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审判法则》一只冰西瓜

52、小王子（二十）

　　农夫的脸上闪过一道寒光，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斧头朝着男人砍去，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两人不知道追逐了多久，衣领湿了大半，都已经气喘吁吁。男人体力不支地扶着树干，扭头看向农夫，眼里满是惊慌。农夫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把斧头提了起来，两人就这么围着几棵苹果树跑来跑去。

　　斧头每次都险险地略过男人的脑袋，没过一会，树干上就被砍出了好几道深浅不一的白色痕迹。

　　“他们在干什么？”莫里森有点反应不过来。

　　“好像在杀人。”摩黛丝缇抱着黑猫，把眼前的一幕当戏看。

　　“什么！那还不赶紧阻止！”莫里森说着就准备冲上去，同时大喝一声，“干什么呢！还不快住手！”

　　农夫杀红了眼，一口气堵在胸口，热血上头，驱使着他，他什么都听不见，眼里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他高高地举着斧头，仿佛眼前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一个不死不休的仇敌。

　　男人突然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倒在地，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拼命向后挪去，眼看着斧头就要砍中他的脑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莫里森掷出银剑，将斧头打落在地，浅浅地在地上印出一道痕迹。

　　男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半天爬不起来，喘着粗气半躺在地上。农夫红着双眼，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斧头，浑身颤抖，满脸惊惧，看起来比地上的人更像是受害者。

　　莫里森火速冲过去分开两人，将受害者护在身后，对着农夫质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他？”

　　银剑深深地扎进树干，剑柄还在微微颤动。摩黛丝缇走过去，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将银剑拔出，她将银剑递给莫里森：“我大概知道为什么。”

　　莫里森侧过脑袋看向她，眼里是深深的不解。他不明白，刚刚才死去了那么多人，现在又差点发生另一起命案，新月小镇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摩黛丝缇看向农夫，不需要靠近，她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愈发浓重的诅咒气息：“是因为童谣，对吧？”

　　“我没有办法……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如果他不死，下一个死的人就是我。”农夫跪坐在地上，伸出脏污的双手捂住脸，手掌上每一道沟壑里都嵌着泥，像是永远都洗不干净，“我真的害怕，广场上已经死了那么多人，马上就要轮到我了。我必须马上出手，我的两个孩子，他们还那么小，不能失去父亲。我必须要找一个人替我死！”

　　“然后呢？你的孩子不能失去父亲，他的孩子就可以了吗？”莫里森愤怒地瞪着他。

　　“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农夫低低地重复着这句话，他已经渐渐恢复了理智，意识到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有多么得丧心病狂。他深深地埋下了脑袋，不敢去看不远处的男人。他们几乎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仅仅是因为一句话，一句很小的抱怨，就激起了他内心深处拼命压抑的恐惧。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餐桌上的苹果派，地窖里突然翻出的金币，温柔的妻子，乖巧的孩子，小镇里不断出现的断头尸体，人们讳莫如深的传说，最后定格在广场上滚落一地的头颅。

　　最后，他举起了斧头，挥向了他最要好的伙伴。

　　“杀死他们的是诅咒，杀死你们的是人心。”摩黛丝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到现在还不明白吗？童谣只是激发了你们内心隐藏的恶魔，驱使着你们成为它的一把刀。”

　　“可、可是，童谣中的前两个都实现了。”农夫呐呐地说道。

　　“新月小镇的食物一直都以苹果为主，餐桌上出现苹果派本来就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摩黛丝缇顿了一顿，“至于亮闪闪的金币，这对于玛西亚小姐来说也不算是难事，毕竟活了那么多年，应该积累了不少财富。她的目的就是让你们在恐惧和怨怼中死去，这是她对你们的报复。”

　　“竟然是这样……”农夫面如死灰，“可是为什么？玛西亚……她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你们应该问问自己曾经都做过些什么。她到底是不是玛西亚还不好说，可能那也只是她套着的一个壳子而已。”摩黛丝缇蹲下身，捏着他的脸迫使他仰起头，“所以，你最好还是待在家里，别再想着跑出来杀人，顺便告诉剩下那些存着杀人替命心思的家伙，安分一点，我不想再听到有人死亡的消息。”

　　“我、我知道了。”农夫垂下眼眸，不敢直视摩黛丝缇那双冰冷的浅灰色眼睛，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盯着一堆腐肉，他有理由相信如果他不按照她的话去做，她会毫不留情地拧下他的脑袋。农夫抽了抽鼻子，颤抖着答应了下来，“我会告诉他们的，请、请您放心。”

　　“最好是这样。”摩黛丝缇松开了他，站起身背对着他，“你可以走了。”

　　农夫手脚都被吓软了，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的脑子里到现在还是一团乱麻，他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外面走去。

　　“等等。”摩黛丝缇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农夫转过脑袋，一动都不敢动：“还、还有什么事情吗？”

　　“把他也带走。”摩黛丝缇指着不远处的男人，他身上有不少细碎的血痕，是刚才在苹果园里追逐时被树枝划伤的。

　　“好、好的。”农夫飞快地从地上扶起他，逃跑似的离开了。

　　“就这么放走他了？”莫里森不理解，明明那家伙都要杀人了，万一放走他，他再一次下杀手怎么办。

　　摩黛丝缇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解释道：“他不会再动手了，对于普通人来说，杀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已经没有这个勇气了。再说了，他跑不了多远的，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就把他抓回来吧。不过，想要杀人的不止他一个……”

