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病毒》长风不竞

2、第 2 章

　　门缓慢地打开，在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投映了一条缝隙模样的光斑。
　　光斑逐渐变宽，又逐渐变窄，最终消失不见，一切重归于寂静。

　　池恒站在门前，看着左右两侧绿色安全通道的指示，一时不知道应该选择哪边。
　　来的时候是被蒙着头带来的，左右都有士兵架着他前行，中途听见过几个打招呼的声音，更多的是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
　　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注意到会议室门前的走廊竟然会是这样的地方——安静，而且黑暗。

　　那些在这里工作的人们难道不会因此得抑郁症吗？
　　池恒同样安静地站在原地，一边打量着冰冷的绿色灯光一边思考着健康问题，觉得自己这次如果能顺利“退役”的话，是不是应该向人权委员会反映一下这反人类的环境设计？

　　刚才顾敛是怎么说的来着？他想，他好像说……走几号通道？
　　池恒左右看了看，但走廊里实在是太黑了，除了指示标识以外，只能勉强辨认出来哪里是地面而哪里是墙壁。
　　他打开手机——那是一个小小的像个发卡一样的装置，在读取指纹后展开成了一块半透明的电子屏。
　　“天穹星，地理位置不明，今日天气多云，风力四级……”电子女声机械地说道。
　　“手电筒。”池恒说。

　　一束灯光打在了地面上。
　　最先看见的是几条平行的白色痕迹，旁边散着些细白的粉末。
　　池恒举起手机，想让手电筒的照射范围更大一些，但刚一调整就看见不远处的地面上还有些许液体。
　　暗红色的，和绿莹莹的，两种液体掺杂在一起，却又没有互相融合。
　　池恒“咦”了一声，走过去用手捻了捻，触感很湿润，只在指尖的纹路里留下了少许深色的液体。
　　他掏了掏口袋，被联盟的人找上门前他刚刚换上医院的白大褂，那里应该还有用来收集样本用的滴管。

　　锵——
　　突然响起的撞击声让池恒本能地抬起了头。
　　他循着声音方向看过去，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好像听见什么东西的声音。
　　像是昆虫的振翅，又像是小老鼠爬过管道。

　　然后有人说话了：“这帮兔崽子是打算拼死也要把塔莉丝抢回去吗？”
　　“别侮辱兔崽子，”接话的声音很耳熟，低沉，轻微的沙哑，还有点胸有成竹的不紧不慢，“小兔崽子肉很嫩的。”
　　是那个疯子的，池恒默不作声地想，他叫什么来着？对，顾敛。
　　池恒没听见脚步声，但紧接着说话者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哎哟卧槽，这地方怎么还有个人？”
　　“你确定是个人？”顾敛问他。
　　扣动扳机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真巧？”
　　“又见面了？”
　　“我他妈当然是个人。”
　　一瞬间池恒想到了很多种答语，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被人狠狠按在了墙上。
　　甚至是在口腔内开始一跳一跳地疼起来，身体意识到自己受了伤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控制住了。
　　那人的动作快得不像是个人，捏碎了手机，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然后将双手反扭，又让他的脸贴在冰凉的金属墙壁上，这一套动作结束后似乎连一秒钟都还没有过去。

　　池恒的眼镜被碰掉了，世界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雾，本来就看不大清的走廊现在更加看不清楚了。
　　他听见顾敛在耳边的说话声：“唔，是我的熟人。”
　　“那给你？”另一个人问，施加在胳膊上的力道微微松了些。
　　“不要，”顾敛说，“你拿着。”

　　池恒：“？”
　　什么叫做拿着？
　　他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为什么要用“拿着”这种词，说得好像自己是个什么物件。
　　他很不满意：“我觉得你刚刚说的话侮辱了我，顾将军。”
　　顾敛态度轻浮地笑了一声，显然不把他说的话当话。
　　“根据人权法案，我有权利要求你对我进行心理及精神上的赔偿，”池恒一板一眼地说，“我要求你道歉。”
　　顾敛：“好的，再见。”

