只好带她上船。没想到……”他又往书记官手里塞了几个金币,“船上真没有什么东西了。还希望您能帮忙办一下许可证……”
      “这个……”书记官有些为难。
      阿布罗狄把剑柄上的一柄镶着钻石的剑坠子也塞到他的口袋里,“我知道这需要些时间,这几天我们就到我们的老朋友利伯伯爵的府上等着吧。”
      书记官的眼睛亮了起来,“您认识伯爵先生?啊,这个,这太好了,”他不好意思起来,不知道该不该把收下的金币吐出来,“这个,这就容易多了……”
      阿布罗狄握住他攥着金币的微微出汗的手推回去,“那么,您肯替我办了,科曼热先生?”
      “唉,先生,您真是太慷慨了!不过,通行证得通过我的长官杜特朗布莱先生。不过,您放心,杜特朗布莱先生是利伯伯爵先生的好朋友,他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请给我这个荣幸,让我来为您通报,男爵先生。”说完,书记官一溜烟跑了。
      “我真是太慷慨了!”阿布罗狄苦笑着说,忽然发现米罗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您那个朋友,”维基犹豫着说:“那位伯爵先生,似乎很有影响力?”
      “啊,他是个传奇,宝贝儿。在年轻的时候,他曾在千军万马明枪暗箭中护送美丽的弗兰德伯爵夫人安全回到英国。而追踪她的人还以为她从未离开过呢。不过,那是他年轻时候的事了。如今,他已经老了。你会看到除了喜欢结交四方来客外,他已经完全是个普通的老头子了。”
      书记官很快回来了,满头大汗地报告战果:“杜特朗布莱先生有请。”
      卡宴港的负责人杜特朗布莱先生的官邸坐落在海边的一个小山头上,它身后不远处就是修筑在高地上的防御工事。在那郁郁葱葱绿树环绕下不知藏着多少门大炮。
      阿布罗狄三人被领到那座白色的哨所外,这是杜特朗布莱先生的临时办公室。
      “长官马上就到。”他们被告知先在办公室里等一会儿。
      这是一个陈设简单没有一点多余东西的小岗哨,一面窗户临海,能将整个码头的情况一览无余,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出十几海里。另一面是一幅巨大的航海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着航海线路。正面是一副桌椅,身后是一张南美洲的地图,两侧分别挂着火枪、刀剑和望远镜。
      门很快再次打开,不过进来的并不是卡宴港的长官杜特朗布莱,而是一群举着火枪的士兵。
      “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冒充利伯伯爵朋友的伙计们。”
      他们被推搡着带到地牢,在这里他们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噢,天呐,阿布……哦,男爵先生,”维基努力压低嗓音示意阿布罗狄向牢房里去看。
      阿布罗狄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但是牢房里已经有人看到他们了。
      银蓝色头发的年轻男子碰碰同伴,他的同伴哼了一声表示看到了。阿布罗狄三人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用眼神交流着。
      士兵们打开门,将新来的扔到这一群人之间。
      “很不幸,伙计们。”士兵中的那个头领说:“利伯伯爵这两天就会到卡宴,到时你们这些冒充者就可以去绞架了。”
      阿布罗狄依旧从容不迫地微笑:“那就请您向利伯伯爵转达,拉马尔男爵向他致意!”
      “喂,你们竟然这样对待一名贵族!”先前阵营里一名看上去是世家子弟的年轻人怒吼着向士兵们露出拳头。
      领头的士兵嗤笑一声,锁好门,转身走了出去。
      劫后余生的奥路菲和达迪并没有冒失地上去与阿布罗狄相认。
      牢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荷恩艾伯斯确认所有士兵和看守都走远了,开始打破沉默,“米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与你在一起的这位先生,就是传说中的‘海上阿芙洛狄忒’?”他虽然是对米罗说,眼睛却一直看着阿布罗狄。
      牢房中所有人都骚动起来。
      奥路菲和手臂骨折的达迪立即围在阿布罗狄身边。
      阿布罗狄微笑着推开他们两人,对荷恩艾伯斯鞠了一躬,“您猜的没有错,船长。我们又见面了。而且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
      “哼,”荷恩艾伯斯冷笑一声:“而且,这似乎也不是您的本来面目?”
      阿布罗狄继续微笑,声音甚至是比之前更加甜蜜柔和了,“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上,人人都需要一个遮住真实面目的面具。在这一点上,我与您是一样的,船长。”
      荷恩艾伯斯愣了一下,沉默了。
      先前英舰上与英国人一起被俘的海盗们慢慢聚拢在他们的船长身边,而荷恩艾伯斯似乎也默认了这种行为。
      米罗依旧呆在他刚进来的位置,没有动。
      “阁下,”赛耶上尉忽然问:“阁下在这里的话,阁下‘维纳斯’号上的人员想必也会很快来此会合吧?”
      阿布罗狄皱了一下眉。
      维基听到这句略带挑衅意味的话,露出轻蔑的神色,把头一昂,在阿布罗狄来得及制止之前就用生硬的英语高声说:“在我们的船上还有不少英国人,如果我们的兄弟们遇难的话,你想他们会有什么下场?”
      “真难得。”荷恩艾伯斯出言讥讽:“海盗不是一向杀人越货吗?竟会留着他们的俘虏。”
      阿布罗狄优雅地欠欠身,“这是为了赎金,先生。”
      “我说,”奥路菲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目前的情形,我们双方应该暂时合作一下,先离开这里再说吧?否则,我们都会上绞架。”
      荷恩艾伯斯把头扭向一边。
      阿布罗狄笑咪咪地说:“不用担心,奥路菲,我们很快就会自由的。”
      “那么,阿布罗狄,你们怎么会到这里呢?”
