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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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就爬上去给你看看！”
那年菱纱在太一仙径一跺脚，三人便马不停蹄，花了两天两夜，在第三天的大中午终于穿过了冰天雪地的最后一层，来到了昆仑琼华派山门前。
碧蓝晴空扯了薄云若丝绸，仰头去望，直觉那云层贴了山门顶上莲花座样的石雕而过，被那尖尖荷瓣又扯作一丝一缕。琉璃翘角的顶，有指破苍天的尖锐斗角，又有两边水榭平缓的流梳波纹。正中大门洞，顶上是琼华四棱花衬长剑指天图案，两旁石刻剑符沿柱而下，衬了两旁扩展石屏，一个门派就这么坐镇山顶，气势尽显。菱纱盗过大大小小的墓，帝王将相的地宫宏伟也镇不住她，可见了这等气派，踮了脚越过那十几级阶梯往里看，一股春日和煦暖阳之风穿门而来，她是愣了半晌，醒觉便是拍手大赞。
“不愧是修仙之地！灵洞福祉便是如此！”
天河不懂，只觉得这门很大很高，还有三个门洞，想着要用多少木材造多大的门才能关上，要是到了冬天，洞门大开，穿堂风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今日见了这扇门，也是两旁柱子高大，柱上刻了龙飞凤舞的字，多大的木门也是关不上，只在地上拉了一道栅栏，紫英和许许多多的人进去，那栅栏便横越在此，一人半高，牢牢把关、纹丝不动。
在门外转悠了许久，天河握了握栅栏，想着自己用力一蹬，纵身一跃，也该能过去，可脑中老响着紫英那声“再见”，知道紫英不想让自己跟着，怕自己捣乱碍事……
“不对！”冲口而出，竟是要否认自己的判断，“紫英是怕我闷着。”
紫英本就不爱热闹，也不喜到处找乐，看书铸剑、观星养气，若是没有天河，他定日日便循着规矩做这些事。可自从琼华陨落，他除了照顾天河和菱纱，便是东奔西跑地找药方，待菱纱去了，天河也大略能自理，他仍继续寻方，只多了一项铸剑。那段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待天河终于目能见物，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紫英不变的面容和雪白的发。他没有忘记修仙，他以前修仙是为了苍生，如今修仙是为了天河。
一分一毫都是为了别人，往后的日子也是挖空了心思让天河开心。
最记得每隔一个月，紫英便在木屋门前摆一张椅子，屋里炉灶上烧了水，天河便端端坐在椅上，让紫英给自己梳了发，再好好修剪。紫英挑的天气总是很好，花香乘风，暖阳晒肩，就连屋里柴火噼啪声，热水沸腾声，都让天河情不自禁地想笑。紫英的指穿入发间，抚弄一般的轻柔，撩起发丝，听得剪刀清脆的咔嚓响，天河舒服得晃起脑袋。
“天河，别动。”紫英按了按天河脑袋，有时语气带着些微警告，可更多的是无奈，“真是半会都老实不下来。”
“嘿嘿，下次我帮紫英剪吧。不过……紫英头发那么漂亮，我怕剪坏了。”
“倒还有自知之明。我还认你就知道一股劲地冲，自不量力，总惹麻烦。”
紫英字字都说到点上，天河也不能反驳，只好更坐正了身子，老老实实的。
待得修剪完，紫英便端了热水，对好了温度帮天河洗了头。水丝一缕缕的流淌，紫英的手一下下地梳捋，天河舒服得直想睡。
“天河，想做什么便做吧，别闷着了。”
这话，每次都是说得突然，每次都是说的轻柔，淡淡地若叹息。
紫英，你是在责备自己不能让我高兴吗？可是，我一直都觉得很高兴，觉得有紫英在身边很高兴。为什么你还要想那么多？你知不知道我最高兴的便是和你在一起，我想告诉你，想让你一直在身边。可是我怕，怕我说了，你便是那句“承君此诺，必守一生”，从此再不看书铸剑、观星养气，再不是那个慕容紫英。
