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病毒》长风不竞

1、第 1 章

　　天穹星，第三作战会议室。

　　池恒端起咖啡杯，短暂地犹豫之后又重新放回面前，还仔细地转了转把手的方向。
　　里头棕色飘着白色牛奶泡的液体已经彻底凉透了，散发出一股廉价的甜腻味儿，混在带着冷冻气味的空气里，让人实在不怎么有食欲。

　　他已经在这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期间只有建筑物伴随着轰鸣声发出轻微的晃动。那位带他过来的下等士兵在炮声响起的时候就跑了出去，似乎完全忘了这屋里还关着个大活人。
　　要不是这地方的装修看着挺值钱，他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什么新的密室游戏体验环节了。

　　池恒默默地算着时间，打定主意要等这事之后告他们违反人权法案，狠狠地敲诈一笔赔偿金。他想开自己的医院还差那么百八十万，正好可以借此圆梦。

　　就在他刚刚这么决定的时候，嘎吱——
　　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最先进来的是个穿着便服的男人，头发短且细碎，眼神冷漠地扫了池恒一眼，就在桌边随意地用脚尖勾出来一把椅子，就地坐下了，举止像极了街边收保护费的流氓。
　　先前见过的士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茶水。
　　像个目中无人的傻逼，池恒想，背后肯定有个地位不低的爹，或者特别有钱的妈。

　　一位老人紧随其后，脚步稳健地走进来坐在了首位，摆手拒绝了士兵端茶的动作后，说出了会议室今早以来的第一句人话：“小宋，你出去吧，把门关上。”
　　他的脸池恒很熟悉，而且不只是池恒，大部分人都会很熟悉。
　　这位经常出现在各大频道的新闻节目中，是如今联盟的主要对外发言人之一——宋林。
　　被称作小宋的士兵脚后跟一并，冲他低了低头，字正腔圆地应了一声：“是。”
　　一直到听见房门落锁的声音，宋林才说出第二句话：“池恒，依据联盟战时法律第三百五十六条，你被征为飞跃号驱逐星舰随军医生，将执行6-135号秘密任务，即刻生效。”

　　池恒想都没想：“我拒绝，我需要6-135号任务的全部批文再考虑是否接受。”
　　飞跃号是艘几乎存在于“听说”里的秘密星舰，其原身是飞行号，联盟驱逐舰之一，事发前曾经进行过“机械心”相关的研究，但自打十年前突然发生自爆事故后翻新成为飞跃号，就消失在了主流媒体的播报之中。
　　到底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反正人们已经默认飞跃号属于联盟机密——别问也别说。

　　而这种时候让他登上飞跃号，无异于一个普通人突然被选成超级英雄临时救场，基本等于没有主角的命还得了主角的病。
　　离死大概不远了。

　　池恒不傻，他拼了老命读了个医学的博，是为了能实现自己开一家诊所的梦想，可不是去接触什么联盟机密。

　　咔哒。
　　桌子底下忽然响起了金属之间细微的碰撞声。
　　池恒怀疑地看向坐在斜对面的傻逼，耳朵告诉他这个声音就是那个傻逼搞出来的。
　　但他没来得及在跟对方四目相对之后投去一个十分鄙视的眼神。
　　因为傻逼把手抬上了桌面，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池恒在心里缓慢地写出了一个问号。
　　“即使是战时紧急情况下，”他扬了扬眉毛，“威胁生命也是犯法的。”
　　“没有人知道我威胁你，就不算威胁，更谈不上犯法。”傻逼说，动都没动一下。
　　宋林像是没看到眼前的僵局，双手向外侧划过，长桌上立刻投映出一张电子合同。
　　他笑道：“签字吧，池医生。”
　　然后又挥出一张合同：“顾将军，别闹了。”

　　“顾将军”伸出左手，食指与大拇指放大了眼前的合同看了一眼，然后又继续盯着池恒：“你先签。”
　　池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林，忽然觉得自己今天就不应该出门。

　　他跟前者对视了足足五分钟，想用眼神证明“就算你有枪我也不怕你”的决心，但却意外地觉得“顾将军”的瞳孔颜色格外好看，似乎正好验证了本科毕业那年论文里对人种血统和外貌提出的探讨与猜测。
　　那属于一种很难形容的高级灰色系。
　　应该是旧时代地球人中极寒地区的血统吧？
　　池恒想。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在思路即将踏上另一条岔路之前及时地把它拽了回来，在顾将军不耐烦的眼神中拿起了会议桌中央主动递出的钢笔。
　　钢笔没有墨水，但能跟合同产生电子反应，写出相当流畅的文字。
　　这大概也算是本世纪除了花里胡哨以外没什么太大用处的发明之一。

