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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两看生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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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抱住焦尸,胸前背包的系带一紧,下降的速度一顿,我那用帐篷临时赶制的简易降落伞起作用了。其实低空跳伞危险性远比高空跳伞还高,而我总共只上过两次跳伞课。不过我这人福大命大,和我预想的一样,由于下降速度很低,密密的树枝擦过我的脸和手臂,却没有造成真正的伤害,反而将帐篷挂在树上。我看看焦尸,他双眼紧闭,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真的尸体。唉,本来拿他当护身符,反而成了催命符。但好不容易救活的人总不能让他自生自灭吧。
我解开背包带,两人重重跌下地,当然是我垫背。我又爬上树解下帐篷,重新收到背包里。快速把充气床垫打足气把他拖上去,我把垫子推进涧水。水挺冷,虽不像雪水那么刺骨,我还是打个冷战。本来打算自己也爬上去的,结果才上去垫子就往下沉。毕竟不是水上用品,而且水实在浅,我烦恼的放弃了激流探险计划,推着垫子涉水前行。
走了好一阵,水势突然湍急,一脚踩空,我往下一看,绝望地叫出声来。跳水运动员已经起跳才发现下面池子里没水,该是怎样一种场景?这就是我的情形。总以为瀑布下都是深潭,即使有漩涡以我的泳技也能应付,但这小小的飞瀑布下面是个干涸枯竭黑黝黝的小池子。完了,没在低空跳伞摔死,却因小小的落差殒命。我闭上眼。
嘭一声安全着陆,淤泥几乎没入口鼻。惊魂甫定,我不顾一身泥浆把身旁的焦尸拉上岸,还有我的宝贝垫子。他还有气,应该逃得够远了吧。湿漉漉的运动服裹在身上很不舒服,我脱下拧干挂在树梢。已经损失了一部相机,我赶紧把全部财产拿出来清点,在太阳下晾晒。正在忙碌,背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你一个韶华女子在陌生男子面前衣不蔽体,成何体统。”居然认出我是女的,还韶华呢,我高兴地转过身笑。“你醒了?”对上他指责的眼光,以我的T恤牛仔裤,跟衣不蔽体似乎相距甚远。算了,不跟病人计较,我把运动服披上。
“你又一次救了我。”用的是陈述句,他面无表情,眼神荒凉。“认识一下,我叫孔凤。”我伸出手又讪讪缩回。“在我的家乡,为表示友好我们会跟刚认识的人握手,作自我介绍。” “你不是老天爷派来辅佐帝星的吗?”听不出他是嘲讽还是疑惑,我脸上一红:“对不起,这不是真的,我只是想活命。很难跟你讲清楚,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是真的。” “你可知这一句话就可以要你的命?”他语气森然。我打岔:“你的腿要不要紧?听说腿断了必须尽快接好固定才不会留后遗症。”他冷冷看我一眼,我赶紧摇手:“我可不会接骨。” “给我几根粗树枝。”命令的口气。“请人帮忙要用请字,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嘟囔。
没刀没锯,几经艰难我才弄到几根稍粗的树枝。扶他起身坐稳,喀的一声他自己摸索着将错位的右腿断骨接正,将里衣没焦的部分撕成条用树枝绑好固定伤腿,动作颇为纯熟。看他痛得满额的汗,连一声都不吭,关公刮骨疗伤也不过如此。我掏出一袋巧克力豆,自己含了一颗,递给他一大把。“强身健体祛病延年明目清心的灵丹妙药?”他似笑非笑。听说吃巧克力时大脑产生的欣快感比接吻更强烈,能有效缓解疼痛,帮助克服抑郁,增强记忆力,提高免疫力。我撇撇嘴:“信不信由你。”很遗憾大盒装的礼品巧克力都塞在行李箱