      “说来话长,奥路菲。总之,我们是被误抓进来的。不过,尽管如此,‘维纳斯’号也不是这些人能够轻易登上去的。”
      奥路菲叹了口气,“希望他们不要冲动。”
      “放心,罗克鲁瓦是个好小伙子!现在看来,似乎我们的英国朋友比我们的麻烦要大。”
      奥路菲苦笑了一下,“我们是在海上被捕的。”
      “米罗,你看上去不错。我们还以为你葬身大海了呢。”荷恩艾伯斯也问候他的朋友。
      米罗浮现出一个看不出意义的空洞的笑容:“我原来也这样认为。”他环顾一下四周,发现都是些熟悉的面孔,“看来双方都对俘虏不错呢。”
      于是,双方在这种奇怪的氛围里逐渐了解了自己和对方的处境,然而大家都没有想出脱身的好主意。这种吵嚷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第二天,这种争吵继续,一直到下午的闯入者打破了众人漫长的等待。
      “拉马尔男爵阁下!拉马尔男爵阁下!”
      阿布罗狄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的化名,于是他伸出头去,看到一个人向他们这边飞奔而来。是吉托科曼热。他的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还跟着昨天那名士兵。
      “啊,男爵先生!”科曼热的腰几乎弯到了地上,“您在这儿!啊,这是一个误会!不过我昨天就感到不对劲了。像您这样的绅士怎么能是骗子呢?于是,我为您亲自去给利伯伯爵先生送信。伯爵先生一听到您的名字,立即就赶来了。”他打开了牢房的门,让阿布罗狄、维基和米罗出来。
      “伯爵先生来啦?”阿布罗狄柔声问,这种不慌不忙却温柔亲切的神情使他看上去非常有教养,于是两个法国人对他的贵族身份更加深信不疑。“这太好啦,”他说:“我希望能尽快见到他。”
      “当然,当然。先生!”后面的士兵终于也气喘吁吁地赶到,把科曼热挤到一边,对阿布罗狄热情地说:“请您给在下一次赎罪的机会,大人,让我来给你带路。”
      阿布罗狄微笑着点点头,表示他不计前嫌。
      “喂。”米罗碰了碰他的袖子。
      “放心。”阿布罗狄故意大声说:“船长,我告诉过您的,利伯伯爵是我的一个老朋友。”
      他们被带回到杜特朗布莱先生的办公室。与上次不同的是,房间里有三个人:站在那张长办公桌后的是一个器宇轩昂的军人,穿着笔挺的制服,从肩章上可以看出是海军上尉的军衔。他目光炯炯,仿佛能够看透人心。在他左侧的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十分矮小伛偻的老人,穿着灰色亚麻布长外套——如果那个长度算是长外套的话,带着一顶浆洗的有点发白的无檐帽,帽子下面可见一张苍老的脸和上面花白的胡须。一根拐杖倚在椅子的扶手上。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把玩一把年代久远的青铜匕首。而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全身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这个人身材高大,将近两米,然而全身被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脸也被挡在一个恐怖的鬼面具下。
      听到声音,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科曼热和士兵同时向前挤,争着汇报:“拉马尔男爵及夫人,维尔基埃船长先生到!”
      “哦呵呵,”老人抖动胡须,笑呵呵地说:“年轻人多有干劲啊!”他的目光向他们身后的三人逐一扫去,在看到米罗时微微怔了一下。
      阿布罗狄忙弯腰行礼,“伯爵阁下,您还记得我吗?”
      “哦呵呵呵,小拉马尔啊,几年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你来啦。”
      老人的回答让在场的每一个都长吁一口气。
      米罗和维基面面相觑,他们想不到阿布罗狄口中的“传奇”竟是这么一个干瘦平庸的老头儿,而他们更想不到的是,即便他们认识,可在阿布罗狄绝世无双的易容,尤其是他的声音都改变后,这位伯爵先生竟还认识他。难道身为“拉马尔男爵”的阿布罗狄一直都是这副尊容吗?
      米罗不禁又往阿布罗狄身上多瞅了两眼。
      “这位,想必就是杜特朗布莱先生?”阿布罗狄又向站在他们对面的军官行了一礼,“这两日承蒙款待。”
      杜特朗布莱从刚才就在审视他们,听到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假装咳嗽了一声:“实在抱歉,男爵先生,我这两天因为公务外出,您的遭遇我甚至是刚刚听伯爵先生向我讲起的呢。”
      “呵呵呵,是这样呢。科曼热先生告诉我一位拉马尔男爵要找我,正好我来卡宴采购种子,就想顺便邀请我的老朋友回家喝一杯。可是没想到,杜特朗布莱先生对此一无所知,我们问了科曼热先生,又向丰特拉伊先生打听才知道事情原委。误会,呵呵,一场误会!”
      这时,阿布罗狄才知道抓他的那个士兵叫丰特拉伊。
      “呵呵呵,既然大家已经澄清了误会,就请一起到我的庄园里喝一杯吧?我已吩咐人,去把我最好的朗姆酒从酒窖里提出来,那可是三十年前的珍品呢。”老头儿热情地说,一边在身旁那个蒙面人的搀扶下跳下椅子。
      阿布罗狄鞠了一躬,“在下来这里,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拜见您。”
      “目的之一?小拉马尔,这么说你还有其他事啰?”
      “哦,是的。我的船在飓风中受到损伤需要修理……”
      “啊,是的。该死的飓风,也使我的庄园损失惨重呢。不过,让水手们送到修理厂就行了嘛。”
      “是这样,伯爵。”阿布罗狄说:“这得需要杜特朗布莱先生的同意。”
      “啊,这没有问题。”杜特朗布莱立即说,并马上签了许可证,“科曼热先生,”他交给书记官,“马上去办。”
      利伯伯爵满意地笑起来,“这样就解决了。那么,大家乘我的马车一起过去吧?”
      “呃,”杜特朗布莱沉吟了一下。
      “怎么,上尉?”
