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璃沐萱

25、巧遇

　　整个酒楼上下无不注视着这个率性鲁莽的汉子，有的好奇，有的鄙夷，更有两三个看好戏的见机起哄道：“竟来了个不怕死的，难道你比人家还厉害？光嘴上说说可是不行的哟！”

　　汉子坐下，给自己斟了杯酒，抚着桌上的钢刀笑道：“他再厉害，老子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说书先生仔细地看着这汉子，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抚须笑道：“这位大侠，未请教尊姓大名……”

　　汉子摇头摆手道：“‘大侠’二字不敢当，我姓卓，单名一个‘熠’字，先生直呼我姓名便可。”

　　说书先生走到桌前拱手行礼，“原来是卓兄弟，幸会幸会。”

　　“先生请坐，对了，敢问先生，你所说的这个高手要如何才能找到？”想到比武，卓熠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沸腾起来了，有些急切地询问道。

　　说书先生缓缓落坐，面露难色，“那个高手的行踪委实难测，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其他的请恕我实在不知。”

　　卓熠擂桌愤道：“奶奶的，我最讨厌这些神秘兮兮的人，一点儿也不痛快！”

　　这人还真是个急性子！

　　说书先生笑道：“卓兄弟莫急，我倒有个主意。”

　　“哦？什么主意，先生但说无妨！”

　　说书先生压低声音道：“我刚刚忽然想起，听说那个高手有个爱好就是好吃，卓兄弟不妨去京城最好的酒楼——醉月楼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可以遇上呢。”

　　卓熠略微思量了一下，皱眉道：“这主意虽好，可也有不妥之处。醉月楼进进出出那么多人，而我又不知那高手模样，总不能见一个就问一个吧？”

　　说书先生眼中精光乍现，随即笑道：“卓兄弟不必如此麻烦，那高手的相貌虽然未曾见过，但他随身一定会带着兵器。你若见了随身配有长穗剑的人，十有八九便是那个高手了。”

　　卓熠抱拳笑道：“多谢先生提醒，这下我便心中有数了。”说完唤小二添上一个杯子，亲自斟了酒递与说书先生，“先生，请！”

　　说书先生也不造作推辞，一把接过酒杯，仰头饮下。

　　卓熠眼观此人虽文气十足，但没想到性子却是爽朗非常，不觉与他颇为投机，席间二人把酒言欢，共论江湖。酒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络，说书先生兴致大起，道：“酒盅杯浅，喝得很不过瘾，不如咱们换大碗！”

　　卓熠的胡子上满是细小的酒珠，闻听先生此言立马摔了酒杯，大笑道：“卓某早有此意！”

　　唤来小二换了大碗，二人喝得愈发尽兴，大口酒来大口肉，真是快意得很，只是苦了大堂里的小二，一直不停地来回奔波忙着给二人添酒。

　　手端海碗，说书先生问道：“卓老弟，你真有把握打赢那个高手吗？”

　　“打不打得过，只有过了招才知道。”

　　“可是万一老弟输了呢？我听说那高手出剑必是要见了血才肯收的！”

　　“若输了，只能怪我技不如人，就算死在他剑下，我亦毫无怨言。”

　　说书先生竖起大拇指，赞道：“兄弟果然是条真汉子！来，老哥我这杯敬你！”

　　“你我同饮此杯，今日遇到老哥这样投契的人实是高兴，这酒喝得痛快！”

　　这边二人正喝得热闹，楼上的丝雨却望着他们轻笑，洛竺不明所以，丝雨解释道：“你看那二人现下倒是称兄道弟喝得酒酣耳热，等到待会儿结账的时候可就要傻眼了……”

　　洛竺探头一看，可不是么，那汉子桌上已经放满了酒壶，看来这一顿要破费了……

　　酒过三巡之后，说书先生醉意微显，打着酒嗝摆手道：“老弟，哥哥我不行了，不行了……”

　　卓熠依旧稳坐如山，虽周身酒气缭绕，但却一点儿醉意也没有，笑道：“老哥刚刚还跟我夸下海口，此刻就现了形，这可不像话呀！”

