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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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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村子都有一个或几个聚集点,村里的大人和孩子都喜欢聚在那里,闲聊做活或者玩耍。田家村最热闹的聚集点是一棵大槐树,大槐树要三四个成年人合围,树干中间是空的,孩子们最喜欢从中间的洞里爬上树。
半下午的时候,蝉鸣开始响彻村子,仿佛召唤一般,吃了晚饭的孩子们就成群结队出门,手里拿着长竿或夹子,手里抱着一个罐头瓶。
木夹子都是自制的,两根筷子样的细木棍,中间夹一个小木片,一头用绳子或布条缠起来,这个就是他们捉蝎子的工具了。若是懒得做夹子,找两根细木棍像筷子一样使也能夹住蝎子。有时候找不着趁手的工具,就有人直接从自家筷子篓里翻了筷子去用。
村子里不定期的有人来收蝎子和蝉蜕,据说可以入药,给的加钱还挺不错。捉蝎子和找蝉蜕对于孩子们来说是一件既能玩耍又能赚钱的事,家长们也乐得有事情消耗他们旺盛的精力,所以这支队伍格外庞大。队伍里从五六岁到十五六岁的都有,多是男孩子,仅有的几个女孩都是被哥哥带着的。
手电筒要消耗电池,也怕丢,家长轻易不给小孩子玩,所以只有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带着手电筒。年纪小的孩子也有自己的办法,他们找一个罐头瓶,底部坐一截蜡烛,用绳子拴着提在手里,也能照亮。
田海浪一手抱着杨梅梅,一手拿着手电筒,走在旁边的田海星拿着夹子和罐头瓶。走路的时候是不开手电筒的,要等关键时候开,不然太耗电了。村里的路并不平整,借着微弱的天光还看得见,他们走得很稳当。
田海浪他们刚走过几户人家,就遇到出门的田海涛。田海涛是田海浪堂叔家孩子,比他大一岁,初中毕业就没上学了,听说家里已经开始给他相看了。不过他自己还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除了下地干活,就爱琢磨玩。
大槐树上已经爬满了孩子,树下坐着乘凉的大人,有男有女,有年轻人也有老人,大家都有自己的圈子,互相说得热闹。树上的孩子尖叫笑闹不绝,若是爬得太高或者闹得太厉害,总有自家的家长吼一嗓子。调皮的孩子会选择暂时性失聪,玩起来哪管家长怎么说。不过若是被逮住了,那免不了要被提着耳朵或者衣领子,被家长教训。
“我看地上是容不下你了,你爬那么高你是要上天去?”
“都说了别从上头往下滑,你看你裤子又破了,一天八百套衣服都不够你祸祸的。”
找蝉蜕要去树上,捉蝎子则要出村子,去崖底。
崖底是村民们自己的称呼,其实是村子外面一处河谷,那边地势低,一路小路下坡到土崖下方,最下方是蜿蜒流向远方的河,河边不远处是修整出来的一块块的田地,土崖上不是那么陡峭的地方也都有一块一块散落的小片土地。这些地的分布像不太整齐的梯田,落差大的有一米多,这些孩子要抄近路时,就不从小路往下绕,而是从地里穿过去,一米多的落差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叫事,闭着眼睛也敢往下跳。
小一些的孩子就在村子里的树上找蝉蜕,这些十来岁的少年三五成群纷纷下崖底。蝎子喜欢藏在干燥的泥土缝隙或者小洞里,有经验的孩子都知道去哪里能找到最多的蝎子。
田海浪平时也是抄近路一族,不过他今天老老实实从小路拐来拐去往下走,跟他一起走的还有一位差不多大小的少年,少年背上背着个小女孩,头顶扎着一根朝天辫,两只手搭在肩膀上垂在他胸前,提着一个拴绳子的罐头瓶。这个罐头瓶是空的,带着盖子,要用来装蝎子。
“梅梅,这是豆豆。你俩可以一起玩。”田海浪介绍道。田海星则打着手电筒四处晃,寻找可能有蝎子的地方。
“我也认识一个豆豆,她叫杨豆豆。”杨梅梅一点也不认生。
“我叫田豆豆。”小女孩的声音细弱软糯,但是不认生。两个小朋友就说上话了。
“哥,你左边有一只,快抓。”田海星喊着,用手电筒照过去,田海浪这会把杨梅梅也换背上了,左手扶着她屁股,右手熟练的捏着夹子,在光照到的地方夹住一只蝎子。田海星早拧开了罐头瓶的盖子,把瓶口递过去,田海浪就把蝎子放进瓶子里,田海星连忙盖住盖子。蝎子原本就是群居的,放在一起也不怕挤着或者被同类咬死,只盖上盖子防止它们跑掉就行。
田豆豆的哥哥显然更有经验,田豆豆趴在她哥背上,哥哥弯着腰夹蝎子,然后打开胸前的罐头瓶,放蝎子,拧盖子,一气呵成。田豆豆也不怕掉下去,环手提着罐头瓶的绳子,趴得稳稳的。
相比而言,新手哥哥田海浪就有点手忙脚乱了,带孩子的经验还是不足。
大家都知道土崖这里蝎子多,打算捉蝎子的都会来这边,还能看到一些成年人。小路虽然多,但放眼望过去,几乎每条小路都有人影,傍晚到前半夜这段时间,这边可比村子里还热闹些。
田海浪他们走的就是自己家过来的那个方向最近的一条小路,一路折来折去的,慢慢地就接近了崖底。
小孩子是不知道怕的。杨梅梅虽然第一次见蝎子,蝎子的长相也不友好,但她还是提出要像田豆豆一样帮忙提瓶子,很快这一对新鲜出炉的兄妹就合作无间,看的田海星直嫉妒,与亲哥谈判,明天晚上杨梅梅跟他一组。
“你还是算了,你自己走路倒是不要紧,要是把梅梅摔了咋办?”
