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通告》巴山夜雨

20、宴会

　　兰伊带着儿子到兰家祖宅的时候，宾客已经到了大半。

　　自兰仲仁唯一的儿子兰喆带着妻子在国外定居，姚昀便没再操办过大型宴会，她怕中途出什么差子，请了专业的团队打理，并将地点定在了祖宅，以示兰家对此的重视。
　　这团队的是业界大牛，被介绍给兰家后诚惶诚恐，准备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祖宅两三公里内的丛林绿地都做了一番打理，一路上花团锦簇、低调奢华。
　　江宁眼尖地发现了几只小松鼠，隐隐见着远些的地方似有梅花鹿在吃草，他都以为司机是不是开错了路，走到某个风景区里来了。
　　焦家的车停在别墅正门的喷泉旁，姚昀带着从国外赶回来的儿子、儿媳亲自迎出门。

　　焦阳的脚刚落地，就见斜刺里一只二哈狂奔而来。兰家祖宅他来过许多次，被狗迎接还是头一遭，一时愣在当场。
　　“琦琦，回来。”一声娇斥传来，那傻狗一点反应都没给，连个头都没回。
　　焦阳眉头蹙起，犹豫着是要撒丫子开跑，还是干脆给一脚？反正这种宴会，刚露脸就出这种事，不管怎么着都不太好看。

　　“走开。”不待焦阳反应，身后跟着下车的江宁朝扑来的哈士奇看了一眼。
　　“嗷……”那狗发出一声哀叫，在半空中来了个急刹，生生掉转方向，夹着尾巴往远处跑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没几个人留意，可姚昀还是略略沉下了脸。

　　“抱歉抱歉，让弟弟们受惊了。”秦小琦赶忙上前道歉。
　　秦小琦是兰喆的大学学妹，长相算不上多美艳动人，才华算不上多出众，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格外楚楚可怜。当年与兰喆在一起时，谁都觉得年轻人情窦初开，谈个恋爱不稀奇，但兰喆将来肯定是要跟世家女联姻的。

　　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兰喆没通过家里，带着秦小琦直接领了结婚证，为此兰仲仁发了好大的脾气。
　　众人开始想，从古至今这种情形不在少数，两人在外面过一段时间，生个儿子带回来，升级做爷爷奶奶的人还能不认亲孙子？偏偏秦小琦自幼身体不好，两人结婚三年丝毫动静没有，为此兰家没少遭对家耻笑，说富不过三代，他们家可好，直接没有第三代。

　　回到兰家祖宅，秦小琦又尴尬又无措，偏偏她的琦琦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她，无奈之下带它回来，还闹出这种事，她不用看都能猜出婆婆的不快，急得眼泪差点没掉出来。
　　汗湿的手被一只大手包裹，兰喆轻拍了拍示意她不要担心，玩笑道：“都说二哈智商低，我看不见得，遇着帅哥也知道往上扑。不过幸好你嫂子喊住了，不然弄脏你衣服我可要罚它。”

　　“阿喆、小琦。”兰伊理着礼服下车，比焦阳他们慢些，没见着刚才一幕，笑着和兰喆、秦小琦招呼。
　　姚昀庆幸没闹出什么笑话，一边让管家叫人把狗关好，别惊吓了别的客人，一边给江宁、兰喆夫妻相互介绍，引着众人进宴会厅。

　　宴会厅内，男子多穿着高定西装举止得体，女子换上了礼服争奇斗艳，不论长相是否出众，都在光鲜亮丽的装扮下生色不少，一时竟有种众星云集之感。
　　姚昀身为主家，一举一动都受到众人关注，更何况她带了儿子、儿媳亲自迎客。会场大半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见着兰伊带着双胞胎，不管心底想法如何，面上都是一派喜色，更有关系亲近些的上前攀谈。
　　兰伊笑着寒暄，不动声色地把江宁介绍给众人。

　　江宁跟在兰伊身边乖巧地喊人，显得特别有礼貌，焦阳默默当陪衬，有人问了什么江宁不好回答的话，他便在旁边补缺，引来一片或真或假的赞誉声，
　　不多时，兰仲仁的车回到别墅，气氛顿时更高涨了些许。平时能接触到兰仲仁的就那些人，今天无疑是个大好的机会，哪怕能说两句话给对方留个印象都是好的。
　　兰仲仁进了宴会厅便连连向众人告罪，说工作上实在脱不开身，以至于请大家到家里来玩，他这个主人反而回来得这样晚。