　　说书先生抱着酒壶趴在桌上，眯着眼睛笑道：“叫老弟笑话了，老头子我上了年纪喝不过你，要是在我年轻的时候，可没人是我的对手！”说完又摆手道：“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扶着桌沿，说书先生踉跄着起身，抬脚往大门口歪歪倒倒走去，卓熠连忙上前扶住他，“老哥，你醉成这样要去哪？醒醒酒再走吧。”

　　“不……不行，我还得……去找我的徒儿呢，你别拦着我。”

　　“你的徒儿在哪？我扶你去。”

　　说书先生醉眼惺忪道：“你问……我，我……他妈问谁去，臭小子，学了本领就……就整天不见人影，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卓熠笑道：“你的徒儿也忒不听话了，要教训！”

　　“就是！赶明儿你帮我好生治治他！”

　　“可以，老哥，你这样行吗？”

　　“放心吧，老头子我身体好得很，我能走。”说书先生拂开卓熠，刚转身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对卓熠叮嘱道：“你若真遇到那个高手，记得用你的强项，跟他硬碰硬的话，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智取！切记！”

　　卓熠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正要相问，说书先生却已经走远了……

　　卓熠并未将先生的话放在心上，对他来说，唯有真刀真枪干一场那才叫过瘾。喝完了酒，吃完了肉，卓熠唤来小二结账。

　　小二点头哈腰回道：“客官，一共是二十三两纹银。”

　　卓熠双眼一瞪，一把揪住小二的衣领道：“二十三两纹银？我只叫了些酒肉，怎么会这么多？”

　　小二皱着脸委屈道：“客官，柜台有帐，记得清清楚楚，确实是二十三两纹银啊！客官不信的话，我可以把账目拿给你过过目。”

　　“不用了……”卓熠低头沉吟，一手伸向怀中，神情有些尴尬。

　　那店小二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见卓熠神色闪烁，心中立马明了。眉目一挑，跳起向着周围喊道：“哟呵！我当是位好汉呢，却原来是个上门吃白食的主儿！哎，大家快来看看呐，来了个吃霸王餐的！”

　　大厅里的人顿时跟捅破的马蜂窝似的，议论四起，大家纷纷看着卓熠，投去的目光里满是不屑。

　　其实卓熠并不是身无分分，只是身上的钱不够而已，被小二当着众人这样羞辱，颜面尽失，鲁莽的他不由怒从心起，一把抓起钢刀就架在了小二的脖子上。

　　小二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看着怒目而视的卓熠，惊得张大了嘴巴。

　　人群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拍桌而起道：“你这家伙也太过分了，下馆子不给钱居然还要挥刀杀人，天子脚下可由不得你这样放肆！”

　　此时，酒楼的掌柜也从后堂急忙过来，对着卓熠讨饶道：“这位壮士，这顿饭就当是在下请客了，壮士快放了他吧，万不可与他一般见识啊！”

　　现场的气氛一时有些紧张，丝雨见洛竺一脸着急的样子，道：“我可提醒你哦，不许掺和这事儿！你听到没有？”

　　“可是……”

　　“没有可是！不用你瞎操心，那小二肯定没事。”

　　“你怎么知……”

　　果然！洛竺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汉子收回钢刀，放开小二，用闷闷的声音对掌柜道：“我并不是不给钱，只是我身上现在只有十两，那剩下的十三两我会还。”

　　“哐当”一声，卓熠将自己的刀放在桌上，“我还要去找人，这把刀先押在你这，等我有了银子还你再来取。”

　　掌柜惶恐道：“不用不用，这把宝刀既然是壮士的随身之物，那还是带着吧，那点钱在下并不放在心上，只要壮士吃得高兴就好。”

　　“不行！我既然说了就一定要做到，大丈夫一言九鼎，岂能儿戏？”说完竟也不顾掌柜好言相劝，拱手道：“告辞了！”

　　卓熠留下仅有的十两银子就离开了，掌柜无奈，只能收下那把刀。

　　一场风波就这样结束，大厅里依旧嗡嗡声起，丝雨笑道：“这掌柜真好糊弄，留把破刀有什么用啊？换作是我就绝不放他走，挑水劈柴哪样不能让他干，这掌柜真是笨的可以，也不想想要是那人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返了呢？”

