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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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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放终于放开薄小荷,面对杨增福,杨增福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你”字,萧放便欺身上前,一拳重重砸在他门面上,将他砸得往后跌去。
随着萧放的动作,他身后跟随而来的十几个侍卫也纷纷亮出大刀,与杨增福的人斗在一处。萧放腰上悬剑,然而他却弃剑不用,只用双拳往杨增福身上招呼,仿佛只有通过这样实打实的拳拳到肉才能宣泄他内心的恨意。
杨增福养尊处优,肚如西瓜,根本招架不住萧放的骁勇,更何况萧放仿佛疯了一般,拳如雨点,一下一下砸在他面上胸腹上,砸得他连起身的时机都无。杨增福身边的侍卫上来护主,抽剑往萧放身上砍,萧放背上捱了一记,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不管不顾得只揪着杨增福打。侍卫还要砍,很快便被萧放带来的人缠住了,再顾不上杨增福。
稍倾,杨增福的人都被制住了。场中只剩一个躺在地上生死未知的杨增福和依然在拳拳到肉的萧放。场中静默,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毕剥声和拳头重击落在□□上的声音,声音沉闷,却像是砸在了在场众人心上。
萧放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往死里揍着杨增福,一拳下去溅出星星血点,再看杨增福身上,已是血肉模糊。众人惧于萧放的暴戾,竟无人敢上前。
便是薄小荷,看到这样的萧放也有些心惊,她上前一步,轻声唤道:“萧放……”
萧放像是被唤回了神智,清醒过来,终于停了手。他起身,火光下一张脸上溅满了血,双手十指关节处也是模糊一片,像是忽然醒悟到自己这个样子不能让薄小荷瞧见,他愣愣地抬手用袖子抹去脸上血迹,结果瞧见自己衣上也都是腌臜,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薄小荷朝他走去,他噌的退后了一步,可薄小荷没有停下来,直到走到他面前,隔着一个大肚子,堪堪搂住他劲瘦的腰:“回家吧。”
薄小荷逃出劫难,本该好好休息,只是心里有许多牵挂之事,总记挂着阮沧浪如何安排,又担心这事怎么善后,回王府上的一路上心事重重。到了府里,又发现了一件更惊悚的事,卜三卜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两个陌生的丫鬟,见她回来,上前要替她更衣洗漱,色色服侍周到,只是恭谨的外表下掩藏着深深的对萧放的恐惧。
薄小荷无法置信,回头质问萧放:“你把卜三卜四怎么了?”
萧放一晚上没说话,此时开口,声音粗嘎:“她们再三犯错,是为失职,不适合在你身边了。”
“你……”薄小荷气急,想与萧放辩解,想打听卜三卜四下落,可触到他眼底深深的疲色,看到他腰背挺直成一条线,仿如一张绷紧的弓,顿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道:“她们犯的错不至于此,即使打发她们出王府,可也要好好安置。”
萧放不置可否,不知听进去没。那两个新来的丫鬟更是被这气氛吓得噤若寒蝉,轻手轻脚服侍好薄小荷洗漱,卸下簪环,端来安胎药让她服下,看到萧放朝她们挥手令她们下去,这才退下了。
这一晚薄小荷睡得不甚安稳,半梦半醒间醒过来,瞧见萧放还没睡,坐在床头怔怔瞧着她,那是一种失之交臂的珍宝失而复得后的如释重负,又混杂着后怕的担忧恐惧哀伤,好像生怕她是镜花水月,脆弱得一碰触就会碎,只能一眨不眨地看住她、看护她、看牢她。
第二日起来,萧放已去河堤上了。薄小荷一夜过去,惊恐已褪去不少,倒是萧放昨夜十分异常,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惶恐的萧放,哪怕当初王府没落,天塌下来压在他身上,也不曾见过他这般。
她顶着大肚子亲自下厨做了一笼糕点,让瓜仁儿送去给萧放,回来听瓜仁儿说萧放一个不落地都吃光了,又说王爷神态自若,神情平和与平常无异,知道他是缓过来了,终于放下心来。
