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姝》陌上菡

4、004

　　来人不是孟轶辰，却是一个比孟轶辰更清俊的年轻男子。

　　盛安侯世子孟轶辰在京城的权贵圈里已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可若是将他跟眼前这人比，不论是五官轮廓，还是身姿气质，竟是全都比不过。孟轶辰的俊美，像是点点繁星，温柔璀璨，而眼前这人，却像是一轮皓月，他站在你面前，灼灼光辉，直耀眼目。

　　宁亦姝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楞了片刻，垂眸扫了一眼他身上穿的玄色浮云暗纹长袍，脑海里闪过盛安侯府假山上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一下子明白了来人的身份，视线不由缓缓向上，又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人生了这样一副好皮/相，难怪那些世家贵女成日里首辅长、首辅短的，念叨个没完，宁亦姝心里暗暗叹道。

　　转念又想，他刚刚不是在侯府做客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还出手救了她。

　　赫之瀛站在离宁亦姝一步远的地方，一手钳着喝醉的那人，感受到宁亦姝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棱角分明的面庞上神色淡然，一双桃花眼直直望向宁亦姝，黑曜石般的眼瞳，落星般褶褶生辉。

　　宁亦姝心有疑惑，对上赫之瀛的目光，两厢相望，谁也没有躲开，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被赫之瀛钳着的那个醉汉，突然大声嚷嚷了起来：“你他娘的是谁？敢动你爷爷我？”

　　宁亦姝被这嚷骂声惊到，缓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的匆匆转开目光。赫之瀛睨了一眼他钳着的那人，微微一眯眼，眸角处寒光微闪，因刚刚跟宁亦姝对视不经意间放松了的手，一点点握紧，拧麻花一样将醉汉的手臂生生拧了一圈。

　　醉汉的面容再次因疼痛渐渐狰狞，他嘴巴张的极大，却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片刻，听得“咔嚓”一声，赫之瀛松开了手，醉汉仰头倒下，重重的摔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胳膊哭天喊地：“我的手啊，断了啊，断了……”

　　宁亦姝有些不敢看这样的场面，原想别过脸去，可目光无意间扫到赫之瀛的袖口，发现他玄色衣袖上晕了一片殷红。

　　“你的胳膊，”宁亦姝伸手指了指赫之瀛的胳膊，“是流血了吗？”

　　赫之瀛垂眸瞧了一眼，浑然不在意：“伤口裂开了，小事。”

　　宁亦姝看着赫之瀛染了血的衣袖，心里生了个念头，微微握起藏在衣袖中的一只小手，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眸，冲赫之瀛嫣然一笑：“不如首辅随我回去包扎一下吧，首辅的伤口会裂开说起来也是因为帮我……”

　　赫之瀛不露声色，只一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宁亦姝。

　　宁亦姝其实并不是真的关心赫之瀛的伤，她只是不想错过一个接近赫之瀛，求赫之瀛帮父亲翻案的机会。

　　宁亦姝被赫之瀛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忐忑不安，从小到大，她何曾这样主动和人攀附关系，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头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子。

　　宁亦姝在赫之瀛的注视下，脸颊染霞一般渐渐晕了一层淡淡的桃粉色，她臊的不行，心里也慌得很，可即便这样，仍还强撑着仰脸瞧着赫之瀛，等他的答复。

　　“那在下便先谢过宁姑娘了。”赫之瀛声音低沉，带着朦胧的沙哑，与他清俊的长相倒是相得益彰。

　　宁亦姝微怔，她和赫之瀛之前从没见过面，原以为赫之瀛并不知道她是谁，正在思量要如何介绍自己，听赫之瀛唤她宁姑娘，知他认得自己，不必再费心自我介绍，心里吐了一口气，眉眼一弯，由衷的笑了。

　　赫之瀛瞧着宁亦姝那张灵动的笑脸，微微一出神，转头递了个眼色给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这才又同宁亦姝道：“宁姑娘带路吧。”

　　“那首辅随我来吧。”宁亦姝引赫之瀛往通向后院的垂花门走。

　　*

　　白日里永乐坊的客人不多，教坊的优伶此时大都也待在自己房里休息。宁亦姝和赫之瀛一路走来，只不过遇上了寥寥几人。可虽只有几个人，但各个见着宁亦姝都是一副惊诧的样子，眼睛不住的在宁亦姝脸上、身上打转，似是不敢相信眼前这般美艳惊人的女子是真实存在的。

　　宁亦姝被看的有些心烦，脚下步子越走越快，赫之瀛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宁亦姝身后约一步远的地方，路过的优伶好奇的打量宁亦姝，他便眯着眼睛满是警告意味的瞪人。

