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修捉虫非更新暂不必看》见机行事的剑

2、第 2 章

　　俞总效率很高。第二天，林摇雁就通过管家拿到了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书。

　　条款很细致，并且关于财产的分配等问题，对方不见丝毫想占便宜的意思，不拖泥带水，每一项安排都深合他心。林摇雁猜测这是自己早早和对方商量过准备好的协议书。

　　看来两人确实想离婚很久了。

　　协议书上用微斜凝练笔迹签下的一个名字是“俞风信”，林摇雁瞧瞧那三个字，也龙飞凤舞大开大阖地签好了自己的名字。接下来就只差去民政局办离婚证了。

　　他把两份文件一齐收好，等待民政局前碰头的时候顺路交给俞总。

　　再胸有成竹地休息几日，抢在国庆节前两天，林摇雁出了院。将近两个月没迈出医院大门，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第一念头却不是四处去逛逛，而是早点回家。

　　他暂时没有了记忆，这却像是他的本能，他的肌肉记忆一样。

　　保镖为他拉开车门，上了另外几辆车。坐进车里，林摇雁略一沉默，便说：“先回家。我和俞总住的那个家。”

　　众人都当他是急着离婚。虽然摸不透林摇雁的所谓新目标是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也不敢反驳。秘书只好提醒：“林总，俞总这个时间不在家。”

　　林摇雁闭目养神道：“我知道。”今天是工作日。

　　车一开起来，没一大会儿，林摇雁四周就充满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氛。这团气氛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林摇雁的离婚决定，那决定不妨碍他们的饭碗。

　　林摇雁清楚，从秘书到司机，甚至车外的保镖团，每个人都有些害怕他这一出院，重掌权力，会报复他们在医院里的监视。

　　但他没有兴趣迁怒被推出来当靶子的无奈小人物。

　　司机是一张生面孔，年青，不曾出现在医院里。上车时分，林摇雁随口哼了两句歌，就把他吓得不轻，脸色强装镇定，后视镜中的嘴巴抿得紧紧。

　　下车时分，拍上车门，林摇雁又特地敲敲车窗吓唬他，在对方忐忑不安地摇低窗玻璃后，噙着冷笑柔和地说：“大家都不容易，我天生比你们命好，才有那么一点看破迷障自由选择的可能，不代表什么。你们也少害怕了，往后只要不太越界，我们相安无事。记住了。”

　　这话既是说给司机听，也是说给站在他背后的秘书听。结果司机大概不信他的，一个来月的朝夕相处，秘书也不信他的，统统眼神飘忽，笑容僵硬。林摇雁隐约摸出自己从前是怎样得罪人的了。

　　这正是疑心生暗鬼。

　　事到如今，他也不在乎，直起腰来，张望一眼面前的小洋楼，左手插袋，右手点了根烟抽，懒洋洋再哼：“是喜，是愁，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成功，失败，浪里看不出有未有……”这么两句哼完，脚步就登上了门口，开门进去，秋日正午的阳光金灿灿的，泼洒一地，显眼而不咄咄逼人。一脚踏入这片阳光中，林摇雁吐着烟雾打量了这个家一通。

　　房子不大，两层。管家同他说：“平时俞总就住楼上，您住在楼下，约定井水不犯河水，不越界。”林摇雁偏偏差点穿错了摆在门口的棉拖鞋。他跟俞风信个子、鞋码差不多，误穿了蓝色印云朵的一双。他本能中特别喜爱这个花纹。管家又说：“哎呀，这是俞总的鞋。”林摇雁叼烟低头，换上了纯白色的另一双。

　　复环顾四面，一楼的确没别的叫他意外或者不习惯的布置了。只除去客厅一角有一座小小的菩萨龛，拳头大的菩萨像下插着一支未点燃的细香。林摇雁没有宗教信仰，不喜欢这东西，眼睛一转，询问管家：“俞总的？”

　　管家说：“是，当初俞总提出想在家里置办一个，问您介不介意，您给打进墙里的。前几天俞总已经搬出去了，这尊菩萨像莲花连着龛框，不好带走。”

　　林摇雁意外地道：“我打进墙里？……俞风信平时和我一起吃饭吗？”

　　管家本分回答：“很少，俞总爱加班，您爱早起健身，早中晚饭点几乎都凑不到一面可见。节假日不谈应酬，不谈家宴，俞总轻易也不下楼吃，楼上也有块喝酒的吧台式小餐厅。呃，要么是您过生日，要么他只会为了上香在楼下逗留一会。”

　　林摇雁越听越狐疑：“你不是说我和俞风信感情不好吗？”这怎么听起来活像是他往日故意把菩萨龛钉死，勾引俞风信下楼似的？？

　　管家：“对啊，感情不好啊。每天都吵架。”

　　行吧。林摇雁只当自己多想了，又听管家说俞风信已经搬走，迈步往二楼走上去。

　　二楼不止有吧台餐厅，也有一处小客厅。房子是仿古典欧式的建筑，这间客厅布置得也宛如诗社沙龙，沙发椅错落有致，镂空大落地灯，红丝绒窗帘。俞风信是个会享受的。此日此时，二楼人去楼空，只剩下这些个大小家具伫立不变，其它的衣服、枕被、杯子全都搬走了，林摇雁于是没有过多顾忌，探进二楼的房间挨个转过一圈，发现俞风信的卧室也好，书房也好，窗帘一齐是纯白色的了。

　　走出书房，他站定回头，若有所思，再问管家，管家果然回答他：“是，俞总是很喜欢白色，当时买窗帘的时候，还要求完全没有花纹，让我们找了好久好久。”

　　林摇雁垂眼看了看脚上的拖鞋，开始怀疑自家的管家不太聪明。

　　林摇雁说：“我和俞风信的感情真的很不好？”

