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物语》明莺

8、步步惊莲之情难止

　　桃粉的花，碧绿的柳枝，身穿喜服的年轻公子看着那条蜿蜒而下的石阶冷冷皱眉。

　　这条路，他曾在两年前的盛夏走过。他至今都还能记得，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轻轻的在颤抖。赵恒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已经这么久了，可是为什么想起你我的心还是会痛。

　　他谓然一叹，终于选择踏上那一块块青色的石阶。

　　记忆宛如流水，从他踏上第一块石阶开始汹涌而至。

　　雪夜里的初见，异国的再会。

　　她冰凉的掌心，雪白的肤色，红色的唇。

　　犹记得两年前的那个冬日午后，她偎在他怀里，手中拢在一个精巧的汤婆子问他：“你的这个水塘只拿来喂鱼么？”

　　彼时得一知己如得天下的他勾唇一笑，望着她的双眼已是了然。

　　“夏天到了，就给你种上你喜欢的莲花可好？”

　　她微微偏过头，瞧着他微微的笑。

　　风轻轻吹过，掀起雪白的绢纱。亭台内铺床叠被，供着好几个别春炉。

　　“你看那些红梅，与相国府的相比，谁家的更好看些？”

　　“自然是相国府的了。”

　　赵恒轻轻挑眉，颇有兴致的望着她笑。“为什么？”

　　“因为那一天，我遇见了你。”她撑起身，红唇一字一句的吐露芬芳。“我今生今世全部的美好，都在那一天遇见了。”

　　“傻丫头，最美好的那一天应该是你嫁给我的那一天。”他伸手拉起她的一缕长发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选一个吉日吧。”

　　她假装不懂，仰着脖子问他：“选一个吉日来做什么？”可是她那张美丽的面容早已展露出花一样的娇艳。

　　“自然是娶你做我的妻子，一生一世不分离。”

　　赵恒抿着唇，一路分花拂柳往下疾行。他想要见她，即使她留下一封诀别信离他而去他也想要见她。

　　他几个纵跃飞过了苍青色的石阶，如一棵挺拔的树直直的站在种满莲花的荷塘上面。他遥遥望着丛丛莲花深处，那仿佛画一样精致的美丽女子。

　　他喘着气，悲愤的朝着她大吼：“崔画画！”

　　崔画画豁然转身，眉角眼梢全身错愕。随即她笑了，温柔而多情的笑了。他看着她的笑，心里宛如被虫啃噬着。

　　方寸之间，全是疼痛。

　　“王爷。”她袅袅婷婷的站在那里，穿着一件缀满宝石的红色衣裳。她盈盈笑着，梳着流苏髻的发顶上佩戴着金色的并蒂莲花。

　　他的心骤然一痛，进而涌上深深的愤怒。

　　“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赵恒一个纵身飞过去，他修长有力的手狠狠的掐着她的脖子，然后一把将她按到在地。他目眦欲裂的瞪着她，咬牙切齿的道：“在你选择嫁给赵显之后，你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笑出来！”

　　崔画画苍白的脸上露出鲜艳欲滴的红色，她有些恍惚的看着他，想着这样也好，到底是死在了她最爱的人手上。赵恒却在这个时候匆匆松开手，就好像是被她脸上的灼热烫伤一样。

　　他转过身，几乎不忍去看抚着脖子拼命咳嗽的她。

　　崔画画回过头，徐徐的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恨我。”

　　他看着她脸上的那抹红色，眉头紧紧皱着。直到那抹红色渐渐淡了，如云般散开，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只要再用一点力，她就真的醒不过来了。赵恒抿着唇，那双燃烧着愤怒的双眼在那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听说你要成亲了，我很想要见一见你。”她见他不说话，凄然一笑道：“我想要问一问你，为什么你要娶别人？为什么我不见了，你都不来找一找我？”

　　“你不是说，你也是爱我的吗？”

　　她偏过头，眼泪啪嗒一声掉进湖里。“你怎么就忍心让我一个人住在那座牢笼里？”

　　“那不是你想要的吗？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更何况他还有着和我一样的脸。”

　　赵恒抽身退离她百步远，她听见他的声音像是穿过了千山万水，来到她耳边的时候早已经变的冰冷而无情。

　　“你该满足了，不是吗？”

　　她隔着百步远的距离看他，却看见他眉眼处全是冰封一样的寒冷。

　　她不敢再看，怕自己在拥有过他的温柔以后，承受不住他的无情。可就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她却听见他说：“今日是我大婚之日，耽误不得，告辞。”

　　崔画画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在她眼中变化成一幅纠缠不清的红色。

　　他不要她了。

　　这两年又三个月，她一直在等，可她等来等去却等来他要成亲的消息。她拼尽全力来到他面前，他却告诉她，他要娶别人了。

　　崔画画挣扎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她轻飘飘的转过身，双眼牢牢地锁着他的背影往后倒去。

　　深秋的水，原来这么冷啊。

　　她听见巨大的水花声，然后她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湖水缠绕着，拉扯着往深处落下去。

　　公子呀，我们来世再见吧。

　　她看见身穿喜服的他一寸，一寸的从她眼中消失不见，直至变成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