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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95章 ...

  •   “父亲,求您出手。”

      巫蛮跪坐的身子直起来,他看着火焰中投射出的那二人,眉间红点已淡到几乎瞧不见。

      这红点是他们的神识,待红点消失不见,神识便彻底陷入幻境,最后只能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大祭司树皮老脸无一丝动容,两指匀匀点出,这是又解救了四个神识快要消耗殆尽的人,却唯独对殷纣与太允夙不理不睬。

      巫蛮抿唇,他膝行两步靠近大祭司,重重叩拜下去:“父亲,求您!!”

      静止的火焰之中,殷纣与太允夙眉间红点几近消失,后殿昏暗中坐着的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灼灼盯着他们最后的希望。

      大祭司伸手扶起长拜不起的巫蛮,苍老疲惫的声音道:“蛮儿,他们会出来的。”

      巫蛮扭头去看火焰,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幻境中上演着什么,可殷纣温和的笑意消失,太允夙紧蹙的眉尖带着决绝。

      他们已在最后关头,破境活,不破亡。

      ……

      是夜,殷纣躺在太允夙的床上睁着眼,这一年多发生的事在他脑海中快速重演,一帧一帧被他反复推敲。

      温柔有余,冷淡不足的太允夙,会做饭的太允夙,像个贤妻良母一般伺候他与令小小生活起居的太允夙……都只是他心中想象出的师父,而真实的太允夙,绝不是这样。

      他睁大的眸子在皎皎月光下亮的惊人,随即他翻身下床,倒了一杯茶沉默而坐。

      便是他喝的这茶,也是几年前师父倒给他喝过的滋味。

      “小四?”黑暗中有人起身的窸窸窣窣声,随即夜明珠灯罩被取下,莹白光晕照亮了整个屋内。

      半撑着身子的太允夙先是回头看了一眼,睡在大床最里侧的令小小呼吸清浅,正是睡的憨熟之时。

      她掖了掖被子,这才回身望向殷纣:“你睡不着?”

      殷纣目光沉沉望着一举一动都透着贤良温和的太允夙,突然道:“师父,你一向最烦进厨房,何时开始学了做饭呢?”

      太允夙拢拢碎发,抿唇轻笑道:“我这不是……”

      “师父。”

      殷纣却似不需要她回答,打断了太允夙的话自顾自说道:“你不是最爱喝酒么,为何不尝一口猴儿酒?在罪城你可是喝了好几日都未曾喝够的佳酿啊!”

      “你不是宁愿多使几个清身决,也不愿意亲手去洗一件衣裳的么,什么时候你竟开始做每日浆洗衣物这等琐事了?”

      “我穿的衣裳是你亲手所制,宗门任务去南方沼泽那次你给的第一套孔雀翎衣裳,针脚是粗大的,即便后来的两套针脚也没有进步,可我知道那是你整夜一点一点比划着做出来的。”

      “师父,你做的衣裳唯恐我还长个,袖子长短是合适的,腋下却要宽大几分,所以那件衣裳我穿了两年,袖口已到小臂,身上却还是舒适的。”

      “何时起,你再做的衣裳针脚细密成这般,丝毫不输于巧娘的工艺了。”

      “师父,木犀树下埋的木犀酒已有五年,你忘了位置吗?”

      心里的话说出口,殷纣双手捂面,他重重松了一口气,抬眼再看这人这物,便都变得虚幻起来。

      太允夙昳丽面容不带一丝表情,她拢拢碎发,轻声问:“小四,你说的我听不懂,我只问你,你是要离开我们了么?”

      你是要离开我们了么?

      殷纣舌尖反复嚼着这句话,他面色几经变幻,最终轻轻吐出一口气,展颜笑道:“是,师父,我要离开你,去寻找真正的你。”

      说罢他起身,重重看了一眼太允夙,转身大步走出房门,却见皎皎月色下站着一人。那人负手而立,盯着圆月出神,不是叶允圳又是何人?

      殷纣顿住脚步不出声,对方也不出声,良久的沉默后,叶允圳终于淡声道:“一年前师妹产子,你曾许诺我什么,可还记得?”

      “你说一生一世,都会陪着师妹。”

      叶允圳转身回来,双眼如剑,狠狠刺向殷纣:“如今,你反悔了?”

      殷纣面无表情,只是道:“与你无关,请让开。”

      深更半夜他要离开,这人便出现在闲人止步院,这种虚幻的设定他一开始是怎么当真的?

      “与师兄无关,那可否与我有关?”身后突然传来清冷声音,殷纣回头,就见太允夙捏着她那柄极少唤出的湛蓝宝剑,剑尖直指他胸口。

      太允夙冷声道:“你说要寻真正的我,是什么意思?”

      殷纣望着这张熟悉至极的脸,眼中却早已透过她思念着另一个人。

      他道:“我的师父慵懒,不善女红不下厨房,有我在的时候她绝不操心吃食。即便我不在,她宁可千里迢迢去寻一味美食,亦或偷懒吃粒辟谷丸,都绝不可能去做饭。”

      “她不会关心洗衣做饭这等琐事,不会煮了绿豆汤给我喝,不会温柔贤良到照顾我的起居。”

      太允夙微一蹙眉,不解道:“这样不好么?”

      殷纣叹气:“自然不好。”

      “是我喜欢她,爱着她,她不该为我改变什么,而是我该去宠着她的小任性。她爱喝酒,我便亲手为她酿酒,她喜吃辣,三师兄的药田被我占了一角,专门种着辣。”

      “你不懂,我爱她,是爱着她的所有,绝不是希望她因我而改变,而变得不像她自己。”

      周遭景象有一瞬扭曲,连带着太允夙姣好的面容都带了几分瘆人,她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是你既然允诺了陪我,今日便休想活着离开。”

      她身影掠动,凌厉刺来的一剑在殷纣眼中无限放大,他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心府被剑狠狠贯/穿。

      “爹爹?”

