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天荒浮沉》许维夏

11、十一 纵使连环应不识

　　西夏的国土上矗立着许许多多的堡垒寨门，他曾经仔细的告诉过戚少商，所有堡垒与寨门的位置分布。
　　他们一直没有联系，但是顾惜朝总觉得，戚少商一定会没事。
　　就像戚少商自己说的那样，他确实舍不得他死在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手中，他难以想象戚少商死在一个不相干的人手中，那样——他顾惜朝想想就会疯的。

　　他一直在京师谋划，伺机而动，只等着戚少商成功拿到那封信——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接应他，他也做好他的退路。

　　他甚至想过戚少商或许会遇到那么一些问题，但对于那条死不了的九现神龙来说，逃总归是能逃出来的吧。

　　可是他忽然便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什么叫“求助顾惜朝”？他想到戚少商那些玩笑话，却不敢相信。

　　揉了揉皱起的眉，空旷的土地上顾惜朝放眼望去，满满都是止不住的萧瑟。

　　他看到接应的边境守军排成一排，安安静静的站着，等待着他训话。

　　对于他，都有耳闻，只是宦海沉浮，一朝天子一朝臣，当日可能差点就命丧黄泉，今朝未必就不能出将拜相。

　　守将上前一步，恭敬拜礼，“顾公子，一路辛苦了，副使大人军帐有请。”
　　顾惜朝点点头，大步迈进了军营大帐——
　　帐内的那个人，安静的坐在里面，看到他，微微一笑，带着点苦意。

　　“顾公子……”

　　顾惜朝眼睛里的光亮刹那陨灭，倏忽之间，散落在黄昏的光景里，消失不见。
　　“任兄。”

　　转运副使任谅站起身来，面色复杂的望着顾惜朝，有种欲说还休的悲凉。
　　终于，面容清俊的将领，鼓起勇气对顾惜朝说：“顾公子，戚大侠他……”

　　“不必说了，我只想知道，你最后一次得到戚少商的消息时，他怎么样了。”

　　………………

　　任兄；
　　李讹哆与李乾顺的密信已有眉目，我决定今夜动手，若拿到密信，我会尽快逃出去，或者派人将密信送于你处。若七日内没有我的消息，请任兄务必通知顾惜朝，但是切记，一定要将我留于你处的“求助顾惜朝“字条飞鸽传书于六扇门，现在朝中波澜起伏，我唯恐顾惜朝那里亦不安全，不想贸然为他惹来麻烦。嵬名玲珑果然如顾惜朝所说，似乎有筹码在我手中，并不曾对我有何为难，且言谈之中让我明白，她可以助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掂量再三，决定与她合作，李讹哆一事不可再拖，否则我大宋边境危险，顾惜朝亦必有危难。一切请静待我的消息，以七日为限。
　　戚少商

　　………………

　　“七日之内，我没有得到戚大侠的任何消息，于是立刻照他说的，飞鸽传书于六扇门。大概就在你在路上的时候，我却收到了戚大侠派人送来的信，便是我们需要的那封李讹哆与李乾顺的密信。还有夏国那边传来的消息，戚大侠因为窃取机密要函，在近几天就要被处决……我迅速通知了方小侯爷，才知道顾公子已带人马前来——小侯爷那边……”
　　年轻的将领有些歉意的看着顾惜朝，却看到青衫公子恍惚的摇摇手，“没有关系，其实我本来就知道，方小侯爷不会不知道。”

　　………………

　　“顾公子，你确定戚少商已经拿到密信？”
　　白衣胜雪的贵介公子眼波流转，温和的笑容几乎把人冻坏。
　　未等顾惜朝说话，方应看隐去笑容，“那就给顾公子八千精兵，为朝廷打一场好杖吧！”

　　彼时戚少商并未拿到那封密信，顾惜朝依然面不改色的说他拿到，然后要来精兵良将，亲赴夏境。
　　他仿佛不在乎方应看怎么想，又好像早就料到他一定会给他这些兵马。
　　于是他微微一笑，“在下必不辱小侯爷之命。”
　　方应看望着他不卑不亢的样子，一瞬间竟说不出话来。

