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病毒》长风不竞

7、第 7 章

　　大概这才是受伤后的正常表现吧？
　　池恒有点拿不定自己是应该小小的惊慌失措一下，还是应该习以为常。
　　他犹豫了几秒钟，把手背贴在了顾敛的脸上，温度依旧是烫的，触感并不粗糙，甚至能感觉到一点不属于正常人的弹性和硬度。
　　“目前情况下顾将军的正常体温是三十九度，只有超过四十一度才能算是发烧，”诺萨站在他们身边，俯视着顾敛，声音冷冰冰的，语气像是在宣读说明书，“战后失去意识是机械心的特性，您不必过于担心。”

　　这让池恒想到了那些哪怕只是36.9摄氏度也哭着喊着想让他开病志以偷懒旷工的底层混混们，他们贪婪，懒惰，硬是把一家好好的医院弄成了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泥沼。
　　看看顾敛，温度再高点都能热牛奶了，也不声不响的。
　　失去意识之前还给手下留了篇作业。
　　多么优秀。

　　“需要我给您讲解吗？”诺萨问，“我们可以用顾将军的身体做实例，这样会比较生动有趣。”
　　他说着，机械臂已经从脚下伸出来，准备要解开顾敛胸前的扣子了。
　　池恒赶紧阻止：“不用了，谢谢，我对他的身体没有太大兴趣。”
　　而且生动有趣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机械臂的动作停了下来，但诺萨并不打算放弃：“这可不是一般的身体。”
　　“真的不需要。”池恒拒绝得非常坚决。
　　他可不想看一个智障系统拿着伤员的身体教学。

　　诺萨应该是终于对他失去了兴趣，他收起各种机械臂，漫无目的地“飘”了两圈，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消失了。
　　池恒忽然有点后悔刚才没让他把顾敛弄到床上去。
　　顾将军是个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不胖，但重。靠他自己大概也能把这人拉扯到床上去躺着，但后果可能是身上那两个洞得再撕裂几分。

　　他没想出个好办法，琢磨着顾将军反正也死不了，干脆不管了，从手机里拽出刚才导入的那本书打算接着看。

　　他对普兰达其实并不陌生，在校期间曾有一门课专讲这种奇特的种族，从外貌特点到生理解剖，但没讲过他们之间的战争。
　　关于联盟的战争是个很复杂的历史，从地球时代到联盟纪年，从一个小小的星球到一片广阔的宇宙，人们利用科技毁了自己最初的家园，然后也毁了自己。
　　如今的形式看起来稳定，但其实人类只是在苟延残喘——有权势的人住在天穹星，领导者，军队，科学家们和精明的财阀。
　　而剩下的七颗行星，平日里都在争先恐后地上演既穷又乱，遍地刁民的戏码。穷都是一样的穷，只是程度不大相同而已。

　　但《关于其他种族的科学讨论》里，有关普兰达的知识好像不是那么的全面。
　　在读过第一章的第十页之后，池恒发现了一处与前后都衔接不上的段落。
　　他正看到它的各项分类，从女王到战士，这本书似乎无视了历史文化与科学发展，通篇都在从如何消灭其他种族的角度在进行分析。关于“尼奇”的解释刚看了一段，下一段的开头就突兀地讲起了机械心。
　　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排版有点像市面上颇为流行的盗版书籍，池恒想，他不知道原来将军也会穷得买不起正版书？

　　身边顾敛的呼吸声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这让池恒看了他一眼。
　　他的身体比起之前有些轻微地蜷缩，但可能是西裤太紧，长腿只能可怜地支棱着，姿势看起来并不怎么舒服。
　　池恒的心思不自觉地从盗版书飞到了顾将军身上，像个招财猫似的抬起手又放下，最后只是把屁股往那边挪了五厘米。
　　要是顾将军想的话，也许可以把头枕在他的身上，睡得更舒服些。

　　然后他开始看机械心的那一段。

　　书上说机械心的设计来自于血液动能装置，一种存在于普兰达中被称为女王护卫的族群体内的动能设备。
　　普兰达按照能力强弱大致分为四个阶级，女王，大统领，女王护卫，和战士。
　　战士最低端，数量也最多，模样可谓千奇百怪，多半长得像海底生物与昆虫的结合体，丑陋程度堪称噩梦级别。