　　赫之瀛没来过永乐坊，教坊里的姑娘大都也不知道他是谁，他凶巴巴的瞪人，胆小的姑娘被他那样子吓得扭头便走，可有些姑娘胆儿大，见他大白日里跟着一个长得那么美艳的优伶往房里走，只往男女那点儿事上想，又见他模样俊朗，瞧他的眼神便说不清的暧昧。

　　两人到了宁亦姝的房间，宁亦姝率先推门进去，五儿就坐在门边的小杌子上。

　　宁亦姝进来，五儿一下子站了起来，才叫了一声“姑娘”，瞧见跟在后面的赫之瀛，一愣，下意识张了张嘴，见赫之瀛冲她摇头，忙又悻悻闭上。

　　“五儿，你去帮忙打盆干净的水来，再看看能不能从哪里要一点止血的药。”宁亦姝吩咐道。

　　五儿瞥了一眼赫之瀛的胳膊，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五儿走后，宁亦姝指了指靠墙放着的一张玫瑰椅：“首辅先坐会，我去倒茶。”

　　赫之瀛随意坐下，视线望着宁亦姝的背影，直到她转过屏风消失不见，才缓缓扫视了下四周。

　　这房间不大，房中间用一扇花鸟屏风隔成了两部分，里头是寝室，赫之瀛看不见陈设，外头这边的东窗下置着的一张梨花木长几，几上摆着一个青花瓷瓶，瓶内插着一束五颜六色的小花，许是花放的离窗太近，被昨夜的雨水打过，凋零了一些花瓣，但今日阳光一照，花儿又艳艳绽放。

　　赫之瀛盯着那瓶花，若有所思。

　　宁亦姝双手捧着一杯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赫之瀛见她出来，起身上前从她手里接过茶盏。

　　五儿推门进来，刚巧见赫之瀛和宁亦姝面对面站在房间里，她低头看向自己怀里抱着的铜盆：“姑娘要的水和药都拿来了。”

　　宁亦姝忙让五儿把东西拿进来放到一边的方几上，赫之瀛坐回方几边的玫瑰椅上，将宁亦姝倒给他的茶放到手边，抬眸，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五儿一眼。

　　五儿忙道：“姑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出去了。”

　　“嗯。”宁亦姝点点头，她要和赫之瀛说父亲的事，本就不会让五儿一直留在这儿。

　　宁亦姝拿了一方白色棉帕放在水里打湿，看了看赫之瀛染了血的衣袖，想着从前总听人说首辅这人不喜人近身，犹豫了一下：“首辅是要自己把衣袖挽上去，还是要我帮忙？”

　　赫之瀛靠在椅背上，瞧都不瞧自己的衣袖，只盯着宁亦姝的脸：“我一只手挽不上去，你帮我，”一顿，谦谦有度，但许是不常说这话，语气柔和却又有点儿生硬，“可以吗？”

　　宁亦姝这样的高门贵女，又向来得父母溺爱，自小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奉茶、布菜这种侍奉长辈的事，宁亦姝的母亲苏氏也一向舍不得让女儿做。但如今为了父亲，别说是帮人清理伤口换药，哪怕是要她这条命，她也是愿意的。

　　宁亦姝没说什么，直接伸手去挽赫之瀛的衣袖，因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又拿不准赫之瀛这人的性情，生怕自己不小心惹到赫之瀛，再没机会求他帮忙父亲的事，宁亦姝手下的动作便格外缓慢轻柔。

　　水葱一般白嫩纤细的十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捏着赫之瀛的衣袖一点点往上挽，露出一节手臂，手臂上绑着的纱布几乎被血染透了。

　　宁亦姝有点怕见血这种东西，看着沾满鲜血的纱布，一时不知要怎么下手。

　　赫之瀛一直瞧着宁亦姝，见她蹙着眉盯着自己的胳膊，一双小手犹犹豫豫的停在半空，一哂：“拿把剪刀过来，剪开就好了。”

　　宁亦姝闻言，忙转身寻了把剪刀过来。

　　“你别害怕，我不会剪到你的。”宁亦姝握着剪刀，安慰赫之瀛。赫之瀛笑了，他可一点也不怕她会剪到他，倒是她自个儿瞧着一副很害怕似的娇怯模样。

　　宁亦姝握着剪刀，把刀尖伸进纱布里，看着纱布上的血染红了银白的刀刃，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你的手别晃，不然真要剪到我的肉了。”赫之瀛道，放在一边的右手很自然的覆到宁亦姝手上。

　　宁亦姝只觉手面微微一热，手倒不晃了，心却悄然一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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