　　京城之大，天下之大，他竟没有看过第二个这样的人。

　　翻覆算计都写在眼里，并不避讳任何人知道，潇洒的让你几乎心甘情愿被他算计。

　　“我只是没想到，戚少商真的会相信你与你合作……”
　　白衣公子的眼睛缓缓投向远处，“我更没想到的是——你竟然真的没有害他……”

　　顾惜朝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慢慢的说，“无情给她取名叫成至柔——你可称意？”

　　对面的人静了一瞬，顾惜朝感觉在那一刹那，他面前的男人竟难得的收起了他的戾气，仿佛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虽然只是短短一瞬而已。

　　“成至柔……我该喊她小柔……”

　　………………

　　顾惜朝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手满是冷汗，任谅把那封信递给他时，他甚至不自觉的两手相握，擦拭了一番才接过来。

　　“顾公子……李讹哆在信上所说，早已做好粮草准备，要攻打环庆路的观化堡，当下我们应做好应对，切莫被其得逞。”

　　顾惜朝长久的沉默，终于点了点头，摆摆手，走出了营帐。

　　他一直以为，嵬名玲珑之所以那样做，不过是有自己的算计，他们一直合作，演戏到如今。
　　从最初的花坞茶一案，倾城美丽的女子邀他合作，费尽周折。
　　他不动声色，按照她计划的一步步做好，最后再伺机翻盘。
　　那条直接从檀木柜子底座挖出来的暗道，将香气四溢的茶叶安静转移，他与戚少商一同前往夏国，在路上博得他的信任，再与戚少商合作，演出一场苦肉计。
　　她告诉自己，把戚少商压制在夏国，不过是为了防止他追查下去，妨碍她的大事，至于李讹哆与李乾顺的密信，她完全可以帮助戚少商拿到，让大宋打赢这场仗。

　　她只是不能让李乾顺知道而已，因而才做了这么多翻覆算计。

　　………………
　　顾惜朝曾经以为，嵬名玲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李乾顺。
　　或者是天下间女子都绕不过的那名为嫉妒的坎。

　　所以他以为他手中掌握的那些筹码，可以令戚少商安然无恙。
　　于是他和她合作，答应助她得到她想要的，换他一直在等的。

　　可是她竟然没有保住戚少商。
　　她那般的女子，难道不知道一旦违背合作，他顾惜朝会用什么办法来报复么？

　　她的李乾顺，她与李乾顺想要的那些东西，也都会统统消失。

　　她不害怕么？

　　………………

　　如今，河湟吐蕃分裂混乱，推立小陇拶为新的青唐主，并占据了河湟地区，后来宋军征吐蕃，夺走了河湟地区的控制权，他们便归附夏国。
　　李乾顺接受了他们的归附，并多次帮助青唐吐蕃复国，却一直未果。
　　河湟地区历来是边境要地，宋夏与吐蕃的兵家必争之地。控制了河湟，便是控制了咽喉。自崇宁年间大宋开边西进之后，乾顺多次上书划定疆界，均遭拒绝，因此夏国想尽办法要帮助小陇拶复国成功，夺回湟水流域的控制权，从中得利。
　　奈何散落于各地的青唐吐蕃没有可以聚集起信仰的力量，隐藏在河湟地区的人马没有可以团结起来的契机。
　　而现在，可以集结起散落在各地吐蕃兵马力量的契机终于到来，他们信仰的莲花生大士显灵了。

　　据传，莲花生大士以密宗法术将自己当年由阿弥陀佛放光入西印度达那郭啸湖中莲花上化生而现的八岁童子相显现在一个孩童身上，如若寻到这个孩子，便可以以此为号召，将所有青唐吐蕃兵马聚集起来，一同复国。

　　那是个依赖于信仰而生的民族。

　　嵬名玲珑自一开始便要和顾惜朝合作，是因为，她一直都知道，顾惜朝需要的，从来都只是征战沙场、运筹帷幄的满足。

　　………………

　　此刻，望着边境上飞起的尘烟，顾惜朝忽然有种惊悚的冷意——

　　到底有什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