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僧》紫菜玻璃心

2、仙台县问询土地祠

　　罗生出了阴间，来到阳世，正是夕阳西下，一日之中阳气渐渐削弱的时候。按理说他是阴差，应当不受人间阳气的影响才对，但是他毕竟只是最末等得阴差，就算阳光不会将他晒化，见到阳光也总是不舒服。就好像大夏天抱着一个火炉子走路一般难受。所以，罗生一般都是太阳下山之后才会出来！
　　到了五仙台下的仙台县，远远就能望见一片山峦。
　　其实说五仙台，并非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五座山峰东仙台望海峰、南仙台锦绣峰、中仙台翠岩峰、西仙台挂月峰、北仙台叶斗峰，五峰环抱，顶上无山林，有如垒土之台，有传闻说曾有五位仙人在此作法，故而称作五仙台。
　　这里是青帝许平生的道场，作为阴差的罗生自然不能直接上去，他只好遥遥拜了一拜，这才步入县城。
　　县城虽然不大，可是按照规矩，城有城隍，域有土地。
　　罗生不敢去城隍庙，只好寻到一处土地祠。
　　说是土地祠，也不过是巴掌大小的一个路边小神龛，蜷缩在角落里十分不起眼。神龛中摆了一个泥塑小人，歪扭扭，连个色彩也没有，算是野路子。
　　这种小土地神，一般都是当地人去世以后，被供奉在此，受了人间的香火，故而在城隍庙里登记造册，有了个土地的名号，掌管的地域不过也就是五里左右。算是土地神里面最低等的一种！
　　最末等得阴差，自然就找最末等的土地，罗生倒是也想找高等级的土地问路，可是人家一般理都不会理他！吃了无数次闭门羹，所以也就学会了！
　　进了土地祠，却与外面不同，里面大约是个十平米的小屋子，一个灰衣服的老头正在迷迷糊糊打瞌睡！
　　罗生咳嗽了一声，那土地似乎没有想到会有人找上门来，被这么一喊，吓了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上仙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罗生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他刚才可不是故意吓唬这个土地的，只是进门被门口落下来的灰尘飞到鼻孔里了！

　　那土地眯着绿豆一般儿的眼睛看他一眼，却见是个青白脸儿的小鬼，不由大怒，“谁啊你！”

　　罗生连忙行礼，道：“土地爷打搅了，我是阴司的阴差罗生，想跟您老打听个事儿！”

　　土地见他不过是个最末等得阴差，便挺直了腰背，优哉游哉往椅子上坐了，两只小脚够不到地面，晃悠悠地摆动！
　　“小阴差？你找本土地有何要事啊？”
　　罗生心里不舒服，叫阴差便叫阴差，偏偏要加个小字！真是狗眼看人低！
　　他自己还是个小土地呢！
　　不过既然是有求于人，也只好忍了。
　　罗生道：“听闻最近这里有鬼怪作乱，土地可知道具体情况？”
　　土地不屑地看他一眼，道：“下面派你来捉鬼的？怎么也不派一个厉害点的，一只末等阴差，难道还能捉鬼了？”

　　罗生听他讥讽，心里骂一句，面上笑嘻嘻也不说话，只是等他回答。
　　那土地偏居一隅，受尽冷眼，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然要展示展示自己的威风，他见罗生并不回嘴还给个笑脸，便更傲慢起来，道：“你且回去告诉你家上司，就说这里的事情啊，你这种小阴差是管不了的，怎么着也要派一个牛头马面过来才行呢！”

　　罗生点头，道：“好！那我这就去上报阴司，将土地你的话告上去。”
　　说着就要往外走！
　　土地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拦住他道：“你这末等阴差，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虽然你是末等阴差，打搅上司也是不好！得了，看你也算懂礼貌，告诉你也无妨！”

　　罗生斜眼看他，土地摸了摸乱糟糟的胡须，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这里确实发生了一件怪事，不过却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我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罗生心道：“瞧你的样子也是不知道原委。可惜别人都不理我，只能问你了！”
　　但他嘴上说道：“只说土地你知道的就行。”