      “能够赴伯爵先生的宴会是我一生最大的荣耀,不过目前总督大人不在卡宴,我奉命不得离开港口……”
      “啊,那太遗憾了。上尉,对您的邀请终生有效。在您认为方便的时候,您随时可以到利伯庄园来。”
      “伯爵先生,”阿布罗狄也说:“我呢,还请求您一个恩典。”
      利伯先生闭了下眼,了然于胸般地说:“说吧。”
      阿布罗狄看了眼杜特朗布莱,“前两天海军捕获的一艘名叫‘壁虎’号的英国军舰。其中,有一些是我们的朋友……”
      “哦,”杜特朗布莱叫起来:“那可是英国人。”
      “啊,大人,请放心。我这几位朋友是货真价实的法国人,他们是商人,是用金钱贿赂了船长才让他们搭船去南美洲的,没想到中途遇到飓风。更令人伤心的是,竟被自己的同胞当成了敌人。当然,对于当前的形势和他们的侥幸心理他们已经受到了深刻的教训!”
      “啊,这个,”杜特朗布莱为难地看看他又看看伯爵,“这个,我实在是不能做主,这恐怕要等总督大人回来才能决定……”
      “我相信这几名法国人并不是要背叛他的祖国,上尉。这样吧,”伯爵说:“让你的囚犯暂时住到利伯庄园,等总督回来后我会跟他讲,如果他同意,再让他们离开,你看这样如何?”
      “这个,既然是伯爵先生您……”
      “杜特朗布莱,我指的不仅是那几个法国人,还有那艘‘壁虎’号上所有其他的人。”
      “啊?”
      “伯爵先生!”这下不光是杜特朗布莱,连阿布罗狄都不敢相信,“他们是英国人!”
      “来到这里的,无论是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都是朋友嘛。”老伯爵回答:“在利伯庄园,是不会按人们的语言来划分的,只要愿意,都可以成为伯爵府上受欢迎的客人。”
      “可是,伯爵先生……”杜特朗布莱着急地说。
      “别怕,上尉,总督大人这点面子还是给我的。等他回来,由我向他解释。何况,英国人的船不还是在你们手上吗?”

      十辆马车沿着从港口到鲁拉的路离开卡宴,浩浩荡荡沿着卡宴河进发。
      飓风刚刚扫过这里,到处可见连根拔起的大树和尚未来得及清理的垃圾。人们都在忙着重建家园。远处大海已经恢复平静,海滩上的红树林又恢复了生机,卷尾猴在树枝之间蹦蹦跳跳。比起阿卡利亚斯和北美,圭亚那要潮湿闷热得多,大路两侧郁郁葱葱的植被和参天大树挡住了视线,只能听到树林深处此起彼伏的鸟鸣声。穿着草裙头戴花环的土著姑娘大声地向着骑士们调情,扭着纤细的腰肢风情万种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卡宴河就在这一片绿意中若隐若现,千折百转。河的另一侧,能够看到大片新开的农田,农奴们正在补种着秧苗。
      这一切,都与中北美洲不同。这里,是热情奔放的圭亚那。
      他们在途中的一个小镇上用过了午餐,然后继续上路。不久,一片茂盛的咖啡林挡在他们面前。
      “哦呵呵呵……”伯爵自豪地笑起来,“从这里开始就是利伯庄园的范围啦。孩子们,你们是这里最尊贵的客人,请把这里当做你们自己的家吧!”
      绅士们都脱帽欠身表达他们对主人的敬意。
      利伯庄园范围大得惊人,他们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穿过茂盛的咖啡林,来到一片宁静美丽的河谷边。这里是一片开阔的草场,碧绿的河岸上点缀着星辰一般的各色小花,偶尔有野兔或是鼹鼠之类的小动物的身影一闪而过。几名骑士在河边轻轻刷洗着几匹骏马和它们的鞍具,看到伯爵都远远地弯腰行礼。
      从这片河谷望去,红色的方尖顶预示着城堡就在前方,它的身姿此时还被浓郁的绿色所掩盖。等马队又穿过一片甘蔗园后,美丽的红色城堡终于远远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穿过光线阴暗的林荫小路,童话中的美景忽然像画卷一样在他们面前展开,即便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海盗们和去过无数地方的英军军官们也被眼前的美景惊呆:横亘在它们面前的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涓涓细流,水中游戏的红色的鱼儿和灰色的虾蟹随处可见,在这条溪流上架着一架竹子雕成的小桥,与其说是桥,还不如说是一件精妙绝伦的艺术品。小溪的另一侧,是一个巨大的花园,一年四季奇花异葩争奇斗妍,河谷吹来微风,落英纷纷随溪流而逝。花园的另一侧,是一个小型的果园,里面种植着各种各样的果树,有的正在吐蕊,有的却已硕果累累。再往前,经过一片阔地,就是一座两层带尖阁的城堡。城堡一座主楼两座副楼,用的是在当时还不时兴的尖顶,像一首首响遏行云的歌声一样凝固在蓝天之下,城堡外涂的红漆与洁白的椭圆窗户相映成趣,在一片绿意中明亮而活泼。
      所有的人都为这美景而震惊,除了米罗。此时他正独自沉思,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景物。
      “爷爷……”一个清脆可人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思绪,一个白色的“蝴蝶”从园子的深处飞出——身后跟着两名拿花篮的气喘吁吁的侍女——直奔利伯伯爵而来。
      众人的目光立即被她所吸引:
      这是一个年仅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一件雪白镶蕾丝边的长纱裙,层层叠叠的蕾丝与白纱像云朵一样围绕在她尚未发育完全的丰腴的身体上,一条长长的紫色绸缎围巾缠绕在她双臂上,使她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只振翅欲飞的欢快的蝴蝶。她的肤色呈现热带常见的健康的棕榈色,但她大大的黑水银一样的眼睛,樱桃一样鲜艳的嘟起来的嘴唇和长长的垂在两边的粗辫子都令她看上去更像瓷器上的东方美女。
      “哦呵呵呵……春丽啊,这一天有没有闯祸啊,有没有好好听奈特夫人的话呵?”伯爵笑咪咪地爱抚着这个美丽又伶俐的小女孩,苍老的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慈爱。
      “瞧您说的,爷爷!您看,园子里的兰花开得好漂亮,我采了这么多。好不好看?”她把身后侍女手中的一个篮子举到老头眼前给他看。
      “好看,好看。不过啊,都比不过我的春丽好看。”老头一边躲开戳到脸上的花枝,一边乐呵呵地说。
      “爷爷……”小女孩羞红了脸。
      “哦,差点忘了。”伯爵拍拍头,转身对众人说:“这是我的孙女,春丽。春丽呀,过来见客人。这边是荷恩艾伯斯少校、赛耶上尉,还有英国来的这些朋友们。这边是拉马尔男爵及夫人、维尔基埃船长及水手朋友们。”
      随着他的介绍,春丽走到众人面前,提起裙子,大方地行了一个屈膝礼,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却好奇而羞涩地在众人身上转来转去。当她的目光遇到米罗似笑非笑的目光时,脸一红,忙低下头去。
      伯爵看在眼里,笑呵呵地招呼大家,“春丽从小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长大,没有见过世面,请诸位不要怪罪。”
      春丽行完礼,立即蹦蹦跳跳来到众人之间,挨近荷恩艾伯斯,拉起他的手,好奇却大胆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您这么年轻就是少校啦,真厉害!”