“喂！想什么呢？”
粗声粗气地低吼，吓得天河往后跳了一步，却忘了自己手还抓着栅栏，一阵摇晃，人没倒，栅栏晃了铁器地响。
方才没好气低吼的大叔挺立栅栏另一侧，大手把栅栏一拉，什么声响都没了，就有他的吼叫：“在这发什么呆？就算你想破头也别想溜进咱们学校！你这种小偷俺见多了！转悠来转悠去……还转！还转什么转！”
从早上开始就没少给人又吼又骂，天河见这大叔一大把络腮胡，浓眉大眼，嗓门大，像足了城里卖肉的屠夫。只是屠夫做买卖热情，这大叔冲着自己就是吹嘘瞪眼、没半点客气。看看脚底，也没踩了草，再看大叔的模样，怕是连自己站在这都要收钱。
环视四周，看来想进去此路是绝对行不通，若硬闯，给紫英添了麻烦也不好。想到菱纱常常点着自己鼻头，怒目圆瞪，一字一顿，连起来就是“惹不起还躲不起”，分开来就是“少惹祸，多走路”。
于是天河便在大叔仍然警惕万分、疑神疑鬼的注视下，沿着大门一侧的墙探路而去、头也不回。菱纱总说大门不通还有旁门左道，所以不走正门就走旁边的门，而且，这门还在左边，甚是好找。不免又觉得自己懂了不少，天河方才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走得也快了，竟小跑起来，转了个弯，还真寻到另一个门。
这门较之方才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大得没门能关得住，门洞大开，也没有栅栏，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探头再看，似乎也没有大叔大爷大姐把守。但是天河一路下来也知道要小心，这好比进琼华禁地，就算没人看着，也是禁上加禁，绝不可来去自如。偌大大妄为，一回身便被紫英师叔逮个正着。
一念及紫英，天河连刚冒头的“小心加小心”都给扔了，干脆一咬牙一闭眼，狂奔冲去，再睁眼已在门内，比进妖界还容易上万倍。天河本就在山野自由自在惯了，这一跨进门，便觉少了浑身束缚，也没了方才的担忧，抬头望日定了方向，便直奔而去。
这地方高楼不断，座座都快赶上陈洲千佛塔。林木也多，只是有鸟雀无野兽。看来此处不宜打猎生存，难怪人烟稀少。不过路却平坦，比城镇的青石板路还好走。只是路线复杂，有能并行马车的大道，又有穿越树丛的小径，天河一古脑儿地冲着目的地前行，却每每在接近时又给拐了大弯，闹了半天就快找不到北。静下心来想想，乱闯不是办法，人生地不熟，还得问问人。
一路走来，人虽少，却也没人冲着天河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就算服装还是与天河的大相径庭，天河也是安心不少。左顾右盼地找人问路，一下便瞅见一名女子躲在树丛里，手上握了根管子，举到目前，冲着正对面的一座4层房子屏息凝视。
女子举动古怪，天河也猜不到她这般专注是做何，可见她两脚实实在在踏在草地上，便急了。这城中的草似乎不让人踩，若是被臂上扎了红布条的老爷爷老奶奶看到，这女子保准被骂，说不定还要收钱。爹说女孩子不能骂，一骂就要哭，哭起来极其麻烦，看得人又心疼。
天河见四周无半个人影，忙低声唤道：“这……大姐……姑娘……大小姐……”
连换了几个称呼女子都没有回应，天河怕再拖就该来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草地一把抓了女子，力道没拿捏好，把对方抓得生痛，免不了又挨了当头暴栗。
“你做什么！坏我好事！”女子双手环在胸前，瞪了两眼，比菱纱生气还凶上几分。
天河揉着头上痛处，开口欲解释，话到半坎，生生便转成了：“娘！”
