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离天》Mineral7

3、贰

　　玄界与神界交接处，清洲大殿。
　　玄界乃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大玄师和玄学者隐居在此，大都清心寡欲，偶尔过问外界事，乃修道之人一生中梦寐以求前往之地。绿水青山胜画，小村闲庄胜诗。青树翠蔓，小桥流水，花季一到漫山遍野，渲染上鲜丽颜色，即使是小荒坡也略有点缀。夜晚时，清光轻点水面，似要顽皮地扰了清水的美梦。早已不知是轻风夹带了月光付过各处，还是月光混杂了轻风洒向各处。
　　自然处在玄界边境的清洲大殿周遭环境也是不错的。
　　大殿主人正是第二十七位交易之神尉迟冧。
　　本姓不是尉迟，只因每任交易之神都惯于用尉迟做姓罢了。
　　说是神，实际六界及轮回池的生灵都可来找他交易，一律平等，代价不一但要与交易之物等价，因此此神暂时算作六界之外，自成一派。
　　大殿不如其他神修得金碧辉煌，隐于无边深林中，被青葱绿色遮掩，不仔细找根本无法发现。大殿内布设也极为简单，符合历任交易之神的风格审美。
　　墨发男子着竹绿色长袍，仰在白漆的石柱上，柱身无任何雕饰，除这石柱，其余地方全无例外，一律简洁不华。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竹扇，瞌眼，感受着徐徐凉风，清秀眉目间自是惬意。
　　忽然间，空气似乎被扰乱了一下，分明是透明的却泛起湛蓝波纹。
　　男子挑眉，并未开口，温雅的声音却传了出去。
　　“……你来了。”
　　大殿外，有结界。
　　如衣裳那般地披在大殿上。
　　白空冥正纳闷，听闻此声，眉皱更紧。
　　而后他发现他的手，已经可以穿过这结界。
　　打开了？半信半疑地走进去。
　　仿佛听见了机关关闭的咔哒声，眼前是不同于方才山山水水的另一个世界。
　　湛蓝的世界。
　　除了面前这座驼色建筑，所见之物皆为蓝色。天蓝，地蓝，天地合一，映出流光溢彩，玻璃般剔透而易碎，如同梦幻。他甚至要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这蓝色，想看是否会发出“叮”的清脆声音。分辨不出，是否空气也变作了蓝色。
　　“八卦神大人，我可没事先听说，您要来这里参观哪？”
　　那声音又响起。
　　“不进来大殿么？”
　　“失礼了。”白空冥微微俯身，向大殿内行去。
　　尉迟冧手负于身后，含笑迎接着银发白袍的神的到来，不着痕接地往卧寝内瞟去一眼。
　　“既能预料到我的到来，想必尉迟大人连我想要交易什么，都想到了吧。”白空冥开门见山地道。
　　“看起来八卦神大人并不如传闻所说那样狼狈啊。但既然来找我交易，说明以您自身的力量，已经无法解决了。”
　　白空冥只是表面上面不改色。
　　力量？哪有什么自身的力量？
　　若早知有这一天，当初他就不该自暴自弃放弃修行，才不会导致今日后果！连自己想保住的人，都保不住……
　　他追悔莫及，当真是恨不得穿越回去，掐着当年那个自己的脖子怒骂“你他妈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还不滚去修行”，然后苦读经书百年一头撞进综合榜前十。那样就不至于，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尉迟冧却不动声色继续补刀。“听说那个人类，明日就要被施以火刑了呢？还有‘魂祭’的神在旁施法，让其灰飞烟灭，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白空冥眸色一沉。
　　不止。
　　就在今日，他的心脏都被掏了出来，炸得粉碎。
　　那群神居然还想焚了他的尸体，对他施以魂刑。
　　当真是……
　　“想救那个人类的话……大人，冒昧地问一句，您的神识，几级了？”