　　土地眯眼看他一眼，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却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双手往后一摆，踱着方步，缓缓道：“按理说我们这里是青帝道场，不该有鬼魂作祟。可是偏偏去年秋天发生了一件怪事。”
　　原来，去年秋天的时候，县城里死了一个姑娘。本来嘛，人生一世，有生有死，生死无常，也没有什么奇怪。然而当出殡发丧的队伍抬着棺材走到县城外二十里的望归山的时候，忽然刮起一阵阴风，那是飞沙走石，寒冷异常，等众人睁开眼想要继续赶路，却发现棺材变轻了。于是人们将棺材放下来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原本姑娘的尸体竟然变成了一个纸扎的女童。红脸蛋，白眼珠，一身绿萝裙，咧着嘴朝着众人微笑！
　　这可把人吓了个半死！
　　但也不能就这么跑了啊！然而一行数十人来来回回把周围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丢失的尸体。
　　无奈之下，只好将棺材里面装了几件姑娘身前穿的衣服，做了一个衣冠冢埋了。
　　这事情虽然奇怪，但是实在是有些不吉利，加之这户人家有些钱财，将送葬的人都赠送了些金银之后，也没有人再说起。
　　谁知道，没过多久，一队送葬队伍路过望归山的时候，尸体又丢了，不仅尸体丢了，连棺材也不见了！
　　人们开始变得慌乱起来！
　　丢一具尸体是古怪，那丢两具尸体就是鬼怪了！送葬队伍又找了一遍，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到。倒是他们在寻找的时候，阴风阵阵，鬼哭狼嚎，十分可怕！众人不敢多留，便赶紧都回了家。
　　你说既然这望归山古怪，不来这里不就好了吗？
　　那就得说这望归山了。望归山位于县城之外二十里，靠近五仙台，祥光普照，有道人曾经说这里是一处上佳的风水宝地，死者归于此，能够保佑后代和家人一世富贵。所以县城里谁家去世了人，都是往这里埋葬。
　　可是这一来二去丢了两个尸体，总是不好。于是县太爷就找了一位大师来此超度念经做法，想要看一看是不是有什么鬼魂作乱。
　　那大师也是个有本事的，念了经开了坛做了法，正要大喊一声急急如律令，忽然又是一道阴风吹来，他竟然就直挺挺地仰面栽倒！
　　众人跑过去一看，大惊失色！
　　那活生生的大师竟然就变成了一个轻飘飘的纸人。身上还穿着道袍，却是个实打实的纸人了！法坛上正好有香灰落下，风一吹，竟然烧了起来！
　　眼看着，就成了一堆纸灰。
　　“直到最近啊，已经算是丢了十具尸体了！你道咋的，竟然都是女娃儿的尸体！啧啧！我看，这事情不简单呢！不简单呢！”土地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些一看你就不行的神色来。不是他心底里看不起罗生，而是罗生实在是太低等的阴差了。阴差的等级越低，就代表着能力越小。但凡遇上点厉害的鬼怪，那都是被反杀的命！
　　“你就是个末等阴差，这事情一看就是厉害的鬼怪作祟，你能行吗？”
　　罗生听了，只是微微点头称谢，道：“多谢土地告知！”
　　土地道：“小阴差，你真的要去？不是我看不起你，实在是这事情古怪得很，连法师都有去无回，你这小身板去了，不是找死是做什么？我劝你啊，赶紧回去，找一个厉害的来！”
　　罗生道：“我要积攒阴德！所以只能我去！”
　　他这么一说，土地脸上忽然露出吃惊的表情，惊叫道：“啊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倒霉鬼罗生！”

　　“那个投胎一千多次也不能做人的罗生！哈哈！是你啊！我说怎么有些面熟呢！你忘啦？咱们在望乡台见过一面的！你还做过我养的哈巴狗儿呢！”
　　罗生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难道说一声“哦，好有缘分啊！我竟然还做过你养的狗！”
　　所以，他就当做没有听到，转身出了土地祠。
　　这种事情他见过太多了！毕竟投胎一千六百六十六次，遇到个熟鬼也不稀奇是吧！
　　土地跑出来在后面喊道：“倒霉鬼罗生啊！你还想着投胎做人呐？别想了，我觉得你没有希望了！就这么做一只阴差也挺好的！”
　　罗生疾步快走！
　　土地在后面喊道：“有空来喝茶啊！你的那只狗碗说不定还能找到呢！那也是个古董了！”
　　“喝你个大头鬼！”罗生骂了一句！“这么不会做人，怪不得只是个小土地！”
　　可是他这么一说，反倒觉得不是滋味起来。人家再小，也是个受香火的。不像他，从来没有受过香火。
　　逢年过节，从来没有人记得他。
　　“嘿！我有啥资格笑他！唉！别人笑我太倒霉，我笑他人没资格！嘿嘿！”

　　那土地见罗生走了，没来由有些感叹，他在这里做了几十年的土地，真是不容易能够碰见一个熟人，心里不由想起自己活着的时候养的那只哈巴狗儿！
　　当然他活着的时候，并不知道那只哈巴狗儿就是罗生，是死了以后在阴间听别的鬼魂说起来，这才知道！
　　“真是好狗啊！可惜我死的时候我家里人怕我孤单，竟然就把他给陪葬了！啧啧！”
　　土地感慨一番，正要返回土地祠，却见一个和尚从远处走来！
　　那和尚披着雪白的金线袈裟，脖子上戴着一百零八颗金刚菩提佛珠，颗颗圆润；眉心一点嫣红，肌肤如雪，唇似丹朱；面目慈悲，眼似星辰。
　　土地心道：“这是哪里的和尚？长得这么妖孽！”
　　谁知那和尚走着走着，就径直朝他这里走了过来。
　　不过土地并不担心，因为一般人是看不到他的，毕竟他虽然是最末等得小土地，可是也算在城隍庙登记了的鬼神，所以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和尚。
　　那和尚果然没有看到他。
　　和尚走到土地祠的跟前，不知道怎么的，忽然一拐，一脚就踏在了土地祠神龛上面，神龛本就矮小，被这么一踩，顿时化作齑粉，而那土地大叫一声，刹那间消失不见。
　　只听那和尚道，“啊呀，一个不小心走歪了！这县城里的路不好走呢！”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雪白的帕子，然后轻轻擦拭了一下锦缎做成的鞋面，而后向前走去！

　　这一脚实在是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专门，竟然将一个土地公踩得魂飞魄散。
　　不过想来，应该是无意的吧！毕竟一个僧人，那肯定是慈悲为怀，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
　　若非如此，一脚踩死一个神祇，且不说能力非凡，便是这心肠也太妖了点。
　　简直就是一个妖僧了！

　　却说罗生问了路，刚要出城，就听后面有人喊道：“罗老弟！罗老弟！等等我！等等我！”
　　罗生回头一看，却见一个肉球鬼魂从地下爬了出来，他惊讶道：“赵胖？你不是去投胎了吗？”
　　赵光气喘吁吁爬起来，一脸愁苦道：“唉！别说了！倒霉到家了！就因为路上碰见你说了两句话，耽误了时辰！只能等下一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