女子一头乌发及腰，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那双眼最为水灵，看着是柔。可那张薄唇，说的话音冰冷，却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天河自小失了娘亲，可对玄霄梦境中见过的娘亲样貌是记得一清二楚。他记得娘漂亮，说话声音好听，笑着温柔，便完完全全是面前这女子模样。
“娘？你认错人了吧？小女子夙玉，琼华大学中文系学生，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未有一儿半女。”
夙玉口上话语得体，脸上已是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的不容商量，明着说就是天河冒犯了她。偏偏天河觉得见了娘亲高兴还来不及，哪察言观色得那么多，听得女子问“你叫谁”，又唤了一声：“娘……孩儿好想你。”
“思母心切，可是思成疾？竟已不分虚实你我？”夙玉认定天河头脑混乱，绝对有病，不禁怜惜起来，端详天河样貌，突又更仔细地上下打量天河，低头沉思片刻，又把手上管子至于目前，直看得天河浑身不自在，才道，“你是天青师兄何人？弟弟？”
天河觉得好笑：“他是爹啊！娘怎么也忘了？”
放下管子，将其夹在腋下，夙玉握起天河的手：“按你的意思，小女子是你娘亲，云天青是你爹爹。可有错？”
这边是点头如捣葱，那边脸上已经乌云密布，待得久了，竟是仰天哀号，比雁啼还要撕心裂腑：“天青师兄！我知你寻花问柳、处处留情，却不料你竟然瞒着我生了这么大个儿子！你要如何还你的罪啊！”
天河自小便没有和夙玉相处的记忆，而面前的夙玉方才还笑得烂若桃花，一霎那又哭天抢地。心下知道女子善变，也知娘是女子，可还是一下反应不及，便被夙玉拖着冲入那栋四层房屋，一路磕磕碰碰地奔上楼梯，势不可挡地闯入一间屋子，一股怪味扑鼻而来，紧接一列列瓶瓶罐罐撞入眼帘，外边日头好，这屋内却是阴凉，天河还未看明白这屋大小构造，便被夙玉往前一推，差点趴在地上。
“天青师兄——玄霄师兄——”
四面墙被这一拉长了腔的叫唤震得似要晃动，天河在城内看过有人台上唱戏，堪堪便是这调子，音儿吊得高拖得长，没想娘亲也有着一副好嗓子，暗暗佩服。
不管天河心中想什么，这屋内唯一的两人早就瞪大了眼看夙玉如何破门而入，听她哭断了肠般唤了那两名，均要颤一颤。只是其中一男子深青的发，一时愕然一过，立时便挂了笑，笑得自在洒脱，冲着夙玉挥挥手。
“小师妹，你来得正好。老子刚研制出新药，对治疗海鲜过敏有立竿见影的奇效，班上那群海鲜过敏的难兄难弟都哭求老子这药，个个奉上50元饭票！老子不是见利忘义的人，立马跑来孝敬霄霄。可是……”男子转了脸，手臂在脸上胡乱地抹，“霄霄他就是不愿意吃！还说老子要毒死他！好冤啊——小师妹你要给老子作主……”
“胡说八道！我玄霄什么时候海鲜过敏！”
玄霄的惊愕在这番说辞下换成了盛怒，一步上前，揪了青发男子的衣领，那双眼盛了怒气，似要喷火，而那一头偏红长发，在他一举一动间些微摆动，若在这阴冷屋内暗藏的火星，即刻便要燎原。
一人嬉皮笑脸，一人怒发冲冠，夙玉又是一声百转千回地长叹。伸手一指，点明就是对了那青发男子：“天青师兄！你为何如此绝情？夙玉我风雨无阻地守了你和玄霄师兄的爱情如此多年，日日就叛你俩白头偕老，到头来你却背叛玄霄师兄和别人偷偷生了个这么大的儿子！你要如何向老天说这理啊！”
玄霄真的就是目瞪口呆，天青倒是笑得腼腆：“小师妹，就算老子不背叛霄霄，也和他生不出儿子。”
“别说得好像我跟你有什么关系！”玄霄抓着天青的衣领死劲摇晃，势要把他的豆腐水脑晃个稀巴烂。
天河眼巴巴看着三人没好气地吵作一团，虽然天青一幅和事老的样子笑个不停，天河却道他是为难。天河知天青对玄霄扪心有愧，铁了心要等到玄霄，道了歉才入轮回。他是多年下来终是死不了，也不知天青道歉没有，玄霄接受没有，更怕的是两人相见，又闹得个遍体鳞伤。
