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审判法则》一只冰西瓜

56、小王子（二十四）

　　特伦斯倚靠在最远处的石壁上，跟摩黛丝缇待在一起久了，他好像也跟着变懒散了，有事没事总喜欢找个地方靠着。手上的恶魔碎片缩小了一圈，不是很明显，但逃不过他的眼睛。

　　随着不远处一根根石笋倒塌的声音，恶魔碎片一圈圈地缩小。但特伦斯并没有放松多少，恶魔碎片的力量并没有消失，反而像是被压缩到了极致，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玛西亚在恶魔碎片上做了手脚，等到石笋全部被打碎之后，可能会发生爆炸。」

　　「你是说，溶洞可能会坍塌？」摩黛丝缇不动声色地看向头顶的焰流晶，那里已经灰白了一片。

　　「恶魔碎片毁坏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这处空间也将不复存在？」特伦斯顿了一下，手上的恶魔碎片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是一个黑色的旋涡，在不断吞噬他的魔力。特伦斯的舌尖开始发麻，关节逐渐滞涩。

　　「特伦斯？」摩黛丝缇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快要压不住了……不能再让利奥波德继续下去……」特伦斯的声音断断续续。

　　“等一下，利奥波德。”摩黛丝缇出声叫住了他，“你这样直接用领域冲击石笋会出现问题的。特伦斯那边好像不太对劲。”

　　利奥波德停下侧耳听了一会儿，特伦斯那边果然没了动静。

　　“特伦斯？”利奥波德提高声音，那边依旧毫无反应。

　　「特伦斯！你那边怎么样了？」摩黛丝缇在脑海里拼命地呼唤特伦斯，两人之间的链接还在，可是特伦斯没有任何的回应。

　　摩黛丝缇攥着斗篷的手指紧了又松，提起小恶魔：“去那边看看。”

　　小恶魔紧贴着石壁，重新化作一道影子，越过石笋的缝隙。

　　特伦斯半跪在地上，手中的恶魔碎片不受控制地飞速旋转着，紧紧地黏在他的手上，无法甩脱。特伦斯的脸色迅速地灰败下去，他体内的魔力已经被吸取殆尽，现在正在抽取他的血液。

　　恶魔碎片就像是一枚快要爆炸的定时炸弹，连一直觊觎着它的小恶魔都不敢靠近。它飞快地回到摩黛丝缇身边：“出大事了，恶魔碎片快要控制不住了。”

　　不用它说，摩黛丝缇也知道了。她感觉到自己的魔力也在慢慢流失，这和满月诅咒时的魔力凝滞不一样，魔力正在通过契约的联系源源不断地涌向特伦斯那里。

　　摩黛丝缇灌下一瓶魔药，魔力顿时激荡起来，在身体内四处冲击。摩黛丝缇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强行定下心，引导着暴涨的魔力输送到特伦斯那里，确保恶魔碎片暂时不会出现问题：“利奥波德，我们需要想一个新的办法，不能直接破坏这些石笋。”

　　“可这是最快的办法，玛西亚现在很有可能就在新月小镇上，我们需要尽快赶到那里阻止她。”利奥波德眉头紧锁，“特伦斯那里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有了摩黛丝缇的魔力加持，特伦斯慢慢恢复过来，声音虚弱嘶哑：“再继续下去，我们都会被困死在这里。”

　　利奥波德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银剑。

　　摩黛丝缇聚起一只火球，扔向石笋，石笋表面闪了一下，连一道痕迹都没有出现。她又聚起一连串的火球，威力加倍，也仅仅只是在石笋上留下了一个小坑。果然，糅杂了空间法则的石笋，不是那么容易被破坏的，怪不得利奥波德会使用领域的力量。

　　摩黛丝缇其实并不是很紧张，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恶魔裂隙破碎，掉入时空旋涡。她可以把他们带入「芙蕾雅的秘密花园」，等到空间稳定之后再出来。当然，芙蕾雅会不会同意他们出来就是另一码事了。

　　“利奥波德……”摩黛丝缇抬眼望向他，话才开了个头，就看见利奥波德再次举起了银剑，“等等，你要做什么？”

　　眼前的石笋一排排得断裂，剑风伴随着冰屑席卷了整个溶洞，摩黛丝缇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利奥波德的力量控制得刚刚好，剑势在特伦斯的面前停下，他的位置再往前半分只怕就要和满地的碎石落得一个下场。

　　“利奥波德！你疯了吗！”溶洞再一次剧烈震动，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惊心动魄，碎石划破摩黛丝缇的额头和脖颈，她顾不上疼痛，抓起利奥波德的手腕朝着特伦斯的方向跑去。

　　恶魔碎片浮上半空，周围出现扭曲的黑洞，产生的巨大吸力肆意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细碎的晶石漂浮在眼前，摩黛丝缇不得不抽取体内所剩不多的魔力撑起防御魔法阵，来抵御越来越强的吸力。

