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请留步》何为逍遥

1、第一章

　　头晕的厉害，感觉脑子里是一团浆糊，昏昏沉沉，乱七八糟的。这是我开始有意识后的第一反应。随着五感的逐渐恢复，耳边令我心烦又无可奈何的嘈杂耳鸣音也消退了，转而是熟悉的让人心安的走路声，触碰桌椅，器物的声音。我还活着，这个无可置疑的事实使我如释重负。
　　“大姐，家里没草药了！”带有一丝童音的少女的呼声如潺潺流水涌入耳中，令我心神一爽。我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略有奇怪气息的农舍画面，但又说不出哪儿奇怪。
　　“哎，你醒了！”
　　一张沾着些灰尘泥土却不掩秀气的稚气未脱的女孩的脸蛋倏忽出现在我面前。我愣了下，习惯性地勾了勾嘴角，以示友好，不曾想却让这个小家伙吓了一跳，奇怪地望了眼我，小脸竟还红了起来，转身便跑，颇有种狼狈逃亡的感觉。我随意朝她背影一瞥，奇怪，她怎么好像穿着粗布麻衣？
　　“怎么了？如此慌张……”又一道女声传来，清朗悦耳，约莫十八九岁，与我年纪相仿，我不禁多了份期待。
　　“大姐呢？家里没草药了。那个，那位娘子醒了！”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慌张与不知所措。
　　“大姐锄草去了，草药我去买，慌成这般是为甚？”少女说着便走进来。
　　我偏头一看，只见来者身形修长，约莫五尺七寸，竟穿着不合时宜的古装——深蓝色的棉布外衫，白色内衬;脚穿黑色长靴;一头如瀑乌发取部分在头顶束起，扎成发髻，绑上发带，其余披在背上。
　　最吸睛的莫过于她的惊世容貌了:俊秀异常的面庞上，不描自浓的美异剑眉傲然而凌厉;一双无情时也似饱含深情的脉脉桃花眼摄人心魄;挺立的琼鼻如刻若削;淡粉色的小巧朱唇好似微启，有连珠妙语欲要吐出。
　　如此雌雄莫辨，刚柔并济恰到好处的美妙人儿又经她那天籁的动听嗓音加上一点睛之笔，便完美地勾勒出一副完全符合我喜好的心仪情人的肖像画！
　　“娘子，这位娘子，你是怎么了？”少女俯下身，轻轻触碰我的肩膀。我猛然回过神，努力平复激动不已的心情，也欣然接受了穿越的事实。
　　“那个……”我佯装严肃咳了咳，“请问，我为何会受伤昏迷？”
　　“大姐今早去林子里打水，看见你昏倒在地上，头部受伤，便把你带了回来。我们帮你处理了伤口，更衣清洗，你的衣物在院里晾着。”少女说着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微微打量了我。
　　“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打算坐起来拱手行礼，可起身一半便被按了回去。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你伤未好，先莫要乱动了。”少女淡淡一笑。
　　少女离开去镇上买草药，之前的女孩便坐在床边陪我聊天。女孩的谈吐不凡，说话言简意赅，我着实佩服这位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竟有如此杰出的天赋技巧。
　　“我姓魏名澈，家有娘亲、爹爹，爹爹几年前病逝。大姐名清，三年前娶了同村李氏，大姐夫常年卧病，未育一女;二姐名漪，拜在镇上欧阳老娘子门下读书，年方十八，明年便要参加省试，若中了前五十，皇上会亲任官职;大哥名砚，三年前嫁到很远的孙家村去了;小弟名硕，尚小，托姨爹照顾，五日带回来一次。”
　　魏澈娓娓道罢，我的内心再次受到冲击——这里貌似是女尊社会，而且……男人生孩子？！
　　“那个……那啥……咳，魏澈啊，我好像失忆了。”我尴尬地笑笑。
　　魏澈一见我笑，便立即别过眼去，神态不自然起来。
　　“你怎么了啊？为何又这样……”我心里有些受挫，这小姑娘第二次见不得我笑了，我不至于笑的有那么不堪入目吧？！