　　“兰总随随便便谈个项目都得十几亿朝上，忙碌些也是正常。不过就算您今天不回来，兰夫人也能把宴会办得妥妥贴贴的，您看这家里头多热闹。”
　　“兰夫人这些年越来越嫌弃名利场浮华，连宴会也不肯多办，今天能来参加这一场，不知多少人羡慕我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些恭维的话，兰仲仁早已习惯，顺着他们客气几句，便说要回房换身衣服再来，招呼着兰喆、焦阳、江宁上了楼。

　　“有没有不习惯？”
　　兰仲仁笑着回头，这句话本是问江宁，可双胞胎同时微微垂下头，略有些腼腆地说：“还好。”原本两人的发型是不一样的，现在被造型师一打理，真的看不出不同了。
　　他脚步一顿，笑骂：“好你焦阳，皮到你舅舅面前了。”

　　江宁按之前说好的，给了兰仲仁一个调皮的表情，兰仲仁挑了挑眉看向兰喆。
　　兰喆冲他老爹扭动了一下手腕，兰仲仁便向双胞胎腕间看去，果然见着焦阳手上带的是上次过生日时，姚昀送他的限量款Patek Philippe。
　　焦阳见这爷俩眼神往来，顿时叹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兰仲仁一把拍在焦阳脑门上，“有了江宁就不把你喆哥当亲兄弟了？”
　　“哪能啊！”焦阳叫屈，拉住兰喆的手臂，差点没挂在人家身上，“我还等着大哥带我玩呢！”
　　“就知道玩。”这话说得像在责怪，实则满满都是宠溺，连兰喆都跟着吃味，他老爹对他可没这么惯着。
　　“可别把弟弟带坏了。”兰仲仁在江宁头上揉了一把。

　　兰仲仁去换衣服，把两个小的放出去玩。
　　焦阳早看见傅博在场，拉着江宁去找他的小伙伴，结果遇见了刚刚到场的寇宇昊。
　　寇宇昊亦步亦趋地跟着位长者，模样竟也有几分乖巧听话，焦阳看着就想笑，悄悄跟江宁说：“那肯定是他老子，咱俩拯救他一下吧！”

　　今天这场宴会是兰家主办，但任谁都知道主角是焦家的双胞胎，更确切的说是刚回焦家的江宁，许多双眼睛盯着他，盯得江宁浑身不自在，当他看见寇宇昊时还挺高兴，好歹算是熟人，比些不认识的相处起来舒服多了。
　　寇宇昊给双胞胎做了介绍，又说：“这是我父亲。”
　　双胞胎便很乖地喊人：“寇叔叔好。”

　　寇家在京城还算有些名气，可寇父只能算是个旁支，原本是够不上这样的宴会的。偏偏他这个不学无术，整日里想着怎么出去野，完全不被家里看好的儿子，先是搭上了景容大公子，后认识了焦家三兄弟。
　　宴会的请帖直接送到家里来，指名道姓给寇宇昊少爷，惹得主家眼睛都要红了。
　　此时见着宴会两个小主角喊他叔叔，寇父的心情直飞云霄，“好好好。”

　　“寇叔叔能让宇昊哥跟我们去玩吗？”焦阳一脸天真地问。
　　“去去去。”寇父冲寇宇昊挥了挥手，怕他走得太慢。

　　三人成功远离长辈，焦阳狡黠地笑，寇宇昊用手指点了点他，一脸你行我就服你的表情。
　　“走，带你认识新朋友。”
　　傅博、粟郡岑、于源、季静言、先后到场，没多大一会儿，焦阳身边围满了人。

　　江宁记得傅博，那天他一直都没站起来过，今天站在一处才发现这人很高大，是他觉得有威胁的那种高大。江宁不太愿意靠近，见他们聊得开心，干脆提出自己到花园里逛逛。
　　焦阳知道他是嫌弃这里人太多了，点头叮嘱了几句。

　　兰家祖宅里风水格局很好，自然没有些乱七八糟的存在，江宁独自走到偏僻些的小园子，身心都放松不少。直到狗狗的叫声引起他的注意，他才转了方向，慢慢朝那声音靠近。
　　“你还好意思说，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你扑出去是要干什么？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要是你真把焦阳弟弟咬着了，我可保不住你。”
　　江宁看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正对着个狗进行思想教育，这狗还是公认听不懂话的二哈！