      众人都大吃一惊,即便是在民风淳朴的圭亚那,第一次见面就在众目睽睽下拉着陌生男子的手,还是让人一时难以置信。
      只有阿布罗狄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嘴角。
      “春丽!”伯爵咳嗽一声,“你先带男爵夫人去休息。傍晚我们在城堡举行欢迎宴会。到时还会有一位尊贵的客人到来。”
      “哦。”春丽应着,依旧兴高采烈地拉着荷恩艾伯斯的手,“来。”她说。然后,她来到维基面前,行了个礼,“来吧,夫人,我们先去换衣服。我带您去您的房间。”
      “呃……”荷恩艾伯斯尴尬地看了一眼主人。
      “看来春丽很喜欢您,先生。您就赏光让她带您去房间吧?”伯爵说。
      阿布罗狄也悄声安慰维基,“放心,利伯庄园会为我们准备好一切。”
      伯爵在蒙面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昂起头看着他的客人们:“先生们,接下来请赏脸让我带领你们参观我的城堡。在晚饭前,我们还有一段时间。”

      圭亚那的夏天,白天的时间总比其他地方夏天的时间短。
      华灯初上,换完衣裳参观完城堡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汇集到小客厅。这个位于主楼一楼一侧的小客厅虽然小,却连着一个巨大的陈列室。这座陈列室装饰得金碧辉煌,天花板上绘着耶稣圣母像,从耶稣的手中垂下了象征着光明的水晶灯,将陈列室照得美轮美奂,在镀金的架子上,分门别类地陈列着伯爵的收藏,有史前野人用过的箭、征服海盗缴来的刀、印第安人的木乃伊、现代婴儿的标本、已经失传的上古古籍、伦勃朗早期的画作、奇形怪状的美丽植物、还有本地土著人手织的敬献给王室的壁毯……总之,从陈列品种的繁多上看,这位奇怪而好客的伯爵先生是位兴趣广泛的人。
      虽然客人们心思各异,但在弄清楚自己所处的境地并策划好下一步的行动时,每个人都默契地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和友好。赛耶上尉甚至和阿布罗狄一起探讨起一具史前动物的化石,而主人则兴致勃勃地与奥路菲谈论着音乐的发展趋势。
      这时,那名带面具的男子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来到伯爵身边,弯腰在伯爵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这个幽灵一样的人身上仿佛带着地狱般的阴冷,瞬间凝固了人们表面上的热情。
      “哦呵呵,”主人意识到了场面的尴尬,忙说:“让各位久等啦,领班的厨师说晚餐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入席,只要女士们一到……春丽她们怎么还没有来呢?”他一双浑浊的小眼睛四处张望着。
      春丽小姐虽然是未婚的少女,但是在热情奔放的圭亚那和没有其他女主人的利伯庄园,也只好作为女主人出来招待客人。
      “来啦,来啦,爷爷,别催啦。”一阵银铃般欢快的声音比人先飘到客厅里,接着人们便看到身着盛装的少女。她换了一身银白色长撑裙,就像宫廷贵妇一样款款走来,人们几乎认不出她来啦。
      她长长的黑色发辫分成细股被仔细地盘到头顶,然后用三四朵还带着绿叶和水珠儿的蔷薇别住,露出细嫩白皙的脖颈和白莲藕一样可人的小臂。圆圆的低胸大领令她半个胸脯若隐若现,但是一条鲜花串成的项链掩盖了她发育上的不足。短而宽的泡泡袖、紧紧箍身的束腰,还有流光溢彩的宽大裙摆无不与她的身材完美地贴合,使她每走一步,银色的丝绸便像有了生命一样流动起来。
      在她身后是仪态万方的“男爵夫人”维基,她又换上了另一套礼服,不过很显然这套衣服对于她丰满的身体而言显得有些紧。她金色卷发一半被盘到头上,一半披在肩上,像金色的河流沿着酥白的胸脯流下,蔷薇代替了首饰将发型固定住。她身上是一件镶了金色花枝边缘的红黑相间的大礼服,没有用撑裙,但是裙子开腰很高,宽大而长的裙摆正适合她高大丰满的身材,让她的□□、纤腰和修长的腿更能显现出来。而且因为穿了高屐,她走路的姿势也更像一名贵夫人了。
      “好啦,好啦,我们一起入席吧。春丽,你挽着英国少校先生……咦,荷恩艾伯斯先生呢?”老头拍拍脑袋,眼睛一亮,“春丽,少校不是跟你一起去的吗?”