　　洛竺皱眉道：“你别把人家想的那么不堪，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还钱的。”

　　丝雨饮了口茶笑道：“你也和那掌柜一样，一样的傻！”

　　二人又饮了一会儿茶，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结了帐，出了酒楼往锦衣庄行去。

　　进了门，之前的那个小伙计瞧见二人，笑道：“二位姑娘来了，小的早已恭候多时了。”

　　丝雨抬手笑道：“闲话少说，快将衣服拿出来瞧瞧吧。”

　　“好嘞，二位姑娘先在此等候，小的这就给您拿去。”

　　二人在花厅等着，心内都迫不及待地快点儿见到做好的衣服。片刻之后，小伙计捧着一摞衣服过来了，“二位姑娘，这就是按你们的要求做好的衣服，请过过目。”

　　小伙计抖开一件月白色外袍，襟口和袖口都绣着雅致的兰花，洛竺摸着衣服笑道：“这是唱‘小生’穿的，真不错！，若不是唱戏用，谁能看得出这是戏服呢。”

　　丝雨拿起另一件杏黄色的衣裙，柔滑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喜道：“这是洛姐姐的戏服，好漂亮！”一边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着一边道：“什么时候我要是也能做一件就好了……”

　　洛竺眼眸一转，道：“要不……你穿上试试？”

　　此话正中丝雨下怀，但她仍是有些犹豫，“真的可以吗？”

　　洛竺笑道：“你秦丝雨可曾怕过什么，怎么现在倒忸怩起来了？”

　　“好！试就试！不过，你也得挑一件！”

　　“我也要试？”

　　“嗯！”丝雨挽着洛竺撒起娇来，“好竺儿，你也试一件吧，这几件衣服都挺漂亮，我也想看看你穿上以后什么样子呢！”

　　架不住软磨硬泡，洛竺笑着点点头，“好吧好吧，那我就挑这件袍子的吧。”

　　“你要试这件男装？”

　　“嗯，我就喜欢这件，你忘啦，以前咱们走戏的时候，我还演过小生呢。”

　　“是了，我竟忘了呢。事不宜迟，那咱们快去换上吧！”丝雨话中透着一丝激动和兴奋，她着急着想要看看这么漂亮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到底是什么模样。

　　小伙计对二人心急的样子早已司空见惯，但仍彬彬有礼道：“二位姑娘要试衣服的话请随我来吧。”言毕，领着二人往后园去。

　　来到一处屋子前，小伙计止步道：“二位姑娘可在此房中试衣，小的会在门外静候。”

　　洛竺轻声道：“多谢了。”

　　二人拿着衣服进了屋，关上房门。这里是个小厅，侧面有间里屋。进了里屋，屋内挂着层层沙幔，最里边置放着椅榻，二人将衣服放在榻上，丝雨道：“咱们都背过身去穿自己的，等穿好了，再一齐转过身来，怎么样？”

　　“嗯，那……开始吧。”

　　话一落，两个少女就一齐背过身去一件件解下身上的衣服……

　　稍倾，二人都已穿戴好，丝雨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问道：“竺儿，我好了，你好了没？”

　　洛竺点点头，“嗯，我也穿好了……”

　　“那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转身。一……二……三！”

　　话音刚落，二人就一齐转过身子，讶异地看着对方，仿佛初见似的。

　　“天呐，丝雨，你真漂亮……”洛竺禁不住赞叹。

　　杏黄色的纱裙衬得丝雨红唇白面，双颊艳若桃李，一双秋水翦瞳仿佛会说话似的。脸上升起一抹绯红，丝雨羞道：“真的吗？”

　　洛竺不住地点头，“真的真的！这衣服好像就是专为你量身订做的，你穿上它真的再适合不过了，像是从画上走出来的仙女呢！”

　　丝雨刮了下洛竺的鼻子，“你就会打趣我，来，让我也打量打量你。”