田海星直呼他哥小瞧人,他自己走路乱跑,抱着梅梅肯定会小心的。
晚上大人是不让孩子去河里的,不过河边的芦苇荡里也有不少孩子玩。近水的地方草多,蚊虫也多,杨梅梅被咬的满胳膊包,田海星给她折了两根毛蜡烛点燃拿着。毛蜡烛就是芦苇丛里长的蒲棒,点燃之后冒的烟有点熏人,可以赶蚊子。夏天傍晚,有些人家中不买蚊香,就用毛蜡烛熏屋子,把房间门打开,把蚊子熏出来。
田豆豆喊蚊子咬她了,田豆豆哥哥就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圆盒,小圆盒里是清凉油,抹在蚊子叮的包上凉飕飕的,一会就不痒了。
“毛豆,你清凉油借我用用。”田海浪觉得自己草率了,被比下去了。他田海浪可是田家村有名的优秀少年,别人家的孩子,当哥哥也要一样优秀,清凉油,明天他肯定记得带。田海浪借了清凉油给杨梅梅抹,田海星在旁边打手电筒帮忙照亮。他们平时被蚊子咬了,挠一挠也就是了,严重的话,也还有万能的“臭唾沫”可以用,哪里还记得要抹这玩意。
田海浪这边还在抹清凉油呢,远处土崖半坡的地方传来一阵哭声,杨梅梅好奇地看向那个方向,其他人依旧很淡定。
“豆豆,有人哭了。”杨梅梅指着那边说,其实天这会已经黑透了,虽然有月光,但她也看不清那边怎么了。
田豆豆虽然也是个小豆丁,但是说起这事来老有经验了。她笃定地说:“肯定是有人被蝎子蛰了,蝎子蜇人很疼的。”田豆豆的表情还带着点心有余悸,杨梅梅也跟着有点小害怕了,看起来蝎子蜇人真的很疼。
田海浪见她有点害怕,就安慰道:“没事,被蝎子蛰了,采点蝎子草捣碎敷一下就不疼了。”
月亮爬高,崖上有家长扯着嗓子长长地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崖下的人渐渐少了,田海浪一行人也开始往回走。他们平时会抓到夜里十一二点左右再回去,不过今天带着小孩子,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村子里的树很多,回去的路上田海星在一棵树上找到一个蝉蜕,爬上树摘下来给杨梅梅玩。蝉蜕也叫知了壳,是知了长大的过程中蜕下的旧壳。知了已经成功脱离,知了壳虽然有知了的样子,不过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杨梅梅把玩知了壳,就把装蝎子的瓶子给田海星提着了。她拿着知了壳在大表哥头发上爬,俨然把他当成一棵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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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家时,舅爷和舅婆已经睡下了,伯伯和伯娘洗漱了,没睡等他们,听到动静出来看,责怪了他们回来得太晚,又问杨梅梅困不困。
杨梅梅今天玩的都是以前没玩过的,才不困呢,眼睛亮晶晶的,没一点犯困的意思。伯娘兑了温水,给杨梅梅洗干净,又换上干净的衣服,抱着她去自己屋里睡。终于抢到了,等了一天了。伯娘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下午他们去果园里干活,晚上回来才知道梅梅来了。
田海浪和田海星懒得兑热水,直接从水缸里打水擦洗,又冲了冲脚,换了一双干净的布鞋。两人夜里怕热,天热后就不愿意睡屋里,拉了席子往开间一铺,前后门开着,小风一股股的吹着,睡起来才惬意呢。
杨梅梅虽然喊着不困,可洗完被伯娘抱着拍一拍,很快就睡着了。伯娘拉灭灯绳,慢慢地摇着手里的蒲扇,给她扇风。
“还是闺女好呀!”伯娘爱不够地看着,咂摸半天还是忍不住叹气。
“你要真喜欢,咱们抱一个养。现在也养得起,女娃娃还是很好找的。”因为计划生育抓得严,有好些人家女儿多就会送人养,这样可以继续生。
伯娘给他说的心动,不过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算了,海浪海星都这么大了,过不了几年我都要抱孙子的人了,还是等儿媳妇进门给我生个孙女吧。”
“你就不怕跟咱娘一样,等了十几年,全是孙子?”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着,“你不知道咱娘当年巴巴伺候儿媳妇,结果生了是孙子,刚失望了,又有儿媳妇怀了,她又巴巴去给人家照顾着,等生了一看,又是孙子。咱娘说做石子馍都要比别人家多费几袋面。”
当地有个讲究,月子里有人来看望产妇时,走的时候要回礼,男孩带20个石子馍,女孩带10个石子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