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姐送你去投胎》Jelllyfish

109、第一百零九章

　　雅灯买完一路餐食，由川弓带到一家饭庄，又要大吃一顿。

　　这家店主要是药膳，饭庄内挑了几样清香的草药，不如一般药味那样浓重，大部分族民都爱闻。

　　余下那些不想闻的，就等换草药的时候来。

　　雅灯他们点的依旧是招牌菜和点心。

　　菜上来还是普通的菜味，点心也有点心香，有的带有药的特殊香气，不呛鼻、不苦口，与材料之味相得益彰。

　　雅灯不曾吃过味道调和得如此美妙的药膳，菜上来夸奖两句，“比我吃过的好闻得多啊！之前明明用量很少也有一股突兀味道，你们这儿的菜为何没有呢？”

　　老板面上带了几分喜悦和得意，“世间一切食材、药材都有与其相辅相成的材料或佐料，味道突兀只能说明厨子还没找到，就像我们能以各种材料、技法做出形、味、口感与肉类极其相似的食物，药膳也是如此。”

　　雅灯道：“我知道精致的味道对细节处要求极其严格，材料的比例、温度、品质、火候，都是决定成果的重要环节。以前听人说过：小小一口锅，融合的是大千世界。做菜是门学问，我虽然不会做，却在老板这里领教了。”

　　一直未言语的川弓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吃进的明明是泛甜的点心，面上却溢出了苦涩。

　　老板笑着肯定雅灯的说法，“看来姑娘这位友人定是位好厨子。”

　　雅灯也很得意，“那倒是。”

　　老板道：“姑娘是懂食之人，任何菜入了姑娘的口，都是荣幸啊！”

　　“不敢当，品尝美食才是我的荣幸。”

　　“那姑娘慢慢吃着，待会儿有本店送的小菜，请姑娘多尝尝。”

　　“多谢老板。”

　　老板与小二离了桌，雅灯望见了忧心的川弓。

　　“伯伯怎么吃出愁怨来了？好不容易如此清闲的。”

　　川弓道：“灯儿与故人说过同样的话。”

　　“估计伯伯那位故人也是懂菜之人。”

　　川弓垂头喃喃道：“她在妖界也是位好厨子，在这找到不少与妖界类似的菜，选了家饭庄继续当厨子，我每日都要光顾。可惜，都过去了。”

　　雅灯将一种又苦又甜的点心推给他，“伯伯说的是曾爱慕的那位妖吗？”

　　川弓点头，“所以你这只会吃的小丫头与她说出相同的话，吓了我一跳。”

　　他取一块点心放入口中，黏腻的甜与伤人的苦在舌上交缠，正如那段过往。

　　雅灯自己也吃一块，“伯伯你为何不去找她呢？”

　　“并非所有人都是流商，能说出随你离开魔界之言。他总是清楚自己想怎样、该怎样，不怀疑、不后悔。而伯伯我，向来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就像有关你的那段自责，你若不回来，或许会延续悲伤至此生结束。伯伯在成为自己这事上是失败的，不敢迈步，怕对爹娘不孝、怕失去朋友、怕那边难以接纳我、怕再也回不来......伯伯长久以来都难以摆脱这些疑虑和困局。而你和流商都是勇敢的人，你们不断见证外界，不断吸收着新的事物，你们是魔界十分特别的存在。”

　　雅灯：“怎么又开始夸他了？他说完就跑了，做不做得到又没人知道，有什么用？话说回来，他那样草率地说出那番话，若真远离父母，我也觉得不妥。”

　　雅灯说完，陷入一阵心酸。

　　她的顾虑也不少，她听那段时没往心里去，此刻想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让他牺牲这边的一切去陪她。

　　她命轮的第一个错误开启时，就开始了生命中的告别：与爹娘的、与凌抒的、与两只的、与天界的，接下来，还有与魔界的。

　　她留不住任何人，任何人也留不住她，否则炎燚不可能在她说要走时落下泪来。

　　她想他们都是孤独的魂魄，在每一世开始一个故事，形成一些牵绊，再在孟婆汤入腹后让这些东西消失殆尽，再去开启下一世......

　　岁月长河，如此向前，没有停顿，没有停留，像存在过，又像没有存在过。

　　雅灯想起了岁君带她登上天界前的那种迷茫感，觉得自己还是没有读懂这一切。

　　需要让它随风而逝吗？还是终有一日定会了然？

　　这已经不是那句“我存在，我饿了”便能解决的事情。

　　川弓见她不言语了，道：“他要去陪你，也并非全为了你，也是为了他自己，是他想陪便陪，即便你拒绝，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悠悠一世，魔族以前便有放弃在此生活、随他界挚爱远走的。天给我们与他们相遇的机会，允许我们错失或完成一些约定，也算天之仁吧。就像狐妖与鬼，相隔近万年得以相见，比起共度一生自是不圆满，可他们都等着、都知足，便是他们眼中的圆满。”

　　雅灯笑道：“伯伯你啊，还在游说我！”

　　川弓：“我是在开导你。伯伯的过去已然过去，你的将来还在将来，思虑太多也是无用，不如好好吃饭吧！”