　　终于，她快要够到倒在地上的特伦斯，就差一个指节的距离。摩黛丝缇把「芙蕾雅的秘密花园」咬在嘴里，只要碰到特伦斯，她就会立刻带他们进入。

　　利奥波德在她之前抓住了特伦斯，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摩黛丝缇伸出手，半片衣角从她的指尖划过。

　　“利奥波德！你到底在干什么？”摩黛丝缇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她又急又气地开口，“你是想拖着我们一起死吗？”

　　“我这是在救你们的命。”

　　溶洞彻底塌陷，周遭漆黑一片，空间的力量在挤压着他们，摩黛丝缇的防御魔法阵只支撑了几秒就碎裂了，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在咔咔作响。

　　利奥波德薄唇抿成一条线，银剑在胸前画出半个圈。一阵干燥凛冽的风拂过脸颊，带着木质的冷气，像是冬天森林里树梢上的积雪，奇异的不带一点攻击性。

　　这是利奥波德的领域。

　　周围一片黑暗，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唯一的光明。

　　摩黛丝缇身上的压力没有了，心里却没有轻松多少。恶魔碎片的失控带来的后果并没有消失，只是转嫁到利奥波德身上。外面是一片虚无，一旦利奥波德的领域破碎，他们将坠入无尽的深渊，那里隐藏着无数嗜血的怪物，等着咬断他们的脖子，分食他们的血肉。

　　摩黛丝缇一直知道利奥波德被教廷教导得很好，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好。为了尽快赶去新月小镇去解救那些居民，竟然不惜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利奥波德闷哼一声，领域出现了一道裂缝。

　　摩黛丝缇捏紧了「芙蕾雅的秘密花园」。

　　“没事的，我会把你们安全地带出去。”

　　特伦斯冲着她摇了摇头，摩黛丝缇慢慢松开手。

　　领域内出现的裂缝越来越多，利奥波德的衣领染上猩红，他拒绝了特伦斯的搀扶，用银剑支撑着身体，黝黑的眼眸依旧透亮。

　　摩黛丝缇的脸色很难看，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讨厌利奥波德。他越是这样光明无私，她就越是讨厌他。明明只是一群不相干的人而已，为什么要为他们做到这一步？

　　那些教廷神官自己都不信的漂亮话，重复上千遍，便真的成为了铭刻在他灵魂上的印记了。他忘记了，神一旦走下神坛，就变成了人，而人永远都无法摆脱内心的幽暗和贪婪。

　　摩黛丝缇低低地叹了一声，可惜利奥波德永远都不可能坐上教皇的位置，不然她真的想看看他被砌入那华贵无比的神龛中，还能剩下几分现在的模样。

　　领域开始震颤，裂痕已经蔓延到他们的脚边。三人如一叶孤舟，在虚空中漂浮游荡。过不了多久就要彻底迷失在这里。

　　摩黛丝缇激活了命运星盘，焰流晶散发着热量，星芒流转，为他们指引出方向。

　　“利奥波德，还撑得住吗？”他的身上在渗血，骑士服上斑斑点点的红，摩黛丝缇有点无处下手，“出口应该在那个方向。”

　　利奥波德点点头，他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茫然，全凭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在坚持，他怕自己一开口血就会喷出来。

　　极远处出现了一线光亮，那是虚空和现实的连接点。光亮忽明忽灭，每一次熄灭之后又坚强地重新亮起，

　　“我们需要尽快赶过去，不然就来不及了。”摩黛丝缇咬咬牙，掏出了最后一瓶魔药，给利奥波德灌了下去，他的眼神清明了几分。

　　光亮越来越近，就在彻底消失的前一刻，他们终于越过了那条线，重重地倒在地上。

　　摩黛丝缇不敢放松，飞速地翻身跃起，用仅剩不多的魔力硬是挤出了一个魔法阵。虚空连接的地方往往都是世界的裂痕，不会是什么鸟语花香、美好安宁的地方。特伦斯强撑起身体，站到摩黛丝缇身边，摆出战斗姿态。

　　“小恶魔？”看到眼前缩小了不止十倍的袖珍版小恶魔，摩黛丝缇稍稍放松下来，魔法阵化作星芒散去，“怎么是你？”

　　“不然还有谁啊？”小恶魔没好气地跳到他们身边，化作一团稀薄的黑雾包裹住他们，“要不是我把自己的力量注入到恶魔碎片里，强行修复了一部分恶魔裂隙，你们还不知道会掉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呢。”

　　这里完全没有了恶魔裂隙本来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洞穴，三人挤在一起，勉强能够转身。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摩黛丝缇没有多少诚意地说道。

　　“竟然逃命都不带上我，就这么自己跑了。”小恶魔小声地碎碎念，趁着恶魔裂隙彻底破碎之前，带着他们回到月神山谷。

　　莫里森还躺在泉水边酣然大睡，不知名的小虫在灌木丛中鸣叫，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

　　摩黛丝缇重新戴上兜帽，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