　　签名、指纹、脸部骨骼、瞳孔扫描完成后，合同默认生效，两只迷你仿生手伸出来，动作优雅地卷起池恒的袖子，“啪”一声在他的小臂上贴了张条形码。
　　“有效期五年。”迷你仿生手说。
　　这不仅意味着合同的有效期，同时还代表着条形码也将会存在五年。

　　“飞跃号舰长，顾敛，”顾将军说，同时放下手枪开始签字，“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哦……
　　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惊讶，池恒想。
　　然后他说：“我觉得这辈子都愉快不起来了。”
　　顾敛签完字，把钢笔放回原处，拿起手枪晃了晃：“怎么，我还得给你再找个心理医生陪同？”
　　池恒：“……你要是把枪放下我们还能好好说话，不然你以后就祈祷不要受伤。”

　　顾敛忽然就笑了。
　　不得不承认他笑的时候确实很好看但对池恒来说，这并不能掩盖他是个傻逼还动不动就爱威胁人的事实。
　　而且浅色瞳孔还显得人有些薄情，像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转身捅你两刀的朋友。
　　顾敛抬起枪口，对着宋林抠下了扳机。
　　咔哒。

　　那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所发出的声音也并不怎么响亮。但仅仅只是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池恒的心脏猛地缩进，毛孔无声地炸开，身体上强烈的震慑感让他感到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宋林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顾将军，今年的年终奖又没有喽。”
　　弹夹是空的。
　　池恒松了口气，没能成为杀人现场的证人，他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遗憾。
　　“你疯了吗？”他问，声音有些莫名地疲惫。
　　顾敛把枪收起来：“你能治吗？”

　　“治不了。”池恒摇了摇头，表情还有点很虚伪的遗憾。
　　顾敛的表情倒不怎么丰富，像是为了糊弄领导而刻意在脸上套了一个明教完美的脸皮，连唇角的弧度都是恰到好处的彬彬有礼：“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池恒挺费劲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谢谢啊。”

　　“我人其实挺好的，”顾敛还挺高兴，“咱们今天晚上就走，你一会儿直接从6通道去停机区，有人送你。”
　　说完看了看宋林：“宋叔，我先去楼上开个会，将军找我。”
　　宋林冲他轻轻点了点下巴，表示了同意。

　　池恒迟疑了一下，有点拿不准自己应该叫宋林什么，片刻之后开口：“长官，我……”
　　“别着急，”宋林看了看关上的门，确认顾敛已经走了之后，左手动了动，又飞出一张合同，“0-465号，目前只有七个人知道内容，你可以看完再选择签或者不签。”
　　他说完背着手站起来，晃晃悠悠也要往外走。
　　开门的时候忽然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可不像顾敛那么爱玩。”
　　像是为了对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作出友情提示，一阵机械转动的声音之后，门上监控的旁边扭转出一支黑漆漆的枪管。
　　监控的红灯对着池恒闪烁了两下。又重新变成显示正常工作的绿灯。

　　池恒：“……”
　　他严重怀疑这个联盟已经要完了。

　　合同在他面前变成了一份许多页的文档，未经池恒同意就自顾自地翻阅了起来。
　　0-465，或者说0系列，属于自联盟成立以来就有的暗中保护计划。但它并不是为了保护某个人或者某个东西，而是为了保护联盟本身。
　　因此这份文档的第一页写着：“你将化身为黑暗，燃烧至灰烬。”

　　会议室里只剩下池恒一个人，安静且沉默。
　　空气智能调节系统默默地将温度值向下调整了一个档，强烈的冷气从新风循环系统的换气口吹了进来。
　　这种安静带着一种莫名的不安与紧张，仿佛人生被绑在一根极细的线上，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深渊。

　　一页……
　　两页……
　　………………
　　一直到第十八页。

　　池恒深深地叹了口气，关上了文档。
　　它立刻又变成一份合同的模样，写着简洁的注意事项与应尽职责，甚至最下方还标示着相当优厚的奖励。
　　只要他签下名字，立刻就能拿到正规的从医资格证与一大笔足够在贫民区开一家医院的钱——是他坚持了三十年且也为之努力了三十年的梦想。
　　但也意味着他将终身为联盟所用，几乎不可能再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医生。

　　池恒看了监控一眼，后者立刻警觉地冲他亮起了红灯。
　　“你们是让我在理想和生命中做出选择？”他站起来，单手撑着桌子，后背挺得笔直，俨然一副谈判者的姿态，“我是名医生，我选择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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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真的爱星际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