他赤裸的上身肌肉强健伤痕累累,好多都是旧伤,完全不同于我想象中的王公贵族金枝玉叶。我用我的运动服蘸水清洁他雷击和擦伤的创面,给他又上了一次药。背包里有送礼的深海鱼油,鲨鱼软骨精等健康食品,可惜没有消炎药。嗯,给伤员吃点蜂胶和多种维他命也不错吧。好心没好报。他目光冰冷:“你有什么企图?且说来听听。”
这什么人,我吸口凉气:“我的企图是你快点好,省得拖累我。对了,为什么你的人要杀你?”他苦笑:“我不知。想杀我的人太多,可是能混进我的五百亲兵,这几个人和他们的主子不简单。”我一肚子疑问:“那个一心想杀我的十七跟这事有没有关系?我们现在逃得够不够远?” “十七弟?”他清冷的目光里掠过一丝惘然,“我不知道。”我突然觉得幸福。虽然跟贺冬和其他表兄弟都不对盘,但我肯定他们绝不会害我,我要出什么事,他们头一个站出来帮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见得到他们吗?为什么早不穿晚不穿专挑这时候穿,起码让我回趟国知道大舅为什么出事老妈病好没好再穿吧。
“什么味道?”他脸色遽然一变,“苦也。天干物燥,他们在放火烧山。”我脸都吓白了,加州山火连老美都束手无策,在古代就更不用说了。
山火烧了三天三夜,我们就在浅水池里泡了三天三夜,最初还要通过芦苇杆吸气,最后水蒸发完了,只有埋进淤泥,仿佛两条搁浅的鱼,性命只在朝夕之间。不知怎么想起“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典故,又想起70%的火灾死者都死于毒烟和窒息,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一场倾盆大雨淋熄山火救了我的命。当我爬出泥浆时,我本就白皙的皮肤比煺毛的生猪更白,皱得好像风干的橘子皮,估计溺死的尸体也就这效果。
除了几颗巧克力豆(大部分我让给伤员了),我啥也没吃过,饿得头晕眼花,差点没力气把焦尸,不,小白拖上岸。三天时间,我对他的称呼已经由四皇子变成小白,也对他和他的世界有了粗略认识。小白并不姓白,大名云亦白,虽然他对我的叫法十分不爽,但谎言重复一千遍成为真理,外号重复一千遍代替大名。他十五岁出征戍边,刚调回京师,与我同年,已有一妻三妾,一子一女。大衍的情况接近南宋,国力积弱,外敌环伺。
山火后的唯一好处是我捡到无数烤熟的飞禽走兽。第一块熟肉入口,尽管没油没盐,我却激动得热泪盈眶,只觉满口生津,上下牙齿发酸。就差没学小白叩谢天恩。当然小白落泪不是因有肉吃,而是因天降甘霖,山呼“天佑大衍,天佑我皇”,整一个忠君爱民的标兵。
吃罢烧肉喝足雨水,顺便捡了一根粗大的树枝给小白当拐杖。“打靶归来”收获颇丰的我踩着满地积水“唱支山歌给党听”,坚信“我们的队伍向太阳”(主要是忆苦思甜,这辈子只有军训才受过这种罪),震得烧焦的树枝扑簌簌往下掉。一进帐篷我居然看到小白嘴角弯弯,我大吃一惊:“你在笑?还以为你跟史泰龙一样笑神经受损呢。”他板起脸,我照样嬉皮笑脸。“我知道你装得凶,心地还是很善良的。笑一笑,十年少。整天板着脸不累吗?总不笑的话,肌肉萎缩退化,有天你想笑都笑不出来。你知不知道一个笑容牵动多少块面部肌肉?”他转过脸不理我。
“喂,你怎么背对我?你妈没教你礼节礼貌?”这人就这点不好,一天到晚阴着脸不声不响不知在想些什么,问他十句话往往答不到三句,还得视心情而定,而他的心情比变幻的天气更难捉摸。这不,刚刚还风和日丽的脸已经乌云盖顶,冷电般的目光射来,我打个寒颤,把打理干净的熟肉递给他,灰溜溜钻出帐篷,靠在一棵枯树上发呆。伴君如伴虎,伴他也差不多,怎么说我都是他的救命恩人,都没个好脸色。这雨也不知啥时候停,就一顶帐篷一个睡袋,很不方便。还好是夏天。反正山火过后应该不会有大型猛兽出没,不如我一个人先出山看看情形搬来救兵,也好过两个人相看生厌。
“不高兴?”耳际突然传来款软低语,似曾熟悉的温柔。一转身却没人。我鼻子发酸,激动地大叫:“贺冬,别玩了!你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