　　管家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斩钉截铁道：“真的不好。二少爷，您怎么了？”

　　行吧。倒也可能是巧合。林摇雁不认为管家是在撒谎，每天吵架约摸是真的，然而他还是抱着一丝疑虑，想到了能够最快验证问题的方法，笑笑追问管家：“我和俞总有没有合照？家里的相册放在哪了？”

　　相册只有一本。林摇雁没有怀疑，他跟俞风信结婚只有一年，先前住在林家大宅子里头。粗略翻了翻，影集近乎放满，顺序也说得过去。

　　两个人合照的状态其实很说明关系，就算表情经过伪装，站姿、距离、手的位置……细节一律瞒不过人。林摇雁先是翻过了几张自己的新郎装独照，注意到婚礼上两人并没有留下合影，随后瞧见了一张老太爷的照片，背景是这栋房子。

　　再往后翻过一页，他才看到俞风信的初登场。管家指认：“这位就是俞总。”林摇雁下意识抽了一大口烟，眯起眼睛，看到照片上的两个男人笑意公式化，直视镜头，一个眼神疏离，一个眼神锐利，周身气场双双相敬如宾。背景也是这栋房子的客厅，只是比之现在少了许多小型家具。或许是搬进来没几天的留念。

　　不过。

　　在定睛看清俞风信五官的同时，林摇雁瞳孔急缩，难得产生了一种吃瘪的感受。

　　俞风信其人眉眼很深邃，堪比混血儿，体态沉静挺拔，在去年秋天的这张照片上也是穿一身款式保守的黑西服，肢体语言十分冷冽。林摇雁默默地面对照片站了颇片刻，默默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翻开手机相册，对照了一下两张照片上的人面。

　　之前遇见“新欢”，一见钟情的那天，林摇雁站在门后悄悄拍下了一张照片，本意是计划等到办完离婚后再正式问问管家他们“新欢”的身份姓名，免得八卦不慎流传出去，他且不论，对“新欢”和俞风信的面子都不好看。

　　谁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

　　林摇雁当场僵住了。

　　没准是他的久久沉默过于突兀，这下子，连不太聪明的管家偷瞄一眼他的手机屏幕，也猜出了事情的七七八八，犹豫着试探：“二少爷，该不会您……”

　　林摇雁这才晃过神来，皱住眉问：“俞风信来医院看过我？”

　　管家说：“那自然看过，看过很多次呢！俞总事业忙，常常是半夜三更赶过来的，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维持表面情谊。他叫我们不必特地知会您，我们就没知会了。”

　　完蛋了。

　　林摇雁眼前一黑。

　　怪不得他这个管家当不上林家主宅的管家。这哪里是管家？这根本就是台拆红线的点读机。

　　·

　　俞风信收到了林摇雁出院的信儿。

　　下午三点，他抽空从公司直线赶回来和林摇雁谈离婚。一方面民政局只有工作日下午五点之前能办理离婚证，一方面林摇雁伤口还没痊愈，凡事即使能、也不好熬夜处理。

　　他停车下车的时候，林摇雁刚巧在院子里花圃外点亮打火机，烧了一团火。火苗跳跃，火苗熊熊，包裹着两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火旁，林摇雁神色平静，只是余光察觉到有一辆保时捷正缓缓开进来，有点心虚地用销毁协议书的火丝又点了一根烟抽。

　　吸气，吐气，他脑筋飞转。

　　在林摇雁看来，江山可以不要，美人不可以。男人嘛，不能自欺欺人。

　　俞风信车如其人，老派，气质华贵。车门弹开，林摇雁抛下手上越烧越短的残纸，迎着对方站起身来，仔细端详俞风信，心底不由得又是一悸，才想扬声问候——甚至分寸妥善地撩个两句弥补前情，身上手机忽而响了起来。

　　俞风信刚刚步出车门，尚在他的十几步外。考虑一下，林摇雁向他打一个抱歉的手势，先取出手机看了一看。

　　这一看却非同小可。

　　车祸当天他的手机也撞坏了，更换新手机后，一时之间记不起微信等软件的密码，因此这时收到的是一条短信。

　　短信附有图片，发信人名为“林江山”。林摇雁已经得知，这是老太爷的名字。

　　他挑眉，点开短信读。

　　短信的内容居然是：“设计车祸撞你的人是俞风信。”

　　话语简洁，有力。

　　附图更加简洁，有力。那是一张像素相当模糊，可至少足以看清俞风信极有辨识度的脸的偷拍照。俞风信所站的路段就是林摇雁遭遇车祸的那处地点，一盏鲜艳的红灯边，俞风信微微矮身，正在对一名奥迪车司机说着什么。

　　林摇雁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

　　撞他的司机还没有抓捕归案，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肇事车辆正是一辆黑奥迪。

　　林摇雁看得懂，老太爷是想要打他一棒，给他一粒枣子。这封短信的意义在于笼络林摇雁，给他一些他自己尚未查获的重要信息，所以恐怕照片不是伪造的。起码不是老太爷的人伪造的。

　　顿过一顿，林摇雁再扬扬眉头，收起手机，抬眼去看俞风信。

　　俞风信已经走到他跟前来了，客气地停在他三步之外等待。近距离观察，林摇雁发觉俞风信有黑眼圈，脸色仍然略见疲惫，比他想象里还瘦一丁点。

　　面对着面，俞风信看他的眼神和去年秋天照片的述说一样疏离。

　　两人握了握手，林摇雁微微一笑。俞风信尽管长有一双笑眼，脸容不笑似笑，微笑却比他还浅。

　　十指分离，刻不容缓，俞风信冲保时捷偏头，轻声地问：“去民政局？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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