　　“算了。”莫里森听懂了摩黛丝缇的言下之意，新月小镇里有过杀人想法，甚至已经付诸行动的肯定不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也是受害者。他沉重地说道，“我会报告教廷，让他们来做决断。”

　　“真讨厌。”摩黛丝缇不太高兴地踢了一脚果树，“本来还想好好逛一逛苹果园，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有点担心利奥波德大人。”莫里森忍不住皱起眉尖，新月小镇的事情比他们想的还要复杂，本来以为需要处理得只有诅咒，现在看来不止如此。

　　“别啊，来都来了，都到门口了。”摩黛丝缇拉着莫里森的手臂把他往里带，“利奥波德那么厉害能出什么事情，说不定你回去他还嫌弃你碍手碍脚的。”

　　“可是……”莫里森嗅到摩黛丝缇发间的香气，带着一点甜，又有一点微微的酸涩。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臂，还是没有挣扎。

　　“别想了，你在他旁边又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过来放松一下。你看今天天气那么好，最适合春游了。”摩黛丝缇亲昵地拉着莫里森，“来来来，趁这个机会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认人的，我好奇很久了。”

　　莫里森无奈地和特伦斯对视了一眼，后者露出了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这里没人制得住摩黛丝缇。

　　摩黛丝缇对着莫里森就是一通全方位地盘问，把他从小到大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了解一遍，得出了一个结论：“我怀疑你也不是人。”

　　“啊？为什么要用也？不对，我怎么就不是人了？”

　　“准确的说，你不是个完整的人。”

　　“我我、我觉得自己挺完整的，什么器官都没少。”莫里森瞪圆了他的狗狗眼，惊恐地看着摩黛丝缇。

　　特伦斯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

　　摩黛丝缇伸手拍了一下莫里森的脑袋：“说什么呢？给我正经一点。我的意思是，你身上可能有其他种族的血统。”

　　“比如？”莫里森谨慎地问道。

　　“比如巨人族。”摩黛丝缇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出一点巨人族的痕迹。很可惜，他没有继承巨人族标志性的体格，甚至只够得上骑士身高的及格线。

　　“真、真的吗？”莫里森兴奋地问道，“那我是不是还能再长高？”

　　摩黛丝缇说道：“当然啦，你离成年还有几年吧，肯定会长的。”

　　“其实我上个月已经成年了。”莫里森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呃，没关系，虽然你没有巨人族的身高，但是你的智商还挺接近的。”

　　“巨人族的智商排倒数第二，仅仅比半兽人高一点。”特伦斯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莫里森伤心地望向摩黛丝缇。

　　“没事没事，虽然不聪明，但是你活得很快乐呀。”摩黛丝缇微微踮起脚，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而且你还融合了巨人族的部分能力，”

　　“虽然是用脸盲属性换来的。”特伦斯又加上一句。

　　莫里森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我？我父母都是正常的人类啊。”

　　“没错，我很肯定，你身上的确是有一点巨人族的血统，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摩黛丝缇拿出星盘确认了一遍，星尘流转，浅灰色的眼眸里倒映出变换的星云，从中窥探到了过去的影子，“是从你母亲那里继承过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上发生了异变，显现出了巨人族的特性。”

　　“那会有什么影响吗？”莫里森紧张地问道。

　　“影响？你是指哪方面？”摩黛丝缇愣了一下，转眼又反应过来，“哦哦，我明白了。不会有影响的，你父母能够生下你，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而且你未来的后代血脉会进一步地被稀释，继承这种能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当然，这是在你未来的妻子是位人类姑娘的前提下。”

　　莫里森抿了一下唇，看向摩黛丝缇的眼神多了一点期待。

　　“想让我帮你看看未来的妻子？”摩黛丝缇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莫里森点点头，习惯性地摸了摸脑袋，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

　　“你呀，知道了未来不就没有惊喜了吗？”摩黛丝缇摇了摇手指，“不过你如果真的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帮你看看。”

　　莫里森纠结了一下，还是拒绝了：“算了，还是不要了。我怕自己以后真的遇见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如果看到是个凶巴巴的姑娘，那我会很失望的。”

　　“真的不看了吗？只有这一次机会哦，以后你再拜托我，我就不一定乐意了。”听到莫里森这么说，摩黛丝缇反而开始唆使他看看了，“说不定真的是个凶巴巴的姑娘，那你也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不了。”这一次莫里斯坚定地拒绝了她。

　　“好吧。”摩黛丝缇鼓了鼓脸颊，收回了星盘。

　　下午的风清爽干净，带着一点专属于春天的气息，花瓣慢悠悠地飘荡而下，连带着人也一起懈懒下来。

　　“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情的话，新月小镇是一个童话般的地方。”特伦斯伸手接住了花瓣，小小的、柔嫩的一片。

　　“哪有那么多如果，又哪有那么多太平的地方。”莫里森跟着感慨了一句，是不符合年纪的老气横秋。

　　摩黛丝缇盘腿靠在一颗苹果树下，拔了一根草逗着黑猫，小恶魔不知道吞噬过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变成这样之后，好像性格也更加偏向于一只猫。她兴致满满地看着黑猫跟随着自己的动作到处扑腾。

　　特伦斯摘下摩黛丝缇头发上的花瓣，坐到了她的身边，拍了拍地面，示意莫里森也坐过来：“既然无法改变，不如享受得来不易的片刻宁静。今夜还有一场苦战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