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雪纪》夙墨天歌

4、第三章 少年与少女

　　亭羽无语地皱皱眉，最终艰涩地开口：“靖竹没事吧？”

　　“没事。”回报的弟子迟疑着又开口道，“靖竹师姐只是被吓到了，而且冻得厉害，但被玄溟池水灼烧的伤痕却是没有。”

　　下雪天掉湖里被冻着也是正常，但没被玄溟池水灼伤这件事却意义重大，考虑到靖竹的年龄与入门的时间，等掌门回来后也许会对她重新作出安排。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直到来通报的弟子完全消失了身影，亭羽才转头看向亭复与亭琰：“你们觉得呢？”

　　亭复与亭琰面面相觑。

　　“大概……是墨雪师叔吧？”最终是亭琰小心翼翼地开口。

　　“……”紧接而来的是三人的一阵沉默。

　　※

　　自掌门与长老他们离开昆仑山，乾空派的山门就被关了起来，人员出入都十分谨慎。毕竟这是头一次只留亭字辈的弟子坐镇门派，而且还是仅过了初选的新弟子们长期滞留的繁忙时段。可就算已经如此小心了，却还是出了杀人案，而且是修为相当不错、向来勤恳尽责为人友善的靖一被害。

　　亭羽三人都觉得凶手可能是新弟子中的某人，毕竟靖一在门派里人缘极好，从未听说过与谁不睦。可若是如此，这个凶手的身手就太可怕了，竟然能将靖一一击毙命。亭羽确定初选测试中没有哪个新弟子武艺特别出众或之前便有修为，那么这个人明明武功高强，却装做不擅武艺混入乾空派，将近一个月时间都无人发觉异常，其来意恐怕没那么简单。

　　而且这件事会不会与墨雪的失踪有关？凶手的目的又是什么？若墨雪真是醒来后自己跑出后殿的，那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在门派里行走，行踪不明的墨雪岂不危险？

　　三人觉得，不能把墨雪失踪的事透露出去，万一本来无关，结果凶手听说此事就准备抓住墨雪为质呢？

　　但若要偷偷寻人，仅凭他们三个……

　　就在三人相对无语时，又有弟子来报，有个女弟子被人打晕后藏在了灌木丛后，刚刚才被巡夜的弟子发觉。这个新弟子被剥去了临时弟子服，而且……似乎行凶者怕她冻着，还施了个保暖的法术在她身上，这才因为法术的微光被人发现……

　　亭羽：……
　　亭复：……
　　亭琰：……

　　还有，这个女弟子是在去玄溟池的路上被人打晕的，听说这会儿玄溟池边正有一群新老弟子们在聚会。

　　亭羽：……
　　亭复：……
　　亭琰：……

　　亭羽扶额，这是墨雪师叔干的没问题吧？还不及将推测说出口，就又有弟子来报，玄溟池边的聚会那里……出事了……

　　亭羽：……
　　亭复：……
　　亭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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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惹完事正心情舒爽的墨雪，此时在乾空派里随便溜达，突然一股肉香飘来引起了墨雪的注意。

　　这条路莫非通向厨房？

　　墨雪摸摸肚子，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沉睡了百年居然不饿？这也真是稀奇了。不过这么晚了，是谁在做饭？

　　墨雪顺着石板路一阵小跑，很快就到了一排屋子前，准确找到了冒烟的那一座，墨雪趴在窗户上偷看。

　　里面有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影，穿着灰扑扑的杂役服，此时正蹲在灶边烧火，灶台上的锅里，若没猜错应该正在炖肉——看上去不像什么可疑人物，除了做饭的时间。

　　墨雪眯起了眼睛，悄悄移到门口。

　　“你在干什么？！”

　　门砰得一声被撞开，伴随着尖锐的少女质问声，屋子里一阵乒乒乓乓的杂乱响动，墨雪只觉得眼前一花，屋里就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怪事，怎么连炉灶里的火都灭了？

　　墨雪挑挑眉，手里捻出一个火苗法术来，只见此时的屋里一片狼藉，大概是少年被惊吓到了，匆忙间起身带翻了旁边的桌子，然后连桌台一起，锅碗瓢盆连带一些杂七杂八的食材等乒乒乓乓掉下来，倒把这少年砸得不轻。

　　墨雪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咳，你没事吧？”她甚至看到一把菜刀插在离少年不远处的地上，正把一根胡萝卜拦腰斩断……她虽是想吓唬吓唬这少年，但却从没想过见血啊。

　　少年抬头看她，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

　　墨雪：……

　　夭寿啊，太能激发人罪恶感了……

　　※

　　一番忙乱的收拾过后，少年与少女一起坐在桌边吃肉。直到这时，墨雪才开口问他：“你是谁？怎么这个时候做饭？”