她又向瓜仁儿问起阮沧浪和卜三卜四,想来瓜仁儿早得了萧放的吩咐,知道薄小荷一定会问起,倒也是知无不言,说阮沧浪被萧放编入了府内侍卫队,还给他寻了个师傅,教授文字及武艺,算是感谢他相救之恩。
原来昨天薄小荷被掳掠后,萧放停下了手头一切事情,将身边和王府的人全部散开去寻找,瀚海城不大,可是在毫无头绪之下寻找一个人,依然如沧海一粟。他不是没怀疑过杨增福,甚至头一个潜入的就是知州府,只是杨增福关押亵玩孕妇的那个屋子十分隐蔽,搜寻一番后无果,只能退出。
他手底下的人有限,分散开来后并没有打听到多少有用的消息,倒是一个侍卫瞧见了鬼鬼祟祟的阮沧浪,本着不放过一人的原则远远盯着他,见他悄悄往知州府去,便跟了去,却瞧见他先是在东北角的一处荒僻屋子鼓捣要放火,然后偷摸往后花园去,进入一个假山洞后,不见了。
侍卫心知有异,不敢一人自专,便回府向萧放报告,走之前,顺便替阮沧浪把那已灭了的火种又吹燃了,这才有了后来萧放带人来救的事,只是不明真相的阮沧浪至今还为自己放的那把火洋洋得意。
又问及卜三卜四,瓜仁儿有心替萧放说话,便强调虽然她俩被打发出府了,可走前萧放给了不少银子及身契,也算是仁善了。还说走前卜三卜四感激涕零的,她们原以为这回是必死无疑了,却不想还有一条生路,为人奴仆毕竟没有良民自在,拿了这些银子,出去做个小本生意也够了。
知州府内,杨增福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若不是胸口仍有微微起伏,就像是一具死尸一般。姨娘们乱了手脚,拿不出一个章程,只晓得守在床边哭,倒像是哭灵一样。大约也是报应,杨增福一生祸害女子,却没个儿子,只杨弱水一个女儿。
他倒下了,知州府内少了主事的,底下人不知该怎么办,有人说要报官,被人驳回来说老爷就是瀚海最大的官;有人说找萧放要说法,可嘴里嚷得凶,真正动作的却没几个。
吵吵嚷嚷的时候,杨弱水出现了。这个平日柔弱的女子头一次展现出了知州府大小姐的风范,厉色喝退了那些要打上恭靖王府的那些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吵嚷!当务之急是治好父亲的身子!你们有在这闹腾的时间,还不如去寻几个名医来!”
她是知州府大小姐,她发话,底下的人也只有听着,于是便各自散开了。杨弱水转身去厨房看下人熬药,昨夜一整晚,几乎瀚海城每个大夫都被知州府的侍卫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出来,去给杨增福看病。杨增福被打得很重,外伤是遍布全身,但幸而没有伤及肺腑,大夫们看了,又经过了会诊,共同的意见是不会伤及生命,只需好好卧床养着便可,只是需调养较长时间。
杨弱水盯着下人从药壶中滤出药汁,灌入碗中,正要去送药时,她接了过来:“我送去给父亲。”
杨增福屋里药味缭绕,两个丫头正替他擦身涂药,杨增福死气沉沉毫无动静,只有金疮药抹上伤口时,身体才反射性地细微抽搐一下。
“你们出去吧。”杨弱水将两个丫头打发下去,在杨增福床头坐下,怔怔盯着帷帐上一抹垂下来的流苏发呆。她不想去看杨增福,面对杨增福的脸她总会想起一些不愿想起的往事。
小时的轻忽与漠视,她初长成时打量她如同打量货品的目光,几次想将她送去上峰的床上以加官进爵,仅有的那一点点对父亲的期望和亲情在这一次次不可置信的失望和打击中被消磨殆尽。她尤记得,她十三岁那年,杨增福将她送给一个喜爱亵玩幼女的官员,彼时她正惶恐于面对胸前刚刚发育的情况,小荷初露尖尖角,她不知道怎么对待这初初隆起的肿痛,却在那位官员府上的一夜之间便被强制性地明白了男女的差异。幸运的是那个官员癖好独特,只是亵玩,并没有真正地做什么,她亦在第二天被送回了府。
彼时的杨弱水,对父亲的敬爱有如一点星火,虽黯淡但尚未完全熄灭,回到府内便哭着去寻父亲做主,却只得到一个极为淡漠的目光和冷冷的一句“唤个稳婆替她检查”。
当她以那个屈辱的姿势被查看,那点黯淡的星火也终于灭了。稳婆检查后,告知杨增福大小姐仍是完璧,后者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仿佛在为杨弱水高兴:“这很好。我那些上峰,喜欢的可是处女。”
于是连那点星火燃烧过后的灰烬,都被尽数吹散了。
这个外人看来金尊玉贵的知州府大小姐,回想起她的童年幼年与少年时,看到的都是茫茫雪原与在上空游荡的呼啸寒号的风。
杨弱水回过神来,端起那碗凉透的药,扶起杨增福,柔声道:“父亲,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