　　雅灯：“......我怀疑你是我师父变的。”

　　川弓投来疑惑目光。

　　雅灯：“我初识他时，正为自己的存在感到迷茫，他告诉我这样一句：‘只要知道你存在，而且你饿了，就够了。’”

　　川弓：“哈哈，看来他也是位老人家，早都活得通透了。”

　　雅灯：“你们这两个看不出年纪的老人家，对于我来说算是阴魂不散啊。我早说过你与他有些相似吧？”

　　川弓：“莫非冥冥之中，存在着另一个我？”

　　雅灯摇手，“不会不会，你比他正常得多。”

　　川弓大笑，“背后遭你念叨还不是好话，真替你师父伤心。其实你若问长老们，他们也是差不多的说辞。有些人活得久了，自知迷茫无用，便放弃迷茫了。”

　　雅灯：“受教了。”

　　“不敢当。”

　　他们吃完一餐饭，回魔都帮那家老板炸了辣椒。

　　路过相遇的林子，雅灯让川弓落下去。

　　“说好教我吹树叶的。”

　　他们在落叶缤纷的林间，一会儿有曲子飘出，一会儿有杂音飘出。

　　雅灯的进步在于：她终于吹出响了。

　　就在原处蹦蹦跳跳。

　　他们察觉不到之处，有隐匿气息的流商，躲在树下听了好久，见雅灯孩童般的高兴法笑出了声，再听她充满笑意地与川弓说话，也分辨不出那笑盈盈的样子是对长辈的看重，还是同辈间的靠近。

　　流商说不出是何滋味。

　　她对他的依赖已经耗光了吧？他不再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也不想当她的亲人。

　　于是，在这心乱如麻的时候，他选择办公事。

　　他由树上飞离，未留下任何出现过的痕迹。

　　雅灯继续与川弓在林间吹树叶。风将树叶吹得沙沙响的时候，曲子也被带到远些的地方。

　　当然还伴随了突兀的噪声。

　　雅灯在回去以前，不吹了，望着川弓听他吹完一首曲子，待树叶离开他的唇，说：“可惜我不会跳舞。”

　　川弓听完怔住一下，笑道：“那定然是番美妙的光景啊。”

　　雅灯忽而嘴角一翘，“我有主意了，你吹！”

　　川弓问：“又有些什么鬼机灵的主意？”

　　雅灯闭口保密。

　　川弓又吹起一首悠扬的曲子来。

　　雅灯高兴道：“太好了，我最喜欢这首！”

　　这是他们初见时他吹的，她觉得他那悠闲又有些伤感的性子最合那首。

　　她将仙力放出来，有一风姿绰约的仙子跳起了舞，丝带飘飘扬扬，此刻由这儿出现，再见由那儿回眸。

　　雅灯用了星提师姐的样貌。

　　她做点心的手艺不错，舞姿也很动人。

　　幻化来的人儿在林间舞动，让吹曲的俊俏公子停下与叶子的交流。

　　曲子停了，他震惊地看着她，景色也如静止。

　　雅灯问：“伯伯，你见过她吗？”

　　她没有仙力续上，美人消散不见，引得他回神。

　　川弓猛然醒了，“她是我与你提过的那妖！你如何见过她的？”

　　雅灯道：“她是我师姐！可我从未听她提过魔界啊。但她的确是一生为妖，死后登上天界的。”

　　川弓眼中的光黯淡了，“原来她早已不在了啊，我还在等待、盼望着什么呢？”

　　雅灯：“不是碰巧长得像吧？”

　　川弓问：“她左手手腕处有两颗横向排列的痣吧？”

　　雅灯：“是啊，可她从未提过伯伯啊......”

　　她将后句念得声音极小。

　　“没有便没有吧，我一个懦夫，有何资格让她提起？她都成仙了，再说那些也无用了。我再盼望相见也是空等。太久了，感情剩不下多少了，说白了都是执念。伯伯我，是该寻觅一位夫人了......”

　　雅灯道：“伯伯你又着急了，她都成仙了，我若重回天界有流商跟随，你为何不能一起去呢？”

　　川弓猛然成了一棵融于林间的树，站在那一动不动，良久不肯回神。

　　雅灯：“......伯伯你别怕啊，我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你来说是好是坏，你可以慢慢衡量嘛。伯伯？”

　　川弓回神，“你说，我迈得出这一步吗？”

　　雅灯问：“你有问过你爹娘，看他们是否同意你去吗？”

　　川弓快哭了，“我娘当时就说：‘去吧去吧，你不去就得打一辈子光棍！’我没想到，真快应验了！”

　　雅灯一阵哈哈哈，“好厉害！老奶奶好厉害！”

　　川弓：“别笑了，伯伯如此烦恼，你就知道取笑！”

　　雅灯：“你可以慢慢想嘛。时辰差不多了，我不陪伯伯了，我去给爹娘送吃的。”

　　川弓：“还要我等你吗？”

　　“不用了。送了吃的总得要点便利才行，我要去哪肯定有人带我去。”

　　川弓：“就知道你要去找流商！”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