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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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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杨妈妈趴在锅沿,专注地捏着筷子在锅里挑拣。
锅里熬的绿豆稀饭。绿豆降暑,大米在他们这边也是稀罕物,一大锅绿豆汤加了一把米,再热些馒头,做几盆菜,晚饭就能对付过去。
杨妈妈计划得很好,就是没想到大米生虫了,她也没发现,就给煮进去了。
粮食生虫,吃起来倒是不要紧,可看着不好看。杨妈妈刚一揭开锅盖,上面飘着白芽芽的小虫子,她一下子就懵了。
“好东西非留着,看,生虫了吧!拢共几斤米,从冬天留到夏天,还没吃完。”杨妈妈一边念叨婆婆,一边挑虫子。
麦客们想多赚点钱,加班加点地赶着天黑之前把他家的麦子割完运回来。吃饭的小方桌搬到院子里,接一根线拉出来,灯泡绑在晾衣绳上,大家围坐在院子里吃晚饭。
井里刚打上来的水沁凉沁凉的,麦客们把肩膀上搭着的毛巾在水里投一投,擦洗完顺便擦擦头发。几个大男人都光着膀子,背心搓洗了晾在院子里。
大伙渴得很了,绿豆稀饭端上来,正好解渴。杨爸爸也光着膀子,擦洗完,去屋里拿了一包烟出来给师傅们发烟,有的师傅拿了烟立刻点上,深深吸一口,然后再缓缓地吐出烟圈,脸上的神情都放松了;也有师傅放在鼻子下闻一闻,然后夹在耳朵上。
解了渴,缓过了乏劲,大家就觉着饿了。
这些麦客也是本地人,就在离得不算太远的山里,大家饮食口味都是相似的。他们拿了宣软的大馒头,第一件事都是夹油泼辣子,抹上厚厚的一层,辣椒的红油染红了馒头,香味引得人直分泌口水。
屋檐下的燕子归巢了,孵出来的小燕子不知什么时候会飞了,白天的时候跟在爸爸妈妈的身后,去田里觅食。
杨妈妈带着杨梅梅在厨房吃,因为家里吃饭的方桌太小,坐不下。
明天还要忙着赚钱,麦客们吃了饭,就在杨梅梅家门道口的竹席上凑合睡了。杨爷爷把家里的旧床单拿了铺着,给他们点了一盘蚊香,让他们晚上睡得舒服点。
杨梅梅早就吃饱了,杨妈妈忙着收拾厨房,就打发她去找爸爸洗漱。杨梅梅蹦蹦跳跳地经过院子时,见爷爷在拆蚊香,立刻就忘记去找爸爸的事了。
拆蚊香可有意思了,杨梅梅也想上手试试,不过被爷爷无情地拒绝了。这事可不是谁都能干得成的!
不能上手,但是看看也可以。杨梅梅就蹲在爷爷对面,看他一盘一盘拆蚊香。麦客们借了杨梅梅家的地方晚上睡觉,这时候见了这家的娃娃,就要夸上几句。
杨梅梅意外收获了一些夸赞点,叮咚叮咚地声音,听得人心情愉悦,杨梅梅立刻决定喜欢这几个伯伯了。
杨爷爷笑得可骄傲,嘴上还要谦虚:“就现在看着乖些,捣蛋起来气得人头疼!”
麦客熟练地接上一句:“捣蛋说明脑子聪明哩!”
杨梅梅早习惯爷爷口是心非了,她可懂这些大人了,他们都这样。杨梅梅有自己的一套认知方法,她根据每个人给她的夸赞点看。爷爷给她的夸赞点可没比别人少,就只比奶奶少一点。
她最喜欢奶奶了,奶奶也最喜欢她了。杨梅梅每次看着奶奶那比别人长的数字,就坚信奶奶最喜欢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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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忙时,打谷场最热闹,小孩子们也都追逐着这份热闹,聚在了这里。杨梅梅凭借大胆和嘴甜,顺利地坐上了拖拉机。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颠簸着,拉着石磙子一圈一圈在场上转圈。
今天没什么风,村长把大风扇拿出来吹。大风扇呼啦啦吹起来,木锨扬起谷壳麦粒,轻飘飘的谷壳被吹远了,麦粒落在近一点的地方。初步筛过的麦粒要装袋离场,打谷场要腾出来,后面还有别家要脱粒。
分离谷壳这一步也叫扬场,扬场的时候不注意就被糊一脸灰尘、麦壳,所以场院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幕:碾场的人毛巾都挂在脖子上,时不时拿起来抹一把汗;扬场的人毛巾都盖在头顶上,从前面围住口鼻。
不仅麦粒要搬回家,各家的麦秸秆也都运回各家堆起来,这一年点火就靠它了。麦子一袋一袋搬上楼顶或者院子摊开晒着,这时候人们就希望天天大太阳,最怕突然天阴。
杨梅梅家的麦子收的早,脱粒之后拉回家晒在院子里和楼顶。本家还有几家收得晚,杨爷爷和杨爸爸过去帮忙了,打场时互相帮忙是常事。
“梅梅,你跟文文、豆豆去捡麦穗吧,再不去,可要被别人捡完了。”杨妈妈嫌打谷场灰大,找个理由把杨梅梅支走了。知道小孩子爱热闹,不好支开,她特地说要被捡完了,杨梅梅一准就去了。
杨梅梅回家提着篮子,呼朋引伴就往田里去了。去的人肯定不止文文和豆豆,还有平时玩得好的一大堆小孩。
