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姝》陌上菡

5、005

　　赫之瀛的手轻轻覆在宁亦姝手上，宁亦姝心里才刚刚泛起一点异样，赫之瀛已经将手挪开，反掌向上，伸到宁亦姝面前：“你不敢的话把剪刀给我，我来剪。”

　　宁亦姝确实有些下不去手，倒不全是因为怕血，更多的是因为染了血的帕子特别难剪开，她力气小，剪子握在手里根本剪不下去。

　　宁亦姝听赫之瀛要自己剪，松了口气，忙把剪刀递了过去，被这么一打岔，刚刚漫过心头的那点微妙感觉，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如滴进湖里的一点墨一样，虽漾起了轻浅的涟漪，但瞬时消失在心湖深处，再不见踪影。

　　纱布拆下来后，宁亦姝拧好棉帕替赫之瀛擦拭干净伤口，这才把五儿拿来的那瓶药拿了起来。

　　拳头大的黑釉小瓶打开来，里面装的是淡黄色膏状药。宁亦姝用中指沾了一些出来，轻轻的涂在赫之瀛裂开的伤口上。

　　药碰到伤口裂开处的嫩;肉，有阵阵灼烧的感觉，赫之瀛左手手指不自觉的微微抽搦了一下，嘴里发出一声“嘶”的声音。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宁亦姝转过头看向赫之瀛，见赫之瀛眉头微蹙，心里一时有些慌乱，生怕若是惹赫之瀛不高兴了，她不好再求父亲的事，忙讨好般道,“首辅若是觉得疼的话，我帮你吹吹。”

　　“我……”赫之瀛想阻止宁亦姝，但话还没说出口，宁亦姝已经低下头，嘟起小嘴对着赫之瀛刚刚上好药的伤口吹了起来。

　　她离他很近，呼吸之间，他能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轻轻柔柔的风自她口中缓缓而出，吹在灼痛的伤口上，虽是消淡了伤口上热辣灼热的感觉，但同时也在赫之瀛身子另一处点燃了一簇更熊烈的火焰。

　　赫之瀛的右手紧了紧抓着椅子扶手，身子不自然的靠向椅背，他此时只觉自己半边身子僵硬的恍惚不是自己的了，双目紧紧盯着宁亦姝微微嘟着的花瓣般的唇，脑海里千重万种不可与人言说的念头飞速闪过。

　　“别吹了，我不疼，伤口包起来就可以了。”赫之瀛赶在自己彻底丧失理智之前，哑声制止了宁亦姝的动作。

　　宁亦姝在男女感情上一向迟钝迷糊，别人家的姑娘二八年华，少女怀春，总爱幻想自己将来的郎君会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情，但宁亦姝却从来不想这些。

　　大邺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并不设大防。京中世家贵族但凡赶上逢年过年或是有红白大事，这些年纪相当的公子、贵女总有机会聚在一处。宁亦姝自小就长得粉糯可爱，很多小男孩都想和她玩，为博取她的注意，常常各凭手段相互争执，甚至有的为了让宁亦姝记住他，故意扯宁亦姝的头发，抢她的东西，久而久之，宁亦姝见了这些男孩子，便有多远躲多远。

　　后来慢慢长大，昔日的那些小男孩一个个长成有礼有节的簪缨公子，虽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胡闹，但他们看宁亦姝的眼神却时常让宁亦姝感觉不适。故而，如今宁亦姝虽已及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对于男子，却仍不太愿意过多接触，对于男女之事，更是懵懵懂懂。

　　宁亦姝在男女事上尚未开窍，宁母因打算多留女儿两年，也不曾和她细说夫妻间的事。宁亦姝虽知自己相貌出众，要防着心怀不轨的男人，但她其实并不太懂男女相处时那些微妙暧昧的小动作。此时的她身上衣衫素雅，脸上不施脂粉，微微弯着身子替赫之瀛吹伤口，完完全全就是学着从前在家时母亲给她上药时的样子，心里并未有别的想法。

　　宁亦姝虽没存别的心思，但以她的姿容，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举手投足，在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眼里，也是致命的诱/惑。

　　宁亦姝听赫之瀛哑声制止了她的动作，以为自己惹恼了他，心情有些沮丧，低声道了句：“好。”随手拿过一边干净的纱布，替赫之瀛包扎。

　　赫之瀛平息了身子里别样的感觉，见宁亦姝一边替他包扎，一边偷偷看他，几次欲言又止，主动问道：“你有话要说？”

　　闹了这样一出，宁亦姝心里早就乱了，之前想好的说辞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忽然听赫之瀛问她，脑子里瞬时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救父母。

　　宁亦姝膝盖一弯，直接跪在赫之瀛脚边：“我有一事想求首辅。”

　　赫之瀛一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拽着宁亦姝的一个胳膊直接把人提了起来：“有话好好说，你敢再跪，我现在就走。”

　　宁亦姝不敢再跪了，直直望向赫之瀛：“求求首辅救救我父亲，他不会勾结北焱谋反的，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赫之瀛凝望着宁亦姝渐渐蓄满泪水的眼眸：“我前段时间并不在京城，右相的事虽略有所闻，但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宁亦姝忙将父亲获罪的经过娓娓道出：“前不久，五城兵马司的人抓到了几个私自混进京城来的北焱人，从他们身上截获了一封信，那信是我父亲的笔迹，落款加盖了我父亲的私印，信上的内容具体我也不知，但大意就是勾结北焱，图谋造反。圣上亲自审的案，据说被抓的那几个北焱人招出了我父亲，圣上下旨判我父亲叛国通敌罪……”一顿，情绪渐渐激动，“我父亲绝不是那样的人，他三朝为官，向来刚正不阿，他绝不会勾结北焱……”