　　“不是的，魏澈觉得，女子不该总是弄姿卖笑，似小郎儿般，这有辱尊严。而娘子你……长得又……”魏澈挠了挠头，俏脸一红，“那么好看，比一些男子还好看，所以……更不得……”
　　我这下听明白了，原来这小家伙在嫌我长得太男化，也就是太柔媚……
　　“哈哈哈！哈哈……”我笑的肚子疼，眼泪差点掉下来。
　　“娘子笑什么？”魏澈摸不着头脑。
　　“那你觉得你二姐长得如何？”我好不容易止住笑问道。
　　“她呀！”魏澈有些义愤填膺，“她一出门就是祸害良家夫郎、不懂事的少男！长那么一张最讨男人喜欢的似女非女的祸害脸……”
　　我忍俊不禁，魏漪这张脸也讨女人喜欢呀！
　　魏澈后来又告诉我这个村名为石溪村，镇叫永乐镇，当朝皇帝是昭嘉帝，国号为昭，皇姓为傅。
　　“敢问娘子大名？”
　　“苏锦。”
　　“苏娘子年纪应有十七八了吧？”
　　“十七。”
　　“苏娘子可还记得自己为何会来到我们村后的林子里？”
　　“不记得了。”
　　“苏娘子是哪里人？”
　　“不知道。”
　　“唉……”魏澈叹了口气，“苏娘子只记得大名和年龄？生辰可记得？”
　　“七月初七。”
　　与魏澈闲扯了会儿，大姐魏清回来了。魏澈被叫去灶房煮水。魏清听说我醒了，便来房里看望。
　　“苏娘子醒了？可感觉好些？”魏清从打满补丁的短衣中掏出帕子擦拭额上的汗珠，拉了把凳子在床前坐下，抬起在这个女尊国昭国这才算正统女人应有的浅麦色的俊秀脸庞冲我爽朗一笑。魏清身量高大，身材健实，勤劳质朴的农村女子形象跃然映入脑海。
　　“好多了，”我从床上坐起，感激地朝魏清拱手，“多谢魏大娘子救命之恩！”
　　魏清年二十有一，未曾读书，自年少便随母、父务农，供魏漪读书。那时大哥魏砚尚未出嫁，三妹魏澈未到读书年纪，两人也上田帮忙。后来魏砚嫁走了，小弟出生，父病逝，所有活主要便由魏清和魏家主二人包揽。
　　魏清十八岁娶夫，李氏体弱多病，干不了活，常年卧病，也未生一女半男。魏澈亦到读书年纪，但家里难以同时供两人读书，因此魏漪便时不时带些书回来给魏澈读。魏漪亦不负众望，读书异常刻苦，如今已是欧阳老娘子门下的得意门生。现在全家只期望她明年的省试能崭露头角。
　　我告诉魏清自己失忆一事，魏清让我先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待头伤养好，再带我去镇上衙门查查户籍。魏清走到窗前看了看天，道:“快酉时了，姨娘和姨爹该带小弟来了。”魏清唤来邻舍帮忙将桌椅搬到屋院里，然后与魏澈开始准备食材，杀鸡刮鱼。
　　我下床走到窗前，看见窗外是一派日薄西山的和谐农村晚炊美景。昏黄的天空炊烟袅袅，呼女唤儿的声音此起彼伏，从庄稼地里归来的健壮女人，成群结队地大声谈笑着赶回家吃饭。男人有的站在门前迎接，给自家妻主擦头上的汗，或递上一碗温水，俏骂几句女人干活没限数，不知道休息。在与“文雅”这个词搭不上半点边的农村里，妻夫关系融洽亲密的，这时候女人便会开玩笑似的拍一下男人的腰，放纵轻佻的竟也敢掐捏一把男人的屁股。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着实仍未习惯看一身肌肉，健壮、肤色黝黑的农妇和体态娇小瘦削，羞怯温顺的男人。不过魏家的女人我都能接受，大姐还算俊秀，二姐更不用说，那美得可不是一点两点，虽然不被普遍接受。三妹尚小，但眉目间亦透着股英秀之气，长大后定不赖。
　　可如今的我居无定所，暂且寄人篱下，住在魏家。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还“女生男貌”，不讨人喜欢，亦无一技之长，这可怎么活下去？总不能一辈子赖在这儿不走吧！忽然间我灵光一闪，这女生男貌可定义为长得柔美的女人，定不会被男人接受，就如男生女貌的男人不被女人接受一样。可也不能忽视那一部分群体——有磨镜之癖的女人，好女风的女人……
　　“苏娘子想什么出神，满面得意之色？”温润悦耳的声音忽然传来。
　　我仍是有一半魂魄未收回来，听到这如同仙乐般动听的女声，我不知不觉的在脑中勾勒出一幅美人画卷。待我细细一赏看，不禁骇然——这不是魏漪吗？！