田里的麦子都收割完了,零散掉落的麦穗就靠孩子和老人捡回去。这时候也不拘是在谁家地里捡的,因为各家的地里大人已经捡过一遍,即使有漏网之鱼也有限。
“咱们去崖上那边的地里捡吧,这一片都捡干净了。”一群孩子带着更小的孩子,说是捡麦穗,其实更倾向于孩子多了一起玩,捡麦穗只是顺便。
崖上边那片比较偏僻,那里有村里的坟地,一到晚上都没人敢过去。不过大白天的,还有一群人,小伙伴们就放心的过去了。
“豆豆,回来,那里不是咱们村的地。”杨梅梅把越界的小伙伴喊回来。
“我不是去捡他们麦子,”豆豆压低声音,招手让杨梅梅低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我好像看到我小姑姑了。”
杨梅梅沉吟片刻,先把小伙伴支开,“你们去那边树上看看有没有知了抓,抓到了去我家烧了吃。”
比起捡麦穗,大家都对抓知了更感兴趣,很快就跑光了。
杨梅梅拉着豆豆靠近崖边,两人趴在树荫下探头朝土崖下面看,人没看着,倒是听着声音了。
窸窸窣窣地也听不清楚,但是能分辨出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听不着说话,杨梅梅就没兴趣了,又怕被人发现自己偷听要挨骂。
唉!自从被夸奖的越来越多之后,她的包袱越来越重了,一点都不想被骂!
“咱们走吧,抓知了吃肉去。”杨梅梅拉着豆豆小声说。
人多力量大,一群小孩子抓了不少知了,杨梅梅带着小伙伴要烧知了吃。一人一小口肉,不够解馋,倒是更饿了。
院子里晒着掰开的馒头,杨梅梅给小伙伴一人拿一块,自己也拿了一块,又找人跑腿去商店买了两袋调料回来。调味包跟方便面里的粉包一样,辣椒、盐粒、味精和别的什么调味粉调和而成的,单买调料包一毛钱两包。
调料洒在晒干的馍块上,晒得咯嘣脆的馍块配上调味粉,大家也吃的津津有味。一个个爬上树,坐在树杈上,举着晒干的馍块好似吃什么山珍,满足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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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收是个累活,也是个脏活,晚上回家时每个人都要从头洗到脚,一盆水都洗不干净。大人用凉水洗还顶得住,小孩子可不行。杨妈妈就在洗衣服的大铁盆里打上水,放在院子里晒一天,到下午时水温温的,正好压着杨梅梅洗头发洗澡。
洗完头发之后,母女俩就能恢复母慈女孝。杨妈妈给她身上打上香皂,杨梅梅就等着被伺候,一边跟妈妈说话。
“我今天在大爷爷家吃饸饹面了,跟面面不一样。咱们什么时候也吃饸饹面呀?”
农忙时,大家就有各种方便饭。饸饹面是去压饸饹的人家压的。那是一个木制的小工具,跟街上压面店用电的铁机器不一样,这个木架子不用电,架在锅上面,人坐在上面的杆上,利用重力往下压,和好的面就压出来落在开水锅里,煮熟后过凉拌油,想吃的时候直接像拌凉面一样伴着吃就行。
之所以叫饸饹面,是因为这个工具原本是压饸饹的,饸络一般用荞麦面。这些年白面吃得多,大家就用白面压,压出来的面条就叫饸饹面。这种面条是棍棍状的,拌上黄瓜丝、绿豆芽和调料,大夏天来上一碗,那真是舒坦。
杨妈妈一边认真搓洗,一边嗯嗯应付着话痨杨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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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村里的麦子都割完了,村里的老人一合计,选了个风力合适的下午,去田里点麦茬。
吃过晚饭爷爷要出门,杨梅梅就跟着出去消食,“爷爷,你去干什么呀?”
“点麦茬啊!”今天没什么风,点麦茬不怕发生火灾,趁着这时候点了麦茬,过几天下上一场雨,草木灰刚好混进泥土里,还能给地里加点肥力。
点火在孩子们看来也是好玩的。平时大人们管得严,不能随意玩火,点麦茬的时候可是光明正大玩火的机会。
点麦茬要有经验的老人来做,点火之前要看风向风力,风太大可能会导致火势超出控制,每年都会有没经验的二愣子直接点火,火势控制不住就要打119救火;完全没有风也不行,没有风火烧不起来,没有风将火往远了送,点麦茬就变成了一件费力的事情了。
爷爷很有经验的测了测风向,就选定了点火点,要选上风向的位置,撒一点麦秸秆引火,一股小风吹过,火苗乘着风势就缓缓蔓延开来。
杨梅梅抱着一把麦秸秆顺着爷爷指定的方向引燃它们丢下去,跑过的路线留下一个个点火点。
“哦~烧起来喽!”撒完了麦秸秆,杨梅梅拍着手在田埂上看着火势蔓延。因为风不大,火苗也不大,蔓延的速度也慢,爷爷就只在旁边看着。
这时候家里的孩子多看得紧,三令五申不准去点麦茬,就怕小孩子因为好玩点了麦茬,然后没人看顾,火不知道烧出啥后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