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我心非魔》阿说

42、第四十一章

　　看着鳞甲一片片没入海中，敖丙的脑中一片空白。

　　于哪吒而言，他只是替敖丙除了额外附在他身上的鳞甲，但于敖丙而言，哪吒这举动无异于扒了他最后一块遮羞布，令他再无地自容。

　　他何尝不知道哪吒说的是对的，或者甚至并不对，只是他也曾那样想过。

　　在龙族一众长辈把他一切都部署好时，他也试过拒绝，可最后还是没能坚持，他没有那样的勇气，不敢赌着全族的命运去走自己的路，于是只能看着那些长辈们最坚硬的鳞甲一点点贴到自己身上。

　　当时当然是感动的，毕竟那确确实实是长辈们对自己的关爱，上面残留的血甚至还没干，可感动之后，更多的却是压力。

　　他会觉得自己被那鳞甲裹得喘不来气，他想过要把它卸下来，可最后还是没能做到，他害怕，怕卸下来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他的父亲他的师父他的亲族乃至整个龙族。

　　他觉得那些可能更让他难以承受。

　　然而现在，他身上的鳞甲被剔了下去，他们一片片没入海中，和他再无任何关系。

　　怎样了吗？

　　没有。

　　他害怕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甚至他想着他们迟早会发生时也不会再害怕什么了。

　　原来这就是卸下万鳞甲之后的感觉啊，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再不能依靠亲族，要靠自己扛下所有。

　　身上轻飘飘的确实会没那么有安全感，但是也确实——

　　轻、松、太、多。

　　但他却并没有因此感谢哪吒，相反恨极了他。

　　他恨哪吒除去了他身上的万鳞甲，让他知道即使没有万鳞甲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让他后悔起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亲自除去它，他明明可以去做的，可是他试探了几遍没有做，现在却让哪吒做了。

　　为什么是哪吒，难道他自己不可以吗！

　　他明明是可以的！

　　可是他当时为什么没有做！为什么没有做！！！

　　他想着当时的一幕幕，心里充斥着恨意，一时竟分不清哪吒和自己到底谁更可恨。

　　只见他握锤的手一点点收紧，骨节处越来越白。

　　最后，在哪吒转过来问他是否轻松许多时，触到哪吒的目光，他的忍耐到了极限。

　　“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竟敢这里教训我！”他抡起锤子直朝哪吒挥去。

　　哪吒闪身闭过，咧嘴笑了声，“呵！这才对嘛！比刚才利落——”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哪吒看到了敖丙眼里的泪。

　　他哭了！

　　哪吒震惊。

　　虽然敖丙与他对立，但他并没有想要伤害敖丙——起码刚刚剔他一身鳞甲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要伤害他，可是他却哭了。

　　这是怎么回事？！

　　哪吒混乱了。

　　恰此时，他头顶轰隆响起一声闷雷，他浑身一个激灵，循声看去，无数乌云在他上方盘旋着聚起，雷电裹挟其中，碰撞间刺啦啦地响。

　　哪吒抬头望去，内心蓦地肃然。

　　敖丙却全然未受影响，竟连他师父的呼喊也不顾地抡着锤子拼将上去。

　　哪吒直接祭出混天绫，缚住敖丙便将他甩了下去，“走开！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要说申公豹到底心疼敖丙这徒弟，见他甩下立马飞上去扶住，“敖丙！”

　　敖丙犹自浸在哪吒那令他惊讶的力量里，半晌才醒过神来，“师父，徒儿没事，是徒儿没用。”他使劲往下低着头，眼睛完全不敢往申公豹那里看。

　　“没关系。一切尽在为师逆料之中。”他说着缓缓往天上看去，话里满是被宿命眷顾的从容。

　　“可是他真的会魔性爆发吗？”敖丙跟着申公豹看去，他对申公豹的话从未怀疑过，可这次却动摇了。

　　刚在近处的时候，他未在哪吒身上感觉到半点儿魔气。

　　按照师父的说法，生死边缘，他该发狂挣扎不是吗？

　　可他为何如此宁静，好像那轰隆大作的雷声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

　　他在等什么，难道天劫面前，除了死他还有其他选择？

　　敖丙的心揪成一点，他觉得哪吒定会有什么出他意料的行为，也真的希望看到哪吒做出什么来验证他的猜想，可同时他又害怕哪吒真的做出什么来。

　　他们同样的年龄，他还有着他的灵珠，可却被他甩出这么远，现在竟马上要更远……

　　复杂的心情纠集成泪水涌上他眼眶，正当此时，灵珠温润的声音于他耳畔响起：“敖丙，不要这样想，你就是你，就算再怎样不如哪吒，你也是很好的你。”