　　两个小时后，飞跃号人工生命舱观测室。

　　顾敛站在一台生命舱前，若有所思地盯着舱体外的健康体检测试器。
　　血压正常，血糖正常，血脂正常，身高超出平均线3厘米，体重在正常区间内，体脂率略低于平均值，血液检测无潜在病毒，各器官功能正常，推测为饮食固定，营养均衡……
　　简直健康得吓人。

　　一个全息投影站在他的身边，那是个肤色偏黑的青年形象，瞳孔却浅得出奇，甚至像是开了两个灯泡，用顾敛的话来说——白内障，丑。
　　“我能提取一点他的基因，哦不，血液吗，或者给我一根头发也行？”全息投影小心翼翼地问他。
　　“随便你，”顾敛说，“别把他整个人都提取走就行。”
　　全息投影在顾敛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当然不会，我爱你！”
　　即使知道他只是个影像，甚至连实体都没有，顾敛也还是后退了两步：“谢谢，我不爱你。”

　　而被提取的对象——池恒这会儿躺在生命舱里，睡得还挺香，对于自己即将被抽血拔头发刮黏膜的遭遇毫不知情。
　　“他会不会睡的时间太长了？”看着舱内的各种抽血针头机械臂镊子剪刀等等开始工作，全息投影问了一句，“需不需要我帮他做个药物试敏？”
　　但被顾敛否决了：“不用，不可能是过敏。”
　　全息投影看了看他，表情还有点惋惜：“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人用镇定剂刚好用完了，”顾敛伸出右手比了比，“我给他打的兽用的，大概这么多吧。”
　　“你不怕他中毒吗？”全息投影一脸震惊，然后迅速在自己的数据库里记载了一条：部分人类胆大包天，敢对同类下毒手，例如顾敛。
　　顾敛反问：“他中毒了吗？”
　　全息投影：“没有。”
　　“那不就得了。”顾敛说。

　　全息投影沉默了一会儿：“他要是知道了会告你不尊重人权的，人权法案新星纪109年修订版第六条第215条明确规定，不得擅自对他人使用明确标有‘兽用’或‘杀虫’等非人用字样的……”
　　顾敛打断了他：“他要是知道了，我就先把你的主板给烧了，诺萨。”
　　还伸出食指碰了碰自己的下嘴唇：“管好你的嘴。”

　　但诺萨对他这幅德行早已经习以为常了：“顾将军，人工智能也是有保护法的。”
　　顾敛笑笑：“算你狠。”
　　部分人类，心口不一，诺萨在数据库里记道，例如顾敛。

　　他看了一会儿诺萨指挥着各种电子器材处理样本，但过程实在是有点无聊，催眠程度直逼学生时代的“人工智能程序编写学”。
　　于是顾敛选择了回他的舰长室。

　　舰长室恒温恒湿，由飞跃号提供技术，诺萨提供全舰监控，光照模拟自然光线，这会儿正好轮到半夜。
　　天花板上还体贴地放了些星星的图像。
　　但顾敛对这光线不足的室内很不满意：“开启照明模式，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开启光照系统。”
　　诺萨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顾将军，不得不提醒您，您上一年度的体检报告数值低于健康值十个百分点，光照系统有利于保持人体生物钟的正常运作……”
　　顾敛：“先把灯打开再说话。”
　　柔光在室内亮了起来，诺萨：“顾将军，我建议……”

　　啪。
　　顾敛关闭了室内语音系统，只保留了紧急通话频道的权限。

　　他走到浴室的镜子前，脱掉了外衣和衬衫。
　　胸口有个一半暴露在外的装置正在运作着——深绿色的血液流进其中，然后再过滤为红色和荧绿色，前者被正常输送至全身各处，后者则被聚集在暴露出来的容器之中。这是他的心脏，官方的说法叫做机械心。
　　而现在，荧绿色的溶液刚刚达到第一条刻度线。
　　顾敛沉默地看着它，片刻之后扬了扬眉毛，似乎正在酝酿什么用以感慨的词。

　　紧急通话频道忽然吵了起来：“老大！老大！你在哪呢！有情况！”
　　顾敛还没来得及应声，对方的声音忽然镇定下来：“全舰注意，遭遇敌袭，即将发生碰撞，全舰注意，遭遇敌袭，即将发生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