见了当下情形，天河便挤入两人之间，回身张了双臂，护了天青：“大哥！不要打我爹！爹真的想和你道歉，爹觉得对不起你，他等了你那么多年，你就原谅他吧！天河也给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
玄霄这回傻眼了，看着少年一本正经的就一股傻劲，嘴里说得乱七八糟，没一句听得懂，可表情却是坚决不退让，直视了玄霄，不曾眼神闪烁。皱了眉，也觉烦。玄霄最拗不过这种人，不怕一板一眼，就是怕倔。自己认定的，觉得对的，就一倔到底。虽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了他，还是把神情缓了。
“夙玉，这人是谁？”
“公子自称天青师兄的儿子，此乃父子团聚。”夙玉此时已是眉开眼笑，跟白捡了宝一般，“你是叫天河吧？那就是云天河？真不错，夙玉有了个这么好的儿子。”
天河不觉脸颊发烫，夙玉又抚了他的头，更是想起小时被天青夸奖，真要乐开花，嘴上便连声唤道：“娘……娘！”
夙玉是应得高兴，天青脸色倒变了：“慢！小子，你叫老子做爹，叫小师妹做娘？”
“天青师兄，父兄只是名分。夙玉愿作天河的娘，天青师兄不必多作理会。”夙玉柳眉一凌，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夙玉知天青师兄心中还挂念玄霄师兄，这情真意切夙玉是挂在心上的。天青师兄不愿担起爹的责任，夙玉也不会怪你。只愿你在和玄霄师兄耳鬓厮磨之时能够告诉夙玉，好让夙玉有幸观瞻，以笔记录。”
在天河心中，天青是最凶的。他说一，天河不敢说二，就怕惹他生气了，被他打骂。就拿早晚三炷香这件事来说，天河小时还不懂，就只知是爹爹嘱咐，几年下来懒觉也没敢睡，爬着都要起来上香。再一想，要不是如此惧怕天青，那时候也不会跟着菱纱急急忙忙下山，心下想笑，又怕天青不高兴，找机会收拾他，可见天青在夙玉面前半点威风都没有，只对夙玉说的字字句句急得团团转，便站在夙玉后面，有了安全，便笑着感叹感叹着。
“娘真厉害！”
玄霄忍不住鼻中哼了一声：“你们还真认了。小师妹，我看比起我和天青，你和他还更般配吧？就别再把我俩凑成一对，玩跟踪偷窥了。”
“玄霄师兄，这便刮起酸风，坏了你和天青师兄的恩爱，夙玉该如何是好。”
夙玉扑哧一笑，一句话又让玄霄气急败坏，她也习以为常，不怕玄霄那光打雷不下雨的大声驳斥，又牵了天河的手，已是爱怜之至。
“天河，告诉娘，你怎么跑这来了？专程来找娘？”
天河老实，有问必答，更何况是娘亲提问，张口就答：“不是。我是来找紫英的，可是紫英进了一个门，我进不去。我转来这边想找另一条路，就碰上娘了。”
“紫英？慕容紫英？”夙玉猛然长叹，复又摇头，“儿啊！你也是个痴情种，是娘的好儿子。慕容紫英这人是好……只是……‘杳杳灵凤，何以来归’，虽不知你俩何时才是个尽头，你决心已定，娘也不阻你。这便带你去找慕容紫英！”
夙玉言出必行，就如来时一样，又拖着天河一阵风地跑了，天青嘀咕着“看好戏”，也乐颠颠地跑出去，玄霄刚想松口气，哪知天青又折回来软磨硬泡地把他骗走，结果一行四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直奔琼华学院附属高中。
天河被夙玉牵着手，觉得夙玉的手暖暖的软软的，就像菱纱的一样，让他安心。可是她们的手都小了点，不像紫英。紫英的手虽生了薄薄的茧，却是又大又温暖，在冬天，天河就爱握着他的手，让他的手包裹着自己的双手，轻轻磨搓，能暖到心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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