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过》浅水游鱼

2、识人，相面

　　这一竹篙撑下去，从此便是山长水远不知何处是归处了。
　　曲红绸悠悠坐在船尾，晃荡着一双满是泥垢的不趁二两肉的细腿，目送着小城渐行渐远，曲红绸此时大约是信了，自己跟着这两个人不会死掉，那就这样吧，随波逐流，不过是浮萍一朵，天大地大，何处又能成为我家呢？
　　曲红绸就这样看着江边渐渐浮出水面的红日，缓缓靠在船篷上，一双长长的睫毛小扇轻轻搭在那乌漆嘛黑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憨直的脸上，平白生出了几分狡黠。曲红绸这是知道自己已无性命之碍，就彻底放松下来呼呼大睡了。
　　“明远兄这样合适吗？你把你的救命恩人赶出船舱，自己独享？”
　　又是这不着调、恨得牙痒痒的语调，又是这一本正经，唇角微扬的样子，想来顾明远已是习惯，也便缓缓地，在那喑哑到了极致的嗓子里逼出声音：“合适？有什么不合适地？不让她出船舱难道让我一个半残之人出去？你觉得你合适吗？”瞧这利索的，肯定是没有什么大事了。
　　“唉，你看看你，不过是中了一副麻沸散，上船时已经解了一半，此时差不多手脚也利索了，害怕那小丫头片子吃了你不成？我说，你这天涯浪荡客，红粉消磨过，可有点名不副实啊……”
　　“你闭嘴吧，谁有闲心对着一个臭气熏天看不出面目的黄毛丫头动心思啊，咱闭上嘴巴，抓紧走，小心徐大他们再次追来就不是一包麻沸散了事的了，我为了什么被灌下麻沸散，又被扔到乱坟岗你不知道吗？何况……”
　　“你且住嘴，到底该谁闭嘴？什么有的没的往外说，这是能说的么!谁知道哪里回不回有第六只耳朵，你上赶着找死且别拖累了我。”徐文卿再不是一脸散漫调侃，转而急切又遮掩，显然顾明远接下来的话不适合睡着的曲红绸或者苇丛的虫鸣与江底的游鱼听。
　　顾明远大约也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太舒适了一些，默默闭上嘴，把头瞥向一边，也不看徐文卿也不看曲红绸，目光飘飘忽忽，着着落落，不知想到什么，啧了啧嘴，到底是把嘴巴闭上了。
　　待到曲红绸醒来，已经是晨起过半不到日中了在这夏日的江风里，凭空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微风拂过面颊，曲红绸伸手去抚这擦过面颊的微风，却稀稀落落地带掉了不少面上也不知道结了多久的土与脏污，一会儿的功夫，小黑猫曲红绸变成了大花脸曲红绸，这掉块，那少点，整张的脸不显憨直反倒填了些猥琐。曲红绸映着江面也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自己一遍揉搓，一遍倒嘻嘻哈哈笑开了。这笑声不似一般女孩子那么清脆尖利，反倒有一种缓缓低低的感觉。
　　“小丫头你笑什么呢？”开口又是徐文卿一贯的轻松与舒适，再没了跟顾明远的紧张与急切。
　　“呐，我笑我自己呢，看我的脸，这位侠士，我们这是去哪？”徐文卿闻言抬头看到曲红绸的脸，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无需知道我们去哪，到了便知道了，放心，不会把你卖了，况你也卖不出多少钱来!”

　　“呐呐，你是好人，我相信你的。”曲红绸便把手伸进江水里拨弄，变漫不经心地回答，一会儿手又伸出来，带着丝丝凉意，盖在脸上，一次一次，也不嫌烦，等到把整张脸都润湿了，便掬上水来，划拉两把，把泥巴也就搓掉了。一张略显瘦削的脸就露了出来，这绝不是一张美人的脸，五官揉到一起，又不能让人忽略，你也不能说它具有侵略性，你更不能说它温婉柔美。
　　徐文卿看着这张脸，慢慢眯起了眼，说到：“姑娘，你长了一副好奇特的面相啊。”曲红绸紧紧接上：“难道你还回相面不成？快说说，我得什么时候腰缠万贯，什么时候面首成群？”“姑娘不要想了，你面上不贪，命中无财。”徐文卿悠悠回答。
　　这可惹恼了曲红绸，那长长的眼镜溜溜瞪圆：“你瞎说，我怎么会命中无财呢!”
　　“是，他就是瞎说的，他还说我得封王拜相呢。呵呵呵，你信他？”听了他两个交谈有一会儿了的顾明远插了一嘴，转头看了看太阳，“我们傍晚估计就到了，也不知道家里人有没有来候着了。”“那且等着吧，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听着这语气，顾明远这有点紧张带点忐忑，仿似大姑娘期待情郎，绝不是说自己的家人；另一个呢，就跟不情不愿被安排了相亲一样，你丑或不不丑，我就在这里，你来或不来，我绝不等你。
　　曲红绸呢，眼看着这两个交谈起来，跟自己也没啥关系，就又回去玩他的万里江上踏波行了，早晨坐在船尾送月亮歇息，傍晚夕阳落水，感情还是她曲红绸自己得送走，这大概就是天大地大，她曲红绸可以游走四方，可同样这广阔的天地也无人为她住留。
　　依稀有了人声车马声，船也渐渐靠了码头，远远便听到有人呼喊着，什么徐少爷顾少爷的，看是有人来接了。曲红绸也便随着人声往前张望，看到几个阿伯在码头闲叙，又时不时张旺着水道，显是在等人了。
　　徐文卿顾明远也是听到了呼喊的了，而眼力又被比曲红绸好的多，所以一看就知道是家里人来接了，然而徐文卿还是不紧不慢的在那撑着一根竹篙，不顾顾明远的催促。只这样，终是近了，老人家眼镜也瞅见了他们。赶紧大声吆喝，这才见徐文卿加了把劲儿，一下子就划到了码头，停了下来。
　　为首的老人一看到小船停下来，立刻走上前去，笑呵呵说到：“少爷，徐少爷，这次行程会如何？这位该怎么称呼？”
　　“老顾，，老顾，你是越老越啰嗦了！”虽然是嘴上嫌弃着，但是看得出顾明远是真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