      “他来啦。”少女说着,提起裙子跳到门边。
      维基抿着嘴,一双杏眼饶有兴味地看着门口。
      “来嘛来嘛,爷爷都叫咱们啦。”春丽伸出手去拉。
      客人们都瞪大眼睛看向门口,奇怪平日里那个沉稳镇静的少校在搞什么名堂。
      人们看到春丽的大裙子与门框间露出一道浅灰色的布边,和一只白皙细嫩的手,接着一个人被春丽的小手拽了进来。
      一个羞涩却成熟的美丽女人!她穿着一件贴身的蓝青色贴身丝绸长裙,既不华丽耀眼,又不落俗套,看上去就像一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自信高贵、落落大方。她金色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海水般明净的眼睛里透出智慧和稳重的光芒。她小巧的下巴微微抬起,双唇浅浅地抿着,与精致的鼻子一起构成了一张美丽而成熟的脸庞。她细长的双臂自然垂在身前,一只手被春丽紧紧地握着,显得含蓄而又有些许的紧张。人们都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与这个女人有过一面之缘。
      春丽握着她的手走到人们面前,“让我来介绍,珍妮荷恩艾伯斯船长先生。”她大声说。
      所有客人,除了阿布罗狄和维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认识荷恩艾伯斯的人,即便是最亲密的朋友和战友,也认为他不过长得秀气文静一些,但在与大海及大海上的敌人们斗智斗勇的年代,他的勇气与力量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男人,他的智慧与镇静能和任何一位优秀的将领相媲美。因此,没有人会想到,他们的长官、战友、朋友,竟然是一个女人!
      所有英国人都掐自己的大腿或是咬自己的舌尖,眨眨眼睛努力看清面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幻觉。
      荷恩艾伯斯落落大方地行了一个屈膝礼,“我是珍妮荷恩艾伯斯爵士。为了航海的方便才穿上男人的衣裳,用我哥哥的名字。请原谅。”
      这下没有人再怀疑了。这个声音,以及冷静地掌握一切的语调,的确是人们所熟悉的荷恩艾伯斯提督。
      “哦呵呵,”利伯先生似乎没有感到惊奇,他只是有些为难地说:“这下,春丽你不用陪少校先生,哦,不,是女士,珍妮小姐。那么,珍妮小姐,……呃,……男爵夫人……”
      维基微笑着欠身,“哦,伯爵大人,请允许我坐在您的右侧,与我们的维尔基埃船长在一起。”她挽起米罗的胳膊。
      春丽欲言又止,大眼睛眼睁睁看着米罗。
      阿布罗狄看看春丽又看看米罗,意味深长地叹口气,故作不悦地说:“为什么女士们温柔的目光总是跟随年轻的王子,而不吝给予可怜的老人们一点关爱呢?”
      海盗们都跟着起哄,“是呀!是呀!”
      奥路菲一个眼神让他们都闭了嘴缩回去。
      春丽低下头涨红了脸,气恼地绞着手。
      正在这时,通报声打破了会客室尴尬而微妙的气氛。
      “‘天猛星’号船长,拉达曼迪斯菲永少校到。”
      所有的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愣住了。
      海盗们知道这是一艘军舰的舰长,这艘军舰活跃在欧洲至哥伦比亚,在数百次护送商船队的任务中战功赫赫,击沉过几十艘大大小小的海盗船。而他本人,拉达曼迪斯菲永,也多次与“海上阿芙洛狄忒”的海盗船交过手。
      英国人知道这是法国军舰的舰长,尤其是珍妮荷恩艾伯斯,她无法忘记瑞格洛斯港一战,正是这位拉达曼迪斯菲永先生让她蒙受了难以洗刷的耻辱。
      而米罗,他更是记得拉达曼迪斯菲永,因为他是卡妙的未婚妻潘多拉的丈夫,为了获得这个权利,他在卡妙的肩膀上刺了一剑,那一剑差点让卡妙丢了性命。
      于是,在那个高大威猛的男人跨进房间的一刹那,整个会客厅都陷入一片可怕的沉默中,所有的客人都以或是惊愕或是愤怒或是恐惧或是仇恨的目光望着这个黄色朝天短发、一字连眉的军人。
      拉达曼迪斯似乎也没有料到此时的会客厅会有这么多的熟人,不过他的惊愕只是一瞬间,那双黄绿色的眼睛随即归于平静。他穿着一件笔挺的黑色军装,没有一件多余的饰物,他的猫鼬一样的眼睛、紧抿的嘴唇和刀削一样的下巴都能显示出这个人刚毅不屈的性格。
      他向主人行了一个军礼。
      “哦呵呵呵……”利伯伯爵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菲永少校果然准时。我还在想着是不是要为您单独再摆一桌酒席呢——如果您来得晚的话。”
      “守时是一种美德,也是一种义务,大人。”拉达曼迪斯又快速地扫视了一下众人。
      “唔,这样很好,拉达曼迪斯。尊夫人呢?”
      米罗颤抖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迸出一道可怕的火花。
      “她在法国。”拉达曼迪斯简短地说。
      “唔,这样。”老头说,带着遗憾的神色,“既然大家都彼此相识,就不用拘束了,我的膳食总管已经等候多时,让我们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诸位的意思呢?”