　　听到此话，敖丙终于再忍不住，眼里堕下泪来。旋即他握住申公豹衣袖，双目垂泪地恳求：“师父算了吧！不要再为难哪吒了！我自己可以的！我以后一定可以的！”此时此刻，他说不出什么复杂的言语，只能用嘴简单的字眼表达自己的心情。

　　申公豹却蓦地回头呵斥：“你胡说什么！”

　　刀尖也似的目光下，敖丙霎时噤声。

　　太乙真人还在一旁劝导：“似弟，快搜搜吧！再则样下克你会晾沉大祸滴！”

　　申公豹咧嘴阴恻恻一笑，朝太乙真人道：“没错，是会有大祸不假。不过酿成大祸的不会是我，而是你宝贝的徒儿，我亲爱的师侄，哪吒。”

　　“似弟，你——”太乙真人闭目无奈。

　　殷夫人无比焦急，“师父，现在该怎么办？”她哭起来，似她这样坚强的女子本很少哭，可眼下，无论哪吒还是陈塘关百姓，都是她心头无法承受之重。

　　太乙真人只淡淡睁开眼睛，把目光投向半空，“且看徒儿的吧。”

　　殷夫人随之看去，嘴里不自觉吐出一声：“吒儿。”虽杂着哭腔，但语音明显平静不少。

　　却有一急促声音冒失失闯过来：“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

　　来者是李靖，然而大家都看着半空，没有一个理他，甚至没有一个注意到他来。

　　而当他也跟着大家看去时，也瞬间明白了一切。

　　是了，那是吒儿啊，他怎么可能让自己代他去死？

　　一瞬时他心如死灰，是他再不能为自己孩子做什么的绝望，又一瞬时死灰复燃，是身为这样一个孩子父亲的骄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哪吒身上，而哪吒的目光则定在自己上方的黑云上。轰隆雷声里，它们旋转涡聚，在哪吒澄净的瞳里倒成深不见底的黑渊。

　　缓缓地，哪吒阖上双目，众人见状都禁不住屏起气来，但见狂躁的黑风里，鲜艳的混天绫自哪吒肩上飘起来。

　　虽然闭着眼，但哪吒仍然看到了下面所有人，从父母到师父，再到成百上千被控制住的行尸走肉的百姓。

　　随着他目光远去，混天绫飘得越来越柔软。

　　但听得下面忽然传来一声喝：“魔丸！你还在等什么！莫非真不想活了么！这该是你的命吗！”是申公豹。

　　然他话音未落，太乙真人已扑上去将他死死压到在地，与此同时捂住他嘴，并转头往天上唤：“挪吒！”

　　身为哪吒的师父，太乙真人何尝不想哪吒拼尽全力为活命最后一搏，可这最后一搏的代价实在难以定估，但如果非要选的话，他宁愿自己徒儿干脆死去，也不想他活得后悔。

　　因此他必须为哪吒排除一切干扰，尽管这等样做法又让他遭到申公豹许多侮辱，但他一心地徒弟好就什么都好，又哪里顾得这些。

　　哪吒见此情状，眼眶中猛地涌出热泪，与此同时陡感心头忽热，他面上大惊，急唤：“魔丸！”

　　或许是因为和魔丸契合太久，所以哪吒自然而然便以为魔丸会和自己一样想法，乃至于方才想过所有，却独独没有想到魔丸身上，哪怕申公豹提醒他也不曾在意，直到如今魔丸躁动他才注意。

　　“魔丸你做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哪吒慌了。

　　没错，他早和魔丸无数次地说好，天劫面前，生死看淡，唯戮力一搏耳。

　　可现在魔丸竟和他内讧起来！

　　“没错哪吒。我们说好了。”魔丸的声音显然压抑，但很快地，有压抑不住的情绪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可我想你活下去！！！”

　　“魔丸你住手！”

　　“我知道你心疼他们！可我想你活下去！就算死再多人又如何！我只想你活下去！”

　　“不是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吒，事过之后，若果能活下来，你只把所有一切都推在我身上就是。要怪，就怪他们自己种下的恶果吧！”

　　“你住手啊！”

　　哪吒竭力想制住魔丸，可眼下魔丸的爆发原非寻常，再加上他还要应付前方乌云里间或打下的电闪，一时支应不来，无奈只能念出咒语，重又祭出乾坤圈来。

　　当乾坤圈亮着篆文重新套回哪吒手上时，魔丸的力量明显削弱。

　　却下面申公豹却拼力挣出太乙真人的手强喝了一声：“小师弟！你还等什么呢！”