　　“你有证据证明你父亲是被冤枉的吗？”赫之瀛道。

　　宁亦姝摇摇头。

　　“我虽没有证据，但这案子的人证、物证也不足为信啊，先说那信，就算字迹是我父亲的，落章是我父亲的，但字迹是可以仿写的，印章也是可以效仿的，根本不足以为证，更何况这些东西也不是在宁府上搜到的。至于那几个所谓的北焱人，谁知是不是北焱人，说不定是别人特意安排的，故意诬陷我父亲，他们的话又岂能信，仅凭这样的证据，为什么可以治我父亲的罪？”

　　赫之瀛笑了：“果然虎父无犬女啊，宁姑娘可谓是冰雪聪明，经你这么一分析，我也觉得右相实在是冤枉。”

　　宁亦姝眼睛一亮：“那首辅是答应帮我父亲翻案了？”

　　“我可没这么说，”赫之瀛一口否决，“朝廷中谁人不知你父亲的字自称一派，哪里是说仿就能仿的来的，何况这案子是圣上钦定的，不管你分析的多有道理，不管这案子的证据你觉得多么不可信，若想要翻案，便是和圣上作对，我可没这胆子。”

　　大邺上下，谁都可以说他惧怕圣上，唯独赫之瀛没有说这话的资格。

　　赫之瀛是太/祖最小的儿子，是当今圣上的小皇叔。当今圣上继位时年仅十岁，尚不能亲政，朝政名义上由太后垂帘监理，实际上实权全部掌握在赫之瀛手里。前年圣上满十五岁亲政，赫之瀛虽交出了大权，但因手里握着大邺过半的兵权，在朝野内外仍是说一不二，便是圣上也要忌惮他几分。

　　“首辅这样的人，怎么会怕圣上？”宁亦姝觉得赫之瀛说怕，不过是推脱的借口罢了。

　　“我这样的人？那在宁姑娘眼里，我是怎样的人？”赫之瀛和宁亦姝本就站的很近，说这话时，缓缓往前倾了倾身子。

　　宁亦姝看着赫之瀛渐渐靠近的那张的俊美无暇的脸，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情不自禁的微微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赫之瀛见宁亦姝怔怔的望着他，一脸娇痴，无比满足的抿嘴一笑：“其实你说的对，我是不怕圣上，但不怕，不代表我就要管这事，我和你父亲谈不上有什么过节，但实在也算不上关系好，我小时候在尚学院读书的时候，他曾教过我，那时候可没少罚我骂我！”

　　尚学院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宁亦姝倒不知道父亲和赫之瀛还有过这样的过往。

　　赫之瀛许是想起了往事，面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听过这话吗？你父亲的案子是圣上钦定的，证据越看着不靠谱，越说明圣上心里早就想动你父亲了，所谓的谋逆，只是个理由罢了。照理说，这样的情况基本是不可能翻案，即便是我插手，也难做到。”

　　“我知道翻案很难，”宁亦姝听赫之瀛也说父亲的案子很难翻案，心里难过至极，但她仍不愿意放弃，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就还要努力去做，“可首辅也说了，翻案只是很难办到，很难办到，不代表办不到啊！”

　　赫之瀛饶有兴趣的看着宁亦姝：“这样费心费力还不一定能办成的事，我为何要管？管了又有什么好处？”

　　宁亦姝自知自己的话有点蛮不讲理，被赫之瀛看的有些紧张，吐出一点粉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如果首辅愿意帮忙的话，但凡我宁家有的，都可以送给首辅作为答谢。”

　　赫之瀛笑：“你们宁家有的？你们宁家如今还有什么？”

　　宁亦姝傻住了，她的家早就被抄了，确实什么都没了。

　　从父亲出事以后，宁亦姝每每想到家总免不了一阵伤心难过，但此时此刻，想到自己早已家破人亡，她竟没生出一点悲伤感，脑里只飞快的想着她还有什么，她能拿什么跟赫之瀛交换。

　　她如今孑然一身，又能拿什么去换？

　　拿她自己吗？

　　若眼前站的是别的男人，宁亦姝也许会厚着脸皮说她愿意用她自己交换，但眼前这人是首辅赫之瀛，传言不近女色，弱冠之年仍无妻无妾，风流韵事一点儿也没有，倒是每隔一段时间便听说哪家的姑娘又对他投怀送抱，被他嫌弃厌恶。

　　宁亦姝拿不准她若是跟赫之瀛说她愿意给他当牛做马，他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把她同那些投怀送抱的姑娘视为一类，自此对她不喜厌烦，一时犹豫不绝，不敢开口。

　　“首辅。”门外忽然有人唤了一声。

　　赫之瀛大步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一条缝，和门外的人说了几句话，转头回来，把身上佩戴的一块玉佩扯下递给宁亦姝：“我有点事要先走了，你想好如何谢我，拿这玉佩来找我，我们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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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暂定以后凌晨更新，不过新文，还没V所以后面上榜以后可能会根据榜单更，还望大家见谅，一直在存稿，V了会日更，绝不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