　　我恍然醒悟来者何人，转过身，脸上羞愧之色难掩，下意识抿唇尴尬一笑。魏漪望着我，眼神一凝，奇异的光芒在美眸中初闪即逝，拎着药包的手无意识一紧，似乎差点没勾住。我见她神色有异，心里不禁开始打鼓，并懊恼自己方才没收住笑意。这家的女人都很直哪！让人讨厌了怎么办？
　　“唉……魏二娘子，我方才失礼了，抱歉。”我垂下头拱手道。
　　魏漪许久未回话，眼盯着别处，不知也在想什么出神，并微微蹙眉，好似在思索什么难事。
　　“呃……那个……魏……”
　　“嗯？什么事？”魏漪猛地抬眸，一双清亮美异的桃花眼直直盯着我，眸中含笑，难事仿佛解决了。这一盯使我差点乱了手脚，我慌忙别过脸去。
　　魏漪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太过张扬露骨了，便收敛了些许，人又恢复到文人该有的含蓄样儿。
　　“抱歉，魏某失礼了。”魏漪带着歉意躬下身谦卑地做了个大揖，身体近乎成直角。
　　我被她如此大的礼节吓了一跳，忙上前扶她，她抬头对上我的眼，眼里满是愧疚与自责，看得我心疼怜惜起来。
　　“苏娘子……”魏漪莫名微微红了脸，眼睛瞥了下我仍未放开的两手。
　　我愣了下，神速地收回手，立马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严肃样。这魏漪莫非是我的命中克星？为何一与她相处便会手足无措、净出窘事？！
　　“苏娘子，不如换一下药？”魏漪打开药包放到桌上。
　　“呃，好。”看那架势，是要替我换药了。我有些不自在地坐到床边。
　　魏漪走过来帮我解开绷带，却添了几句似打趣的话道:“看你原本的衣物为锦衣绣服，你不是官宦人家之女，也是富家女儿。坐这儿等我帮你换药，苏娘子是被伺候惯了吗？”
　　“啊？我以为……你要帮我换药！”我羞得无地自容，“刷”的站起来便去夺桌上的药，却被魏漪抢先一步用手拦住，动作也儒雅温和。
　　“开玩笑的！苏娘子那么较真作甚？”魏漪面色平淡，眼中情愫晦涩难辨。
　　我只得幽怨无奈地在床边坐下，好似一只待宰的羔羊。换完药，屋外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魏漪说，是母亲和姨娘一家来了。我被带出去与魏家主她们认识，魏姨爹把小弟交给魏澈看管，便去灶房忙活。魏清去唤夫郎李氏出来吃饭，我与其余人坐在桌前，甚是尴尬，况且又无人说话。
　　魏姨娘看见了晾在院里的我原本的衣物，与其余衣物放在一起对比十分鲜明，她看我的眼神便变得奇怪起来。她看了魏漪一眼，得到了肯定回复，于是便转过头去看魏家主。魏家主颔首，忽对我爽朗地道:“苏娘子不必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待伤养好了回去也不成问题。若往后还想起了咱这陋舍，便回来看看，我们时刻欢迎！”
　　“魏家主若不嫌弃，苏某往后必登门道谢。”我亦笑着作揖。
　　李氏被魏清扶着慢慢地走出来，只见这李氏年纪不过二十，却已羸弱苍白得像个老翁，佝偻着身躯，时不时咳几下，声音无力而细微，明显常年犯咳嗽，连腰都咳弯了。他勉强向魏家主、魏姨娘与魏漪几个成年的女人在魏清的搀扶下行了跪拜礼，然后对魏漪苍白一笑，魏漪忙扶李氏入座。魏家主看李氏的眼神里明显有无奈与嫌弃。
　　一家人先吃了些瓜果，扯了些收成情况，过了半晌，一盘盘菜开始被魏姨爹端出来。菜肴丰富，香气四溢，看着便让人垂涎欲滴。我怕是因昏迷饿了一天，此刻只觉饥肠辘辘，胃一阵紧缩难受，口涎也快流出来了。
　　“吃吧。”旁边的魏漪对我道。魏家主也对灶房里的魏姨爹喊道:“姐夫，菜别上了，够得很啦，快来吃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手一枚，第一次正式写文，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