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说他是我得不到的爹》马儿跑

14、光亮

　　顾沉从两百岁伊始，身边再无亲人，也是从那时，他的修为增长如洪水猛兽，他花了六百年，将禁术修了十分之九，也靠杀人将自己杀成了魔界第一强者，手刃承影，成为史上最年轻的魔尊。

　　从未有人敢说他不知天高地厚，顶多小声议论他狂妄，残暴，疯魔，为了报复不择手段，是魔里的恶魔。

　　这到了凡间，被人瞧不起的滋味还真是百年未曾见感受过的罕见。

　　顾沉丝毫不顾疼痛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哂笑，肌肉牵动着眼尾微微上挑，眼底却是冰冷如霜，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中平添了丝微茫的戾气。

　　就在这时，初泽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是我干儿子。”初泽依旧嬉皮笑脸，只是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发霉了的木剑，在身前晃了晃，“各位要是想除他，那有点麻烦，因为还得打过我。”

　　他模样俊雅，面若冠玉，笑起来是一副温润端庄谦谦君子的模样，拿起剑来似乎格外违和。门外的人集体怔住，不知是因为这惊艳的面容，还是因为在顾沉视角之外，那漂亮却带着威胁之意的眼眸。

　　门外寒风拂起绣着暗纹的衣角，似翻涌的白色腾云，门外挂着烈阳，顾沉盯着初泽逆着光影影绰绰似被染了轮廓的背影，一时间瞳孔微缩。

　　初泽换下了那破烂乞丐似的衣服，也不知怎么的，衣品突然翻天覆地，如同直接从不吃香菜到生啃香菜的转变。这一身皎洁如皓月的白衣彻底洗掉了他身上的流氓混混气息，恍然间真令人产生了仙君下凡的错觉，甚至让他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不真切。

　　顾沉知道自己失过忆。

　　禁术最后一层会洗掉他本应存在的所有情感，令他彻底成为没有任何感情情绪的杀人恶魔，这便是他未完成全部禁术的原因。

　　他不想失去感情，他永远会记得哥哥对他的照料，妹妹的吵闹，还有……儿时那个救命恩人模糊的身影。

　　可他失忆了，而且好巧不巧，失去的正是救命恩人的所有记忆，他拼了命对抗遗忘，才记下那人叫楚肆。

　　仙界剑圣的名字。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和这样一个人扯上瓜葛的，可脑海里朦胧的身影如同刻入他的骨髓里，带着千年不忘的宿命，让他本能的去敬去仰望，并坚定不移，如鹰爱长空，已然成了本能和习惯。

　　慕兰青说，这叫白月光。

　　一时间，顾沉连初泽当着一帮人的面认他做儿子都管不着了，他沉着脸问：“初泽，你认识仙界的人吗？”

　　初泽和隐去身形的虚白同时回首看向他，两个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讶然。

　　这也没暴露啊，这魔尊怎么猜出来的？

　　“是不是你打扮的太……”虚白上下打量初泽一眼，他实在不想夸这个损友，“太……灼眼了。”

　　初泽传音：“来的急，忘了换衣服，我是直接从十重天飞下来的。”

　　说着，他又瞥了眼他送给顾沉的戒指。

　　这个戒指，可以让他感应到顾沉的位置，甚至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他才能在这小魔尊受伤的第一时间赶到，就是太急了些，衣服来不及换，只能凑合凑合这么显眼了。

　　哎，市井混混人设崩了。

　　初泽轻笑：“天上的神仙，我这种俗人怎么会认识？”没等顾沉回复，他又走了出去，“各位出去打，但别太吵，让他休息会。”

　　那门“砰”一声被初泽反手关了，那些人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虚白也跟着出去看热闹，房内只剩下还在呆滞状态的徐南星。

　　顾沉对战况不感兴趣，他伸手去够放在床头柜的汤药，徐南星注意到他的手，连忙跑过去将药碗递给他。

　　武器碰撞的刺耳声阵阵，还能隐约听到有人被甩飞砸在墙上的闷响，徐南星忍不住往窗外瞥，外头的打斗热热闹闹，惨叫也是一片，他看直了眼，咽了口唾沫：“师父……他好厉害，他真的是你爹吗？”

　　顾沉猛的将药碗砸在床头柜上，那碗摇晃了半圈差点掉下去，药碗边角裂了条不明显的缝。

　　“像吗？”他沉声问。

　　“不……不像，他看起来才二十多岁，师父都十五六岁了……”

　　徐南星颠颠跑回来，小心翼翼想将卡在边缘的碗往里挪挪，然而手指刚刚触及，那碗就四分五裂彻底成了碎片。

　　徐南星：“……”