　　洛竺转了个圈儿，学着戏里的小生唱道：“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丝雨笑着咂咂嘴，“好一个风流俊秀的俏后生，这要是到街上走一圈，保准让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丢了心魂儿！”

　　洛竺伸了伸舌头，继续唱道：“‘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婵娟’”

　　二人在房内哈哈大笑，引得门外的小伙计好奇地望了房门一眼，这二位姑娘干嘛呢？

　　丝雨止住笑，道：“这身衣服倒是挺衬你，要是换个男子的髻就更好了，来！我帮你梳头！”

　　“不要啦，反正衣服还得换下来，别麻烦了！”

　　丝雨四处看了看，窗前的案几上居然放了一面铜镜和一把梳头的篦子。连忙拉着洛竺过来，按她坐下，不由分说拆了她的发辫，一头乌发立刻倾泻而下，瀑布一般柔柔地垂在身后。

　　丝雨望着铜镜里的洛竺笑道：“你乖乖听话，我保证给你梳得整齐又好看。”

　　洛竺只能无奈地笑笑，但丝雨确实是有一手，不出片刻工夫，一个潇洒清隽的公子哥儿便诞生了。白色的飘带在头顶挽着一个髻，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真是让人看了一眼就垂涎的美少年。
　　洛竺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好久没扮男装了，一时还真有些不习惯。

　　丝雨倒是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再三打量后略微遗憾道：“要是手里再有一把扇子的话，那就堪称完美了。”

　　洛竺笑道：“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好了，你也看过了，现在该把衣服换下来了吧，咱们得回去了。”

　　丝雨诧异道：“换下来？干嘛要换下来？咱们就这样回去吧，让班子里的人也好生看看。”

　　“不要啦，走在街上怪别扭的，还是脱下来吧。”

　　丝雨柳眉一竖，佯装凶恶道：“这位小兄弟，你若是有胆子便脱个试试！”说完，苦着一张脸道：“哎哟，我好不容易给你打扮的那么好看，要是不上街赚点眼球，那多可惜啊，你就依了我吧，好不好？”

　　“好啦好啦，就你要求最多，我答应你还不行嘛。”洛竺笑着摇摇头，这个丝雨淘气起来简直比阎王殿上的小鬼还要难缠……

　　二人出了房门立即引来小伙计惊艳的目光，目瞪口呆地看着，嘴里讷讷的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丝雨伸手在他眼前一挥，“再瞪眼珠子就要掉出来啦！”

　　小伙计丑的面红耳赤，丝雨见状咯咯咯地笑起来，小伙计手足无措地垂下眼睫道：“姑娘对……衣服……可还满意？”

　　“不错！深得我心！你们家的招牌算保住了！”

　　“姑娘满意就好，现在请随我去前厅结账吧。”

　　腼腆的小伙计领着二人来到前厅，丝雨前去付银子，洛竺则留下将衣服一件件叠好用布包起来。付了钱，小伙计送二人至大门口道：“二位姑娘慢走，以后欢迎常来。”

　　“行，以后若做新衣，定会再来锦衣庄的。”

　　二人完成任务，穿着崭新的衣裳走在大街上，一个像朵娇花，一个像棵修竹，不时引得路人驻足观望，男的都是看丝雨，女的嘛自然是看洛竺了。

　　洛竺背着小包袱拉拉丝雨的衣袖，悄声道：“丝雨，这些人怎么一直望着我们啊？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丝雨笑道：“眼睛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又管不着，看就看呗，反正也不会少块肉。”丝雨虽如此说，但洛竺还是觉得别扭，遂牵着丝雨的衣袖走在她身后，看上去真像个胆小的弟弟。

　　路过一家水粉店时，丝雨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对洛竺道：“我有点事，你在这等我一下。”

　　“什么事啊？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在这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丝雨说完便进了那家店，留下洛竺一人站在街边，周围人的眼光让她觉得无所适从。正好前边有个卖簪子的摊子，洛竺走过去借买东西掩饰内心的慌乱。

　　洛竺正随手拿起一只乌木簪端详，一个鬼魅般的声音却不期然在耳边响起，一如既往地带着戏谑道：“小公公，咱们俩还真是有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