　　少年迟疑着开口：“我叫卓明衣，是厨房的杂役，晚上饿得睡不着，所以……”

　　墨雪吃惊：“难道其他杂役看你年龄小就欺负你，不给你吃饭？”

　　“不是不是。”卓明衣脸有些红，“大家看我小，都很照顾我，只是……我很容易饿……”

　　墨雪瞄了眼卓明衣的身形，了然道：“十二三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得多很正常，不用不好意思。”

　　谁成想卓明衣的脸更红了：“我已经十五岁了……”

　　墨雪：“……”

　　墨雪直接站起身，围着卓明衣走了一圈，脸上掩不住的惊讶。实在看不出来啊，个头这么小就已经十五了，随后更是不悦地皱眉：“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你一顿饭吃多少？不会别人给你一小碗，却说是一大碗吧？”

　　“真不是！”卓明衣的脸直接红透了，“我平常一顿饭就吃很多的！”说着便去柜子里取了一个脸盆大的碗出来。

　　“就是这个，我平常用这么大的碗吃饭。”卓明衣献宝似的捧到墨雪面前，眼睛亮闪闪的。

　　墨雪：“……”

　　墨雪先是无语，随后心虚，看来真是个天生大胃的少年，只怕这顿肉他也是做给自己一个人吃的，结果她跑来分走一半，但她其实并不饿……

　　“说起来，你是谁？是新上山的弟子吗？来这里做什么？”卓明衣问道。

　　“我……”墨雪卡壳了一下，她现在穿的是“借来的”临时弟子服，这个身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厨房也是不太正常，但看着这个老实又可爱的少年，墨雪实在不想骗他。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的钟声到是给她解了围，两人侧耳倾听着一下一下极有规律的钟声，不禁都严肃了脸色。

　　墨雪先是惊讶于自己居然听懂了钟声的含义，随后便是疑惑，这钟声意味着有紧急情况发生，众弟子需全体回去各自的房间，同时山门的封印也会开启，乾空派地界将整个封锁……如果是自己在玄溟池捣乱的事被发现，绝不至于如此严重，莫非还有其他事发生？

　　“必须要赶紧回去了。”卓明衣遗憾地看了一眼还未吃完的肉，起身便要收拾，却被墨雪一把拦住。

　　卓明衣：？？？

　　墨雪灿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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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竹此刻正窝在床上躲在被子里发抖，无他，实在是太冷了。

　　她刚被送回房间不久，外面就响起了钟声，这下连烧水沐浴都不行了。

　　真是……气死她了！现在她最讨厌的不再是来找茬的靖容了，而是那个推她下水的混蛋！那个新弟子……说起来之前好像没见过她呀！哎呀不管了，等外面解禁了，她一定要去新弟子那边把她给找出来……咦，难道是出现幻觉了？这笑得欠揍的人不正是推她下水的那个新弟子吗？

　　“哈哈，你好，我来送姜汤了。”墨雪笑着打哈哈。

　　靖竹：……

　　靖竹愣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不是幻觉了，嗖得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指着墨雪的鼻子就冲了过来。

　　“你你你！你还好意思过来？！”

　　正端着姜汤走进来的卓明衣顿时眼睛瞪得老大，然后脸颊通红，最后一个激灵转过身去，手中的姜汤差点洒出来。

　　靖竹前辈竟然只穿着中衣就冲过来了，真是……好羞人啊！

　　其实卓明衣这时还有些懵逼，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被那个少女三言两语地说动（忽悠）来给靖竹前辈送姜汤了。此时的他站在门口背对着好似正在打闹的两人，仍旧一阵迷糊：他是谁，他在哪儿，他来干什么……

　　而靖竹显然没注意到走进来的还有个少年，质问一声接一声地砸向墨雪。

　　墨雪只是敷衍，看她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吗？”

　　“什么？”靖竹气得冷都忘了，哪还记得当时说过什么。这会儿气性渐渐平息下来，到冷得打了个哆嗦。

　　“靖竹前辈，先把姜汤喝了吧，会好受些。”卓明衣闷闷地出声，他被晾在旁边好一会儿了。

　　“啊，明衣，你也在啊。”靖竹这才发现卓明衣的存在，赶紧转身掀开床边的衣箱，随手捞了件外衣便披在身上。

　　墨雪挑挑眉，好大的衣箱，看来靖竹的家境不错啊，初上山时给她带了这么一大箱衣服。但山上只允许穿道服，时间久了，旧衣小了不再补充，这衣箱便渐渐空了下去。看靖竹捞衣服的架势，简直要掉进去似的。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靖竹将姜汤喝下去，卓明衣弱弱地问，虽然两人像在吵架，但莫名觉得……两人关系很好的样子。靖竹要是知道卓明衣这么想她们，怕要哭给他看了。