      众人虽然对这位主人的古怪做派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对这个现实的提议表示赞同。
      春丽走到他面前行了个礼,我是春丽利伯伯爵小姐。
      拉达曼迪斯托起她雪白的小手,在上面印下一个吻。
      春丽挽起他的胳膊,引领众人入席。
      利伯伯爵不好意思地对阿布罗狄讪笑,“啊,男爵先生,您看……”
      阿布罗狄假装伤心地长叹一声,“有什么办法呢,既然这是小姐的选择。伯爵先生,请您赏光允许我坐在荷恩艾伯斯小姐的下首……”
      珍妮狠狠地瞪了一眼她这个海上的宿敌,可阿布罗狄和主人都浑然不觉。
      “啊,这是当然的,男爵先生,而且,尊夫人……”

      路易十四是个美食家,可是即便在他的宫殿里,也未必能品尝到利伯庄园的宴会上这样美味的食物。所有的餐具都是来自东方的精美瓷器,盛着妖冶的葡萄美酒的水晶杯子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烤乳猪和熏羊腿的香味弥漫在房间里,而更多的被烧制成山水花卉的菜肴更是叫不出名字,只有根据主人的介绍知道那似乎是由某种鱼虾或是鸡鸭做成。
      几天以来都未曾吃过一顿饱饭的人们立即被眼前的美食吸引住,暂时忘记了他们目前奇妙的处境和餐桌上的敌人。只有利伯伯爵先生吃得很少,长长的白眉毛下面的一双小眼睛含笑看着他的客人们狼吞虎咽,一副非常满足的样子。在他的对面,女主人春丽小姐好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时会做出吮吸一下手指的可爱动作。
      可是,餐桌上的敌意和客人们的各怀鬼胎并没有从根本上消除。
      “祝我们慷慨仁慈的主人身体健康!”珍妮说。
      客人们纷纷举杯。
      伯爵知道她有话要说。
      “先生,您,就像天主派来的一样。”她用带着口音的法语说,带着感激的神情,“将我和我的伙伴们从监狱里救出,并带到您家里,给予我们美食与舒适的住所。而您,只是将这一切恩赐归结为豪爽和慷慨。也许对于您,这只是小事一桩。但是对于我们,却是一次重生。我们的生命对于您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是我们每一个人还是非常重视自己的生命和荣誉。因此,伯爵先生,将来您和您的朋友如果赏脸给予我们感恩的机会,请相信我们,我和在座的所有伙伴们一定会倾其所有来回应您的好意——只要我们能够做到。”
      “呵呵呵,珍妮小姐,”伯爵抬起他那双有些浑浊的小眼睛看了她一眼,“老夫不是说过了吗?四海之内皆兄弟。老夫不才,不过是被放逐的贵族,只是幸运地在自己的海外领地上享有一些自由的权利,能够为我四海的兄弟们提供一点陋食,仅此而已。”
      “对于您的同胞,这当然是义务。比如拉马尔先生。但是我们,尤其是现在,公海上,英法两国的舰队正在炮火相向……”
      “小姐,您尽管放心,在利伯庄园内,只有主人和客人之分,没有敌人,在这里,国籍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珍妮欠了欠身,“承蒙您如此慷慨……”她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说:“在您这样慷慨的情况下,我竟然还有一个请求。不知是不是太贪得无厌?”
      “请讲。”
      “是这样。‘壁虎’号依旧被扣在卡宴港,我们已经不再奢求能够重新拥有它。但是,我们众多的兄弟,在府上叨扰很是不便,而对卡宴的总督府恐怕也是一个不小的累赘。如果可以……我的意思是……如果您不为难的话……呃,您能否向总督大人求个情,暂时放一部分人回去?当然,我作为船长,是一定会留下来直到允许离开的那天。”
      “呵呵呵……”伯爵笑起来,“我以为是什么事呢,船长小姐,放心吧,你们会离开的。”
      “呃,我是说……”
      “是的。你们会离开的,‘壁虎’号也会跟随你们一起离开,很快。”主人用毋庸置疑的声音说。
      于是,珍妮不再说下去了,而是将信将疑地低下头去,啃着手上的焗香肠。
      “菲永先生,”伯爵对坐在长桌子另一头的法国少校举了举杯,“我刚听说您接替了德沃船长的位置,您这样的年轻人,真是前途无量呢!”
      拉达曼迪斯也举杯,“为了您的健康,先生!”他一饮而尽,冷峻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米罗觉得与上次相见,他好像哪里变了,但是又说不出来。
      “呵呵,后生可畏啊!”伯爵感叹着,让人们品尝刚出锅的蒸野鸡,“德沃男爵以前经常向我提起您,少校,他可是少有的对一个人如此赞不绝口呢。”
      拉达曼迪斯严肃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但转瞬即逝。他向主人欠了欠身,“我的信不知您收到了没有?这样的拜访不知会不会太唐突?”
      伯爵豪爽地大笑起来,“怎么会?小伙子,我喜欢直爽的年轻人!您在信里直截了当地提到有一件秘密要告诉我,我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
      不少人听到主人的前半句脸涨得通红,但后半句又让他们的耳朵竖了起来。
      “是的。”拉达曼迪斯简洁地回答。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主人示意开启几瓶五十年前自酿的低地白葡萄酒给客人们尝尝,“我们一边吃着一边来听您讲这个故事。这酒,可是我从法国带过来的呢,大家尝尝。”
      拉达曼迪斯黄绿色的眼睛迅速扫了一圈周围的人。
      “这样,不要紧吗?”阿布罗狄问,尽管他也对秘密很感兴趣,但还是很绅士地提醒主人,“菲永先生既然说这是个秘密。”
      伯爵用目光询问为他带来秘密的客人。
      “如果您不介意,我是无所谓。”他迎着伯爵的目光说:“是关于传说中的加尼米德宝藏。”
      “加尼米德宝藏!”
      有餐叉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尤其是海盗们。
      “加尼米德宝藏?”伯爵问。
      “那是什么,爷爷?”春丽看向她的祖父,不过她的祖父现在正怔怔地望着给他们带来秘密的客人。
      “您不知道吗,号称‘百事通’的利伯伯爵童虎先生?”拉达曼迪斯带了一丝讽刺的神色。
      米罗确定现在不光是他,恐怕很多人都不喜欢这位留着黄色火焰发型的船长了。
      伯爵将空杯子递给仆人让他斟满美酒,然后思绪飘过眼前的众人,仿佛进入了记忆之门,“是的,”他喃喃地说:“那是一个传说中的宝藏。在西班牙人进攻南美洲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印第安王国因战败而遭到屠杀。这个印第安王国当时的王朝就被称为加尼米德王朝,传说在那个和谐而美满的王国,遍地都是宝物。西班牙人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向他们举起屠刀。在男人们被屠杀,都城被攻陷时,他们最小的王子被迫带上王宫里所有的宝物以及王国的老幼妇孺驾驶一条帆船出海逃命。而国王则在西班牙人破城之时,与剩余的族人及城堡一起化为灰烬。西班牙人最终什么也没有得到,他们派人前去追赶那艘帆船,全都无功而返。加尼米德宝藏也就从此成为了一个传说……”
      餐桌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沉浸在伯爵苍老而深沉的声音中。
      “那么,那宝藏真的存在吗?”达迪首先打破了沉默。
      伯爵含笑的目光看看他又看看拉达曼迪斯,“加尼米德王朝的存在本来就是个传说。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都不承认他们干过这件缺德事,目前也没有人发现所谓的加尼米德王朝存在过的证据,所以,那所谓的‘加尼米德宝藏’……”
      “宝藏是真实存在的。”主人的话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众人的目光都被坐在长桌另一端的人吸引。
      “哦?”