　　静默半晌，门外打斗动静已经逐渐消停下来，顾沉忽的问：“他像仙君吗？”

　　“不是像，感觉就是！”徐南星毫不犹豫，“师父可能没看见他乍一出现时，我的天，那气质那身影，真的是神仙下凡！”

　　“我呢？”

　　顾沉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脱口而出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门外的身影太过皎洁，反观他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没被鲜血浸过，甚至就在刚刚他还杀了个人。

　　身在暗处的人，偶然见到光亮，就忍不住去想自己会不会被照到，即便这个光亮让他产生些许不适。

　　徐南星倒是被问住了，他摸着下巴思索半天，实诚地说：“我觉得……师父不像仙，像魔，但一定是好魔，会扶老太太走路的那种。”

　　顾沉难得被逗笑：“还有好魔这种说法？”

　　“当然有啊，哪有绝对的善恶，就像那个正义凛然的武林盟主实际上是个龌龊之人，又比如江洋大盗看到不公之事也会挺身而出，师父的确不像仙，杀人也很……娴熟，但我就是觉得师父是好人。”

　　可惜了，顾沉心想。

　　他非但不是好魔，甚至是最坏的那一个。

　　屋外动静终于停了，那门被缓缓推开，初泽甚至还是那翩翩君子的悠然模样，若不是地上横七竖八扭曲着一堆人，这里简直全然没有刚打完架的痕迹。

　　“搞定了，以后你就是武林盟主。”初泽看着他，面上甚至还挂着一丝淡笑。

　　“我没兴趣，给他当吧。”顾沉指了指徐南星，“他是那县令的儿子，挺痴迷武功，我觉得不错。”

　　徐南星受宠若惊：“师父不可！我爹知道了要打死我！”

　　一声嗤笑，初泽靠近床头，看看徐南星又看看顾沉，神色带了分玩味：“你徒弟还不知道你是谁啊？”

　　顾沉没有说话，徐南星眨巴眼，好奇问：“是啊，我都不知道师父叫什么。”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这么真心对你，你都不告诉他你的名字，不道德啊阿沉。”

　　“阿沉”字音刚落，顾沉只觉头皮倏然一炸，一股寒意从骨缝里冒了出来，却又如炭火灼烧般于肺腑间游走，令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揪住初泽的领口，起身前行将他猛的抵在了紧闭的木门上，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像是要被压的断裂。

　　这架势跟要杀人似的，虚白一急，差点把身形吓出来。

　　顾沉少年身型比初泽矮了一截，却依旧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他微微仰起头，墨蓝的眸子如无尽深渊，幽暗的找不出一点光亮：“不要乱叫。”

　　只有他哥这么叫过他。

　　顾沉揪着初泽的衣领，因愤怒而整个人前倾，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发丝交缠，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相比于其他两人的呆滞，初泽显得像个见过世面的，他从一开始瞬间的怔忡里已经缓过神，非常自然的给顾沉顺毛：“抱歉，是我乱喊了，那我如何唤你？小沉？”

　　如此这般靠近，顾沉终于近距离彻底看清了初泽的眉眼。不同于顾沉的凌厉深邃，初泽的长相偏柔和，眉宇温润，轮廓清晰却没有任何攻击性，是真正的君子端方谦谦如玉，瞳孔清澈似琉璃，整个人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温雅气息，尤其唇红齿白，笑起来格外好看。

　　淡淡酒香钻入鼻腔，顾沉呼吸微微一滞，好半天后才注意到这距离着实有些近，他松开手，突然没了脾气：“……随你吧。”

　　到底算半个救命恩人，他后退两步，就当还情了。

　　他又看了徐南星一眼，淡淡道：“顾沉。”

　　这不仅是说出名字，也是彻底认了这个徒弟。反正在凡间也是无聊，就当认个徒弟打发时间。

　　他也没什么能教的。

　　“是师父！”徐南星全当刚刚瞎了啥也没看到。

　　初泽理了理衣襟，也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推开门走了出去：“我再去买点药，你们聊吧，不会有人再来了。”

　　门没关，顾沉静静看着地上躺着的人陆陆续续爬了起来，并对着他的方向行礼，已然猜到初泽这架真的是为他打的，而不是捡漏。

　　“师父先躺回去吧。”徐南星道。

　　顾沉却摇摇头，终于下定决心，正色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知道，你叫顾沉，是我师父，从小巷子里救了我。”徐南星憨憨笑着，“还是个好人。”

　　顾沉面色一凝：“……我杀人不眨眼，那些人看了我就怕，坏人就是坏人，不用争辩。”

　　“可师父还救了人。”徐南星坚持辩驳。

　　他噎住，顿了顿，又道：“你要除的大魔头，是坏人对吧。”

　　“那自然……”

　　“我就是那个大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