　　神识乃神界基础功法，共分八级，即使闭了眼也能“看见”周遭事物，等级越高清晰度越高，还能“看见”睁眼无法看见的鬼怪，力量涌动等，有时也用来与神交流或探知事物内部等。一般的神究及一生也就三级，最多五级，已是稀世罕见。因此，没神知道，五级以上的神识到底如何。神与神之间问神识等级非常常见，就像学生之间问你几年级了。没神会害羞，因为大家都清楚，都是那个屌样，能上几级？咱大哥别说二哥，五十步不笑一百步。
　　白空冥也毫不避讳道：“一级。”
　　旋即他有些耐不住气了：“大人不妨直说，交易的代价是什么？”
　　“八卦神大人果然直率。”尉迟冧又摇起竹扇。
　　“很简单，您达到排名第一后一半的实力。”
　　白空冥微一滞神，飞快地问：“为何？大人可知我目前排名为多少？”
　　不等尉迟冧回答，他便接着道：
　　“五千五百四十一。”
　　尉迟冧只摇扇，带动那墨色发丝，笑而不语。
　　“用未来未知的东西交换，您不怕无法实现而亏了本吗？”
　　尉迟冧摇头道：“不不，我从不做亏本交易。”
　　说罢只是白空冥的双眼，白袍身影和身后湛蓝一并刻入眼瞳。
　　“或者，八卦神大人您又如何认为无法实现呢？”
　　白空冥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未来之事，没有谁可以预知。
　　“您只消回答我，是否愿意交易便好。”
　　变数太多，实在不好说。
　　但是……
　　“我交易。”
　　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吧。未来什么的，顺其自然吧。
　　“很好，”尉迟冧停止摇扇，一摊手，灵光在掌心汇聚，最终竟现出一张白纸。“您只消咬破手指，往上盖个手印即可。”
　　程序过于简单，但似乎并无异样。
　　“如果强迫不愿交易者盖这手印，交易也会生效么？”白空冥咬破手指，血流下来。
　　尉迟冧答：“并不会。交易是必须双方都心甘情愿的。大人您也一定知晓，在我们这个职位的，注重的是公平公正。”
　　用力按下去，血红的手印只现了一秒，便仿佛被这白纸吞噬掉了。白纸上空空无也，随即便化作一道灰烬，消散于风中。
　　“绝对保密。”尉迟冧搓了搓手，将这灰烬彻底消去。
　　白空冥点头。
　　“交易达成。”
　　“那我便先告辞了，大人。”
　　“不多坐一会儿吗？”尉迟冧又开始摇扇。“我这大殿，风景也还不错。”
　　岂止不错。纵使白空冥下人界数次，也从未见过这般赏心景象。
　　白空冥起身，礼貌性地将木椅推回桌下。鞠一躬，拂袖离去。
　　将要踏出大殿之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若我言我可以预知未来，您可信？”
　　“继神殿下。”
　　白空冥脚步一顿，冷言回：“悯世殿下尚在，请大人您不要胡呼名号。”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继神，继神管继承神。
　　待白空冥气息完全消散，尉迟冧向后靠在椅背上，竹扇放于胸前，不再摇了。
　　身后一双手伸出，向下圈住他脖颈，下巴亲昵地放在他脑袋上。
　　“怎样？”尉迟冧并无警惕之色，只闭了眼。所问，也不知究竟何意。
　　身后这倒答了：“意料之中。”
　　尉迟冧轻轻拍了拍这手臂，指尖触到一处粗糙，该是伤疤。
　　嘴角又扬起笑：“话说你还是我头一回碰到的，用身来交易的神，当真是荒唐。”
　　“那该说，同意了这桩交易的你，才当真是荒唐。”
　　那神话语中也染上笑意。
　　“真如此恨那个人类？要让他魂魄下十八层地狱？”
　　为此不惜用自己的身来交易？
　　那神并未回答，只感叹道：
　　“那白空冥，当真是神识一级啊……”
　　“卧寝里躲这么大个神都觉察不到。”
　　尉迟冧讽刺道：“仰仗哥哥依靠父亲的废物罢了。”
　　“那你就不怕未来真的亏本？”
　　“我都不怕，你担忧什么？”回头，正好瞅见那神衣襟上一个暗红的“魂”字，魁拔张扬，笔锋极有劲。眯起眼，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温柔地伸手去解面前神衣襟。“未来一切皆有可能嘛。”他补充道。
　　“走吧，回卧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