      “我带来的,就是关于这个宝藏的秘密。”他的眼睛又看向主人。
      伯爵做了个“请讲”的动作。
      “这个宝藏在百慕大群岛。那艘传说中的帆船在那里沉没了或是搁浅了。也有人说印第安人在船沉没之前将宝物转移到了某座岛屿,总之,宝藏是有人看守的……”
      “您是怎么知道的,军官先生?”维基忍不住插话,问出了许多人想问的问题,“我是说,您的消息可靠吗?毕竟那只是一个传说。”
      “怎么样认为那是您的事,夫人。”拉达曼迪斯口气冷硬地说:“但我可以以我作为军人的荣誉起誓,我的消息绝对可靠。而且请原谅,我的消息来源是不便于告诉您的。”
      “切,”有人嗤之以鼻,“不过是故弄玄虚。”
      “这的确是个重要的秘密,菲永先生。”主人说:“不过,您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我当然有我的目的。”拉达曼迪斯直截了当地说:“先生,我从德沃船长那里听说过您,知道您喜欢搜集各类的知识……”
      伯爵眼中闪过一道光亮,不过他低下头很好地掩饰过去了。
      “因此我觉得也许它对您有用。或者,您的朋友这样多,也许他们有用得着的……”
      “那您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因为我是一个军人,我有自己的任务,身不由己。而我的上司,显然对于传说一类的事不感兴趣。”
      “那你将这条消息告诉别人对您有什么好处呢,年轻的船长?”阿布罗狄也忍不住问。
      “我并没有想过告诉这么多人,先生。”拉达曼迪斯用餐巾擦了一下嘴唇和手指,站起来向大家行了一个礼,“非常感谢您的热情招待,先生。不过,能否原谅我提前退席。既然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而且我的船正在卡宴港,等明天一早就要离开……”
      “既然如此,拉达曼迪斯,利伯庄园的大门随时为您打开……”
      拉达曼迪斯鞠了一躬,像他来时一样迅速地离开了。
      米罗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了。是潘多拉,拉达曼迪斯为什么留下潘多拉而独自一人返回新世界了呢?
      拉达曼迪斯走后,宴会很快就结束了。米罗原以为阿布罗狄和奥路菲也会提些要求,但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说。
      夜已经很深了,每个人都疲倦地回到各自的房间,很快鼾声四起。利伯庄园回荡着山谷里传来的哗哗水声,沉入睡眠之中。
      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不过寂静被一个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
      奥路菲走进阿布罗狄的房间。
      “阿布罗狄,”他倚在门上,压低声音说——毕竟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他不清楚会不会有人偷听——“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等待。”阿布罗狄把他沉重的外套脱下来扔在床上,开始解紧紧勒在脖子上的领结。
      “等待?”
      “是的。在船修好前的这段日子里,我们就尽情享受主人的热情招待吧。”
      “那么船上的兄弟们呢?”
      “我已经让达迪到港口去,带‘维纳斯’号到修理厂,预计三天就差不多了。三天后我们出发。”
      “法国人会放行吗?”
      “达迪有封信。”
      “利伯伯爵的?”
      “嗯……算是吧。”
      奥路菲立即猜到了,“你伪造的?”
      “……”
      “不怕被总督认出来吗?我听说这个总督……”
      “所以要赶在明天总督回来前把船带离码头呀。即便他发现来找伯爵先生对质,一来一回的时间也足够了。何况达迪足够细心和大胆。”
      “真的不要紧吗?”奥路菲担心地问。
      “放心吧,伯爵是我们的好朋友。”
      送走了奥路菲,阿布罗狄将所有的衣物扫到地上,只穿着衬衣仰躺到床上,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那是维基在洗澡。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多日以来的疲倦席卷而至,他的意识开始混沌起来,但是,又一阵敲门声打扰了他的美梦。他翻了个身,敲门声持续不断,他低声咒骂了几句,只好起身来开门。
      是珍妮荷恩艾伯斯。
      女船长又换上了她的水手服,不过长长的金发依旧随意地披在肩头。
      “哦,亲爱的小姐,这么晚了,有事吗?”阿布罗狄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这个女人是敌人,他对她保持着应有的戒心,“我真没有想到您会来找我?嗯……还是找维基的?”
      “我来找你,阿布罗狄先生。我可以进去吗?”
      她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阿布罗狄并不吃惊。想了一下,他还是让她进了房间。
      一走进房间,珍妮就将门反锁,并迅速吹灭了灯,走到床边坐下。
      “喂,喂~~”阿布罗狄带着慵懒的笑意说:“您这是要做什么呀,女士?您会让我想到很多不该想的事情,男爵夫人可是在那边呢。”他指指另一边的门。
      那边的水声停止了。
      “她在洗澡吗?那很好,让她继续洗,这样我们可以更好地说话。”
      水声再次响了起来。
      “喂,亲爱的……”
      “明天,带我们走!”
      “什么?”阿布罗狄瞪大了眼睛,他绝对没有想到这名英军军官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带我们走,离开这里!”珍妮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请求。
      “为什么?伯爵不是答应……”
      “他什么也没有答应。他只是说我们很快能离开这里。什么时间怎么离开他都没有保证,更不用说提供任何帮助。”
      “你保证过自己不离开。”
      “那是与伯爵的协议,既然没有达成,就更不用遵守。”
      “但是,我们是海盗。”
      “落在海盗手里要比落到法国人手里强。我知道法国总督要回到卡宴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这样你会失去‘壁虎’号。”
      “‘壁虎’号不可能回来了,除非将来诉诸武力。”
      “那么,我为什么要帮您呢,船长?对于我们会有什么好处?”