　　“咳，我当时说，人因有私心，所以才会为错误的事情辩解，既如此，看看谁没有私心，自然便是正确的。还有印象吗？”墨雪赶快转移话题。

　　“呃，好像是说过这话。”

　　“所以，我证明了你没有私心啊。”

　　“啊？”靖竹满脸疑惑。

　　“玄溟池水灵气充沛，一般人根本无法抵御太过浓郁的灵气对内心哪怕微小恶念的净化，故而会被其灼伤。这是你说的没错吧？”墨雪眨眨眼，“你看你现在可有被灼伤？”

　　靖竹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伸出手来正反看了看，确实，没有灼伤，再摸摸脸颊，依旧光滑。难怪刚才其他人离开时一个个都满脸复杂，她彼时正在气头上，压根就没在意。

　　以她的年纪和入门时间，这时候根本没可能接受玄溟池水的试炼，可她居然没有没灼伤？这貌似是乾空派里头一遭？

　　想到这里，巨大的虚荣与欣喜冒上心头，靖竹激动地脸都红了。可在看到墨雪那张笑脸时，靖竹又冷静了下来，柳眉倒竖又是一阵诘问：“可你当时推我下去时怎么知道我不会被灼伤？这搞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她这会儿想起来自己掉进的是玄溟池了，那可不是普通的湖，刚才只觉得又冷又气，这会儿才有些后怕起来。

　　墨雪一阵无语，这丫头真是够迟钝啊。

　　“我会推你进去，自然是确定你不会被灼伤，不然我如何证明你没有私心？”

　　靖竹一时噎住，随后双眼微眯狐疑地打量起墨雪：“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被灼伤？说起来我好像以前没见过你吧？这次的新弟子我多多少少都打过照面……”

　　这下换墨雪噎住了，看她单纯一时大意啊，能够看出一个人是否会被玄溟池水灼伤，这几乎意味着看透一个人的灵魂，话说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

　　正想着如何圆过身份问题，就见靖竹突然跳了起来，双目圆瞪地摆出个防御姿势。

　　“靖一师兄被害，你不会就是凶手吧？！”

　　墨雪按按额角，若论起身份不明的可疑人物，她大概真可以算一个，但那什么靖一被害是怎么回事？

　　“靖一前辈被害了！”这声惊呼来自卓明衣，“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其他人离开时听人说起，靖一师兄在青云阁被害，亭复师叔亲自带人去查看了现场，之后为了找出凶手，才会鸣钟封锁门派的……”

　　墨雪眯了眯眼，准确抓住了漏洞：“既然如此，你算算从靖一前辈被害，到他被发现，再到鸣钟的时间，再想想看这个时间段里你在做什么……”

　　靖竹一愣，居然乖乖回想了起来，那时候她不正在玄溟池边的聚会上给新弟子们讲述门派的历史吗？那时候墨雪确实在现场，她还开口提问过呢。

　　如此一想，靖竹放下了戒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惹得墨雪直想翻白眼。乾空派的未来堪忧啊，瞧弟子们单纯成什么样，她的话里可是有漏洞的，但面前这两位显然都给忽悠过去了。

　　“那什么……”靖竹刚想说点什么缓解下尴尬，墨雪却突然摆出个噤声的手势。

　　“有人来了。”

　　“啊？”靖竹一脸茫然，她什么都没有感到啊。

　　然而不等她有所反应，墨雪已经飞快地拽着卓明衣奔向床边她的衣箱，然后利落地掀开箱盖，将卓明衣塞了进去，之后自己也飞快挤了进去，箱盖落下时靖竹觉得一定砸到谁的头了……

　　靖竹暗暗嘶了一声，这时也终于意识到有人来了。

　　靖竹挑挑眉，这不是警戒期吗？怎么访客一个接一个？这不会又是个来送姜汤的吧？想到这里，她将桌上放着的碗藏进了抽屉里，警戒期里来人总归引人怀疑，既然他们两个藏了起来，那就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说起来那个新弟子叫什么来着？一直忘了问她呀。

　　不过她很快就没心思想这些了，因为随着女子身形踏入房门，靖竹顿时头大起来。

　　她把同舍的靖楚师姐给忘了。

　　靖竹所住的乾空派普通弟子房舍，均是两间寝室共用一个小客厅，所以这样的警戒状态，两人不拘在谁的房间或者小客厅里，都不算违反禁令离开住所。以往这种时候哪怕靖楚师姐不过来，她只怕也会主动黏过去，但今天……靖竹不动声色地斜了下眼，头顶有些冒汗。

　　果然，靖楚走过来，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靖一师兄被害之事还未查清，我们还是呆在一起比较安全。”

　　靖竹：“……”她就知道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