　　而仅仅只比他们高一个等级的女王护卫却能拥有“拟人”形态，原因就在于血液动能装置。
　　这个小小的机器取代了心脏，其中装有女王的血液，其中含有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病毒成分，其作用过程尚不明确，但可以确定的是它能让护卫们变得更强，更加具有智慧。
　　对人也是如此。

　　机械心分成两个部分，将血液输送入人体的磊室，和将混合后的血液透析干净的滤室。

　　这一段结束，内容再一次回归尼奇。

　　池恒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在这一天之内所接受的信息量多到大脑已经处理不过来了，如果他是台计算机的话，这会儿应该以死机来抗议了。
　　他决定干一会儿自己的本行工作，于是把手机放下，对着空气轻声问了句：“诺萨？”
　　黑皮肤青年的全息投影立刻出现在他面前，还弄了吧投影的靠背椅，正四仰八叉地坐着喝咖啡。
　　智能系统冲他咧嘴一笑：“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医生？”

　　池恒：“我想看一下他最近一次的体检结果，军人按规定每年需要至少体检并测评一次，你应该有记录吧？”
　　“好的，我传给您。”诺萨拍了拍手，咖啡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部手机，他的手指轻巧地从屏幕上划过，拖拽出一串串闪着光芒的数据代码。
　　“我还想要一份飞跃号全员的体检报告。”池恒说。
　　诺萨的动作顿了顿，贴心地指挥机械臂给他送进来了一杯热牛奶：“医生，包括您在内，飞跃号共有两百一十八名船员，我们遭遇普兰的机甲达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我建议您休息一下。”

　　池恒看了看手机，只收到了顾敛的一份报告。
　　可能是神经过于紧绷，他并没觉得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反而觉得自己还挺精神，状态跟以前刚吃完早饭还没开始工作的时候差不多。
　　“我不累，”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腰能靠在沙发上，“发给我吧。”

　　“好吧，”诺萨继续拽出了更多的代码，“如果您需要休息的话，我可以为您调整成夜间模式。”
　　池恒点点头：“两个小时之后……对了，能帮我把他弄到那边的床上去吗？”
　　病床才是伤员应该躺得地方。
　　诺萨：“好的。”

　　在他把顾敛搬过去的时候，池恒已经打开了那份体检报告。
　　出乎意料的是，最开始的项目并不是基础的身高体重体质血型基因等等，而是一行文字：“偶尔喝酒，不常抽烟。”
　　他随便翻了翻，这份报告居然长达五十来页，甚至细微到了体检时候的睫毛根数。
　　除此之外，比较特殊的还有一项叫做血液浓度，检验结果为百分之六十，已超过安全阈值，建议启动应急备案。
　　这并不是常规体检的项目，唯一能联想到的只有机械心。

　　顾敛被平稳地放在了床上，机械臂掀起一条白色的被单，但动作并不怎么精准，给顾将军来了个从头蒙到脚。
　　池恒：“……你就这么盼着他死吗？”
　　他不得不亲自动手，把被单往下扯了一点儿，整齐地掖在他的下巴底下。

　　诺萨站在一边看着，忽然问他：“您会觉得没有安全感吗？”
　　池恒看了他一眼：“那得看你怎么定义这个词。”
　　他又回到沙发边坐下，继续看顾敛的体检报告，从各项数值来看，顾将军实在是异于常人，相比之下或许更像幻想电视剧里的“英雄”或者“超人”。
　　诺萨翻了翻手机，像是在快速检索“关于安全感”的定义，但他作为一个系统的映射，即使智能水平处在科技前沿，也还是无法理解那带有感情意义的复杂文字，于是冲池恒一笑：“您是个严谨的人，医生。”

　　池恒不大喜欢这种下定义式的聊天，明明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但对方就已经把他框在了一个固定的印象里，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但理智上又觉得没必要跟一个智能系统较真。
　　于是他侧躺下来，把手机往沙发靠垫后边一塞，对诺萨说：“我想睡了。”

　　诺萨没听出来里头委婉拒绝的意思，尽职尽责地给他关上了照明灯，调出了夜晚模拟月亮的微光，并细致地递了条被子：“好的，祝您好梦。”
　　池恒钻进被子里，鸵鸟似的把自己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