      “是我请求您,阿布罗狄先生,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
      “共同的利益?”
      “在加勒比海,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知道你们也要逃离这里,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在到达下一个港口时,你们可以向英军索要赎金,或者……”
      “或者?”阿布罗狄看着她的眼睛问。
      “如果您愿意放弃这一权利,我以贵族和军人的名誉保证,你们将来会得到更多的回报。”
      “但是,这样离开不会使主人为难吗?”
      珍妮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知道阿布罗狄已经答应了,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啊!我原以为您在这一点上会理解我呢。”
      “好吧!我总是无法拒绝一个女人的请求,如果你们能在天亮前偷偷潜上‘维纳斯’号的话……”
      “我需要您的信物。”
      “十分钟后,维基会送去给你。”
      珍妮离开了房间,维基裹着毯子出现在浴室门口,水顺着她的头发滴落到地板上。
      “您答应她了?”
      “听上去似乎没有坏处。”
      “难道不是双重开罪这里的主人吗?”她不满地嘀咕,擦着潮湿的头发。
      阿布罗狄封好信,递给维基,目光随意地瞥向窗外。
      “瞧,”他说:“现在还没睡觉的远不止我们几个。年轻人们真有活力。”
      那是米罗和春丽德利伯伯爵小姐,他们都还穿着晚餐时的礼服。
      “您住得惯吗,船长?”春丽关心地问。
      米罗正在想拉达曼迪斯的事,没有想到会遇上她,“这么晚了,您还在花园里,小姐?”
      “我看到您在,就下来了。”她说的这样直白,完全是为她天真无邪的心灵所致。
      米罗弯了弯嘴角,这个带着几分邪气几分落寞的笑容让小姑娘热血沸腾。
      “您应该去睡觉,小姐。”他说。
      “我现在精神还好。我从小在这里,没有离开过庄园。因此每次家里来客人都是我的节日。亲爱的船长,能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的事吗?”
      米罗有些愕然,“那你从未到这庄园以外吗?”
      “去过,但最远就是卡宴了吧?不过我知道很多地方,”小姑娘双手握着放在胸前,脸上浮现着甜美的笑容,“我知道海地、古巴、阿卡里亚斯、哥伦比亚,还有圣路易斯安那,还有好多地方,都是听爷爷的朋友们说的。”
      那个熟悉的名字刺痛了米罗的心,他强迫自己的注意力放到别的上面,“利伯伯爵是法国贵族吧?难道你没有去过法国?”
      春丽眨眨她的大眼睛,“法国?您是说大海那边的那个国家吗?”她向东北方向指指。
      米罗被她的天真逗笑了。
      可是小姑娘低下头来说:“我没有去过那里,很遗憾。爷爷是法国人,而我不是。我是爷爷在东方的一个国家领养的。爷爷说那是一个比法国还要远很多的国家,那些美丽的瓷器就是从那里运来的。等我长大一点,爷爷再带我去那里。不过,爷爷说他也有一半东方的血统呢……”
      米罗开始对这个和他有着相似身世的小女孩有点好感了。
      “船长,我都说了这么多啦,您也讲讲您的历险吧?”小姑娘央求道。
      “让我来给你讲吧,小姑娘!”阿布罗狄从阳台上一跃而下,跳到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春丽吓了一跳,提着裙子向后退了两步。等到她看清来者,漆黑的大眼睛中浮现出一丝气恼的光芒。她向两人行了个礼,匆忙离开了。
      “唉,”阿布罗狄佯装伤心地叹了口气,“又被讨厌了。”
      米罗也转身准备离去。
      “噢,boy,”阿布罗狄在他身后喊他:“难道你也因为打扰了你的美事而对我不满?”
      “……”
      “我一直想问你,”阿布罗狄跟在他身后,“你为什么会和英国人在一起?”
      “……”
      “莫非你是背叛了你的小朋友,boy?从刚才的情形来看是这样的。”
      米罗站住了,“背叛?”他的眼睛突然间冒出火来,“背叛!”他直直地盯着阿布罗狄,虽然他知道这是阿布罗狄的激将法,但他就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
      “啊,难道不是吗?要不然你这些天为什么会和英国人在一起,刚才又为什么会和伯爵小姐在一起?”
      米罗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不过很快就消失了,“这与你无关,阿布罗狄。”
      山谷里吹来的清凉的风令树叶沙沙作响。
      阿布罗狄踱到他的面前,漫不经心地说:“我听说了一些有趣的传闻,发生在我们都很感兴趣的那个岛屿。现在看来,有可能是真的?”
      “……”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进米罗的眼睛深处,“你很爱他……”
      米罗哆嗦了一下。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你这样爱他……”
      “阿布罗狄!”米罗打断他的话:“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我爱他!我爱他超过这世上的一切!可也因为我这样爱他,我再也不能回到他的身边!
      “你不要再管!”
      阿布罗狄有些愕然,但随即释怀,“真是的,”他耸耸肩,“关我什么事呢?我这个年纪的海盗头子,居然会几次三番为你们这两个孩子讲和。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曾经拿着一袋子金币来问我爱与自由的抉择的问题,那时候的你是个软弱的小男孩,但是这个小男孩却让我的一艘刚到手的战舰沉没,让我凶残狠毒的海盗们受伤、丧命,那时候的你,让人闻风丧胆。为了救出你的小朋友,那个天性懦弱的小男孩,成为了勇气与力量的化身。米罗,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你是那么地爱他……”

      午夜的利伯庄园,寂静而神秘,在一片黑暗之中,一双眼睛居高临下俯瞰着庄园的每一个角落,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这双眼睛。
      一只黑色的雨燕箭一般俯冲下来,冲进塔楼顶层黑魆魆的窗洞里,准确地落在一个人的肩头,叽啾了几声。
      “基鲁提,”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说:“七天之后,另一位贵客将要来临。”
      在他身后,全身笼罩在黑斗篷里的男人弯了弯腰,没有发出一丝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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