　　许是感觉到了危险靠近，二哈开始扯动绳子，想脱离女主人的控制。
　　“再闹，再闹罚你晚上不许吃饭。”秦小琦有些生气了，她在这个家里已经很难了，琦琦也不让她省心。
　　二哈开始狂躁，上下左右地扑腾，牵动着秦小琦快要摔倒。

　　江宁见着秦小琦在这里，原本是打算往回走的，可见二哈不断闹腾，怕伤着她，快步过去喝道：“趴下。”
　　二哈顿时四条腿同时向外滑去，身体完全贴在地面上，连脑袋都不再动弹一下。
　　“呀！”秦小琦惊呼：“你真厉害，这是怎么办到的？”

　　自从跟溪泽契约，再没有动物敢在他面前放肆，不管多大体型，见着他都得绕道。
　　江宁朝她点了点头，说：“从小就这样，体质问题吧！”
　　秦小琦一脸呆萌相，“这是真的吗？太不敢相信了。”

　　江宁被逗得唇角微扬，对二哈道：“坐下。”
　　二哈坐起来，动作迅速得像是训练有素的军犬。
　　“哇！！！”秦小琦兴奋得往江宁身边凑，“你能让猫也这么听话吗？”

　　两人在下面聊天，殊不知兰仲仁与兰喆正在楼上看着他们。
　　“好几年过去，她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对于父亲的问话兰喆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喜欢秦小琦这个样子，有意纵容她自由自在地生活，传说当中养老婆跟养闺女似的。
　　“爸爸，小琦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兰仲仁冷哼一声，“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和你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因为她家世不好或能力不足？”
　　他问了这句，却不等兰喆回答，继续说：“你妈身体不好，我们只生了你这一个孩子，我甚至没想过要将公司交给你打理，只求你能活得轻松自在，为什么还非要给你找个世家女联姻？”
　　兰仲仁有意想在今天把话说开，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一点，“你想想你遇见她之后做的那些事，你有好好跟我们沟通过吗？我和你妈连说句不同意的机会都没有，你就带着她去国外领了结婚证。”

　　“你觉得她和你妈关系不好调和，干脆带着人在外面住，这些我们都没什么意见，毕竟孩子长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想过多干涉，但你有没有想过，她们关系不好全都是你造成的，是你这个做儿子做丈夫的从中加大了矛盾。”
　　兰喆被训得满脸通红，兰仲仁还不罢休。
　　“秦小琦她刚成年父母就车祸去世了，她不想有个长辈疼她吗？她心里就不想跟你妈妈好好相处吗？你多大年纪了？还不如几个小的。”

　　兰喆默然，他当年行事的确是太冲动了，觉得全世界都不看好他们，他偏偏要和她结婚。其实他也后悔了，只是倔强惯了，不肯在父母面前低头。
　　兰仲仁见给儿子训蔫了，也不再一味责备，“我知道，你做我的儿子压力很大，无论走在哪里都有人评头论足，拿你跟这个比较跟那个比较，所以你喜欢单纯的女孩子，觉得跟她在一起很放松，不用伪装不用顾虑，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爸爸知道你的能力，不依靠家族也能在外面闯出一片天地，只希望你以后做事能多考虑，不再是个毛头小伙子了，已经是人家的丈夫了，得负起这份责任。”

　　兰喆垂着头，老老实实地说：“爸，我知道错了，其实早就知道错了，就是不好意思回来跟你和妈道歉。我即是您的儿子，受到比旁人更好的教育，享受着您给我的一切，又怎么能说因为这些压力很大这种话，您真是……羞臊死我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竟然连家里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还让您跟着操心……”
　　兰仲仁扬了扬眉，“行了，现在知道说好听的，早干什么去了？”
　　横隔在父子两人心上多年的旧疾，终于因为兰仲仁的妥协有所好转。

　　楼下传来秦小琦欢快地笑声，两人同时望过去，见着一只小雨燕正绕着她飞。
　　难得跟陌生人相处得挺融洽，江宁含笑望着像雨燕一样的秦小琦，而他的笑容也被兰仲仁父子看在眼里。

　　“行吧！是挺讨人喜欢的。”连比较孤僻的江宁都喜欢。
　　“谢谢爸！”兰喆觉得江宁是个福星，心里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弟弟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