　　他话音未落，半空中跃起一阵欢快的声音：“师兄您就瞧好了吧！”

　　太乙真人登时失色，“小似弟！”

　　然而说什么都晚了，乾坤圈的解咒语已在半空响起。太乙真人欲要念咒帮助哪吒，可那小师弟显然早有准备，他的咒语竟不能往上送去。

　　大概由于之前的压制，这次解咒之后魔丸的疯狂更甚之前，他甚至没有给哪吒念咒的机会，便直接夺过了身体的主权。

　　“哪吒”额间魔印燃彻，赤红如烧血。

　　“完了。”太乙真人阖上双眼，绝望短叹。

　　“呵。”申公豹嘴角掠起得逞的笑，转头稳声命令，“敖丙，你还愣着做什么！现在该轮到你了！杀死魔丸，首功一件！”

　　敖丙霎时从大愣中回过神来，他看了圈周遭了人，知道确实是轮到且也只能是自己了。

　　“是！”他应了一声，便提着锤子往天上去。

　　“吒儿！师父！吒儿！吒儿他到底怎么了！”李靖口不择言。

　　“似已兹此，且sei他克吧。”太乙真人绝望道。

　　“师父！你看那是什么！”忽然一下，殷夫人喝了一声，这一声充满希望，仿若闪电划破黑夜。

　　众人齐齐随殷夫人所指看去，但见一团纯净得没有半丝杂质的气团浮在空中。

　　“吒儿！”虽然那气团没有半丝哪吒的影子，但李靖却脱口唤了出来。

　　“似徒儿！似他哩林魄！”太乙真人立刻确认，“可似冒跌肉森啊！则会儿子桑那儿克给他找肉森啊！”太乙真人慌得手足无措。

　　“那怎么办啊！师父我们可以做什么！”殷夫人急得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对了！师父！莲花！我们在天上得的那朵莲花呢！”李靖急道。

　　“什么！”申公豹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师父竟把至善的九瓣莲花给了你吗？！”

　　“似了！九瓣莲！你等哈子，我凿凿！”太乙真人说着便往自己兜里搜起来。

　　“哎呀！”李靖急得顿足。

　　“嗨！我凿到辽！”太乙真人拿出一朵莲花，转瞬便往天上扔去，“徒儿接到！”

　　申公豹立时站起，朝半空喝道：“敖丙！拿下那莲花！那是属于你的！”

　　大概是习惯了听师父吩咐，敖丙闻声下意识便要去取那九瓣莲。

　　那九瓣莲却似有灵性一般，径自从他手边飘了过去。

　　敖丙愣了一下，没再多做争取。

　　那九瓣莲飘到纯净气团在处，忽然就欢快起来。被黑暗吞噬的天空，淡淡的莲色毫无顾忌地绽开，又一点点飘落。

　　好似种子种到地里，那光芒一挨到海一碰到地，便从上面生出莲花来，就这样莲花一朵朵盛开来，布满整个东海，直接到天边。霎时间天地间都是淡淡的莲香。

　　而半空中那莲花也一瓣瓣舒开，蜷缩的婴孩随之伸展，柔和的花瓣描过他柔和的眉眼，满月似的柔和面庞缓缓从莲花中站起，站成一个少年模样。

　　这世间那么多少年，可再没有哪个像他，从头到脚站成一个大写的美字。

　　“哪吒。”万籁俱静中，魔丸恍恍惚唤道。

　　少年闻声抬起他柔和的眉眼，嘴角划起一抹柔和的笑。

　　然后混天绫便从魔丸肩上飘到他身边，他伸手取过，并没有用什么力，可混天绫却围着他一圈圈飘出去。

　　哪吒这才回眸看向魔丸，“你怎么就是不听我说呢？我说过会拼尽全力便会拼尽全力。确实我怜惜百姓性命，但我是可以保全他们的。”

　　他话音落时，混天绫已将他们团团围住，而除他和魔丸及敖丙之外所有人已被格在外面。

　　没错。他可以保全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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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我终于把自己放在心里珍藏已久的这章码出来献给大家了。希望大家不要嫌弃QAQ
这章不长，但真的很费力很费力，而我精力又非常有限，所以拖了这么久终于借到了双节的东风QAQ
其实这篇文到这里我心目中的哪吒已经完结了，但是故事本身还是要交代个结局的，所以还有个小尾巴我会尽量码出来的。
最后在满院莲花香里祝大家双节快乐~
BGM开起来~三载六月孕得丑时而降，留印象满屋绽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