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满》江挽瑟瑟

5、第三章 暗流

　　第三章暗流
　　他记得是归欤率先松开了手。
　　两人分开之后，他根本不敢再直视归欤的眼睛。
　　在害怕什么？他说不上来。但如果抬眼看到的是神君坦然的目光，那就说明神君并没有将其视为一个吻。
　　渡气，对，渡气。
　　神君是在救我!神君是在救我！神君只是在救我而已！
　　在心里默默斗争了几百遍的玉振抬起头，却根本没有看到归欤的眼神。
　　归欤早就转过身去了。
　　就在玉振心里还在为这事想入非非的时候，归欤悄然按住了腰间几万年不出鞘的承影。
　　归欤向来心慈，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执剑。看着这样的场景，玉振也开始紧张起来。
　　“玉振，化琴。”归欤严肃地命令道。
　　“是，君上。”
　　玉振指尖结印，默念了三句通灵咒，倏忽间化身为一张古朴无华的青桐琴。归欤行云流水般地接过琴身，纤长玉指有条不紊地抚过琴弦，接着便有珠落玉盘之声响起，由最初的婉转悠扬逐渐转向浑厚肃穆。那鲛人哭泣之声逐渐减缓了，水中蓝色的珠子也随着水波的流转而逐渐分散开来，视野里的珠子越来越少。
　　那哭声将要停歇的样子。
　　“收。”
　　在归欤拂过最后一根弦，指尖离弦的那一刹那，玉振适时地化了人形，好巧不巧地落入归欤的臂弯里。那琴声仍在水中萦绕，久久不绝。
　　落在君上的臂弯里…明明从前都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的，为什么这一回感觉异样得很？
　　却又说不出哪里异样。
　　不就是触碰么？
　　归欤将他轻轻地放了下来。
　　玉振整理心情，一面平复心情一面有些懊恼地自责。
　　我怎么在这种严肃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这些啊啊啊！
　　玉振努力扶正了视线，跟随着归欤的脚步向微弱的鲛人哭声发出的方向走去。影影绰绰的光线在不断浮动的波浪中显得有些软绵绵的，在归欤的沉默下又显得十分诡异。
　　“慢。”归欤停下脚步，抬手拦住了他，宽大的衣袖几乎挡住了他的一半视野。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这副身躯，在君上的面前，并不高大。
　　连与他并肩而立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里，玉振心里又是一阵不是滋味。
　　“怎么了，君上？”
　　归欤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在掌心化了一粒青色的丸药吃了下去。
　　奇怪又绚丽的湖蓝色雾气在归欤周身升腾起来，归欤转身扳过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玉振脑子里轰的一声，所有的东西都轰的一声倒塌了。
　　我是谁？我在哪？
　　这个吻和方才那个渡气的吻天差地别。如果说方才归欤是在小心翼翼地输送一份气息的话，这一次便是猛烈短暂而又粗暴的攫取，
　　在唇齿间狠狠地用力地纠缠。从归欤舌间传来一股陌生的香味，甚至还带着点甜。
　　玉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但是竟然下意识往前凑了几分。
　　“好了。”根本就没有过多长时间，归欤就松开了手。
　　他无比忐忑地睁眼，映入眼帘的画面却将他吓了一跳。
　　眼前的君上，变成了一只鲛人！长着鳍耳鱼尾和闪闪发光的蓝色鳞片的鲛人！
　　或者说，这个不知何时游到这里来的鲛人，长着一张君上的脸？
　　“怎么回事？”玉振觉得脑袋简直要炸了。这信息量也太大了。
　　“嘘。”“鲛人”伸出食指示意他不要出声。玉振宽下心来，是归欤的声音。
　　哪怕是一个轻轻的“嘘”声，他也辨别得出来。
　　看来是归欤方才服下的那一粒丸药，将他二人变成了鲛人的模样。
　　紧接着，“鲛人”递过来一面小小的雕花银镜。
　　下一秒，玉振差点喊出了声。
　　不为别的，就为那张银镜中照出的脸---虽然是他的脸，但是生着鳍耳和蓝色鳞片！
　　而且…如果方才君上的样子看上去像是鲛人中俊美异常的“少年郎”的话…那他的这副样子，看上去就像鲛人中娇俏可爱的“小姑娘”。
　　没错，莫名地像一个娇羞少女。
　　这也是玉振一直以来都在回避的一个事实---他总是一副没长开的样子，始终是孩童似的水汪汪一双眸子，两百岁了仍旧如此。平日里在清正殿齐齐整整地束了发，还能看出些许少年人的样子。可是如今披着一头散开着的飘逸的海藻似的墨绿色秀发，他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姑娘。
　　我的天呐。玉振在心里痛呼道。
　　“鲛人最擅长蛊惑人心，千万不要被蒙蔽了。”归欤在他耳畔耳语着嘱咐道。
　　“嗯。”
　　“等一会用这个与他们交流。”归欤摊开掌心化了一只白色的海螺。
　　“是。”
　　甩开方才的念头，他牵着归欤的手“游”向前方。那微弱的鲛人哭声越来越近了，他的心又提起来三分。
　　越来越奇怪了，方才看见的形形色色的鱼儿在此处竟然一条也没有了，只剩下悄然涌动的海水。
　　玉振偏过头去看归欤的脸，意料之中地看到了紧蹙的眉。
　　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背对着他们蜷缩在礁石上抽动着的鲛人身影。近了，愈发近了。
　　那古怪凄厉的声音也越来越诡异了。
　　深海静极了，玉振听得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那哭泣的鲛人近在咫尺。
　　玉振抬头看看归欤，归欤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眼神，玉振心神领会，伸出没有被牵着的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那鲛人的脊背。
　　“请不要哭了，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玉振的声音透过归欤掌心的海螺译作鲛人语言传了出去。
　　只见那鲛人渐渐停止了抽泣，脊背的抖动也缓和了下来，慢慢地转过身来。
　　就在玉振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张恐怖至极的脸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什么鲛人啊？那是一张用黑线缝合起来的腐烂的五官莫辨的鬼脸！
　　玉振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一张脸，这张脸在美丽的墨绿色鲛人秀发装饰下格外诡异丑陋，就像是油亮亮的繁茂枝叶上开出了一朵腐败黑臭的花。
　　下一瞬，眼前的“鲛人”莫辨的五官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从喉咙里溢出了奇怪又恐怖的咯咯咯的奸笑声。
　　下一句话玉振倒是听清了，那“鲛人”说：“又抓到了送上门的两只。”
　　那声音奸邪而恐怖，胜于鬼叫，像是从腐烂的喉咙里溢出的咕嘟咕嘟响声的音色。
　　说不怕，那一定是假的。说害怕，那人就在身侧，却也没什么可怕的。
　　一张黑色渔网瞬间罩住了玉振和归欤，在那张施了咒术的黑网迎面袭来，并且越来越近之时，他握紧了身旁归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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