      屋内突然跌跌撞撞摔出个小人儿,令小小自台阶滚下来,沾了灰的小脸抬起,懵懂道:“爹爹,不要娘亲,不要小小,不要……”

      他瘪瘪嘴,似不知该说什么,视线下移,盯着殷纣血水氤氲开的胸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爹不要死,不要走……”

      殷纣心府剧痛,这痛比利刃穿心痛苦百倍千倍。修真之人心府被洞穿,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太允夙冷哼一声抽/出剑,殷纣支撑不住身子,重重跪地。

      “小小…”

      他唇角溢出鲜血,眼中满是巨大的痛苦不舍。这幻境中的一切他都可以割舍看破,可唯独这个孩子,他是真心实意对待的。

      “小小,不要哭。”

      殷纣抖着手擦去令小小脸颊泪水,令小小哭着搂住他脖颈,抽抽噎噎道:“爹爹,你要死了吗?”

      “不是。”殷纣喘息着笑一声,摸着令小小头道:“爹爹只是去另外一个地方,小小要记得来找爹爹,好吗?”

      令小小疯狂摇头:“不好,不好,小小找不到。”

      再比寻常孩子早熟懂事,他也毕竟只有一岁多,令小小紧紧搂着殷纣,生怕他下一瞬就消失在眼前。

      殷纣眼中满是眷恋不舍,可更大的坚定随即浮现,他紧紧搂着令小小,身子却一点一点淡了下去。

      “爹爹!!”令小小搂着的人慢慢消失,他小小的脸孔被惊惧覆满,声嘶力竭般喊叫。

      殷纣身子越发浅淡,他盯着令小小赤/裸的脚丫,心疼的想要去捧起那脚丫,却在下一瞬天旋地转,彻底晕了过去。

      ……

      厨房前石桌上,太允夙扬起脖颈吞咽下一声惊叫,只身子细细密密地发起抖来。

      下一瞬冰凉的石桌变得温热,她这才喘匀了这口气。殷纣收回抵在石桌上的手,改为轻轻搭在太允夙红唇之上。

      “师父……”

      声音沙哑隐忍,眼中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太允夙拧眉一瞬,终于慢慢张开红唇,任由那手指探入,裹挟了丁香小舌共舞。

      嘴角有一丝涎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殷纣眸色变得深沉,他待要俯下身子,却被太允夙抬手抵住了趋势。

      将那手指吐出,太允夙拿过石桌上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丸来:“这是…是新调制的药。”

      太允夙也不待殷纣反应,先捏了一枚吃下去,这才将另一枚举给殷纣道:“需二人都服用。”

      瓷白如玉的掌心静静躺着一枚丹药,不过丁点大小,瞧着乌油油发沉。

      太允夙眉眼带着情意,殷纣盯着药丸查看她心绪,不见半分异样。他沉默几息,太允夙放在身下的手紧紧扣着石桌,就在她快要沉不住气时,殷纣突然附身含了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什么功效?”他吃了药丸,用手指挑起太允夙下颚问道。

      太允夙不敢在心绪上表现如释负重的心思,垂了眼睫羞赧道:“就是……添些兴致的,你稍后便知。”

      殷纣笑的邪行:“是么,我拭目以待。”

      说着一个深深的吻便落了下去,太允夙仰头接受,并主动攀附上他脖颈。

      这下殷纣眼里的兴致更浓,太允夙如此主动可是第一次,他愈发卖力起来。

      有风向南吹,无人知晓围堵整座七星门的妖兽中,有几个大妖瞳仁突然变得妖异泛红,并悄无声息向瑶光峰摸去。

      “嗯~~”

      太允夙长长一声低哼,拂过身畔的风带走那些暧昧的气息。她拢拢衣裳,不动声色瞄了眼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妖兽,赶在殷纣察觉之前说话道:“说起来我一直不知道你带了妖兽屠戮世间的意图,可是因为什么事?”

      殷纣脖颈转动,胸前衣衫大敞,他似对方才很是满足,于是有心情回答太允夙:“无特别原因,就是想这般做,就是看这天下不顺眼罢了。”

      太允夙轻轻替他系好胸前扣子,望着他的眼睛道:“你知道人与妖兽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是什么?”殷纣微微眯眼,今日的太允夙很是反常,主仆契约下他清楚知道对方没有别的心思,却还是心下有了一丝谨惕。

      太允夙眼中再无情意,一字一顿道:“人知善恶是非,懂克制,而妖兽只知凭本性行事,不分善恶不辩是非。”

      殷纣面色剧变,他霍然起身,就见四周不知何时已围了上来数只大妖,更远处有好奇之下悄悄摸来的广场中人。

      他终于明白自己是被太允夙摆了一道,却不屑道:“我的好师父,他们是我的子民,你唤他们来有何用?”

      “有没有用,一会你便知道了。”

      太允夙脸上有了一年多以来的如释负重,她浅浅笑起来:“虽然我反应过来是幻境,却逃不出这幻境半步。思来想去,或许只有解了你带来的这场浩劫,我才可以出幻境。”

      殷纣拧眉:“什么幻境?”

      “你不是我的小四。”太允夙面无表情,望着这个熟悉到极致的殷纣:“我的小四不会在有神智之下做出这些事,无论是对天下还是对我。”

      “而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小四走到这步,我会阻止他,他若非得倾覆天下,我便亲手了结他,再陪他而去。”

      她仰起脸,看着妖兽张开硕大的巨嘴咆哮着围堵过来,竟大笑出声。

      殷纣心神俱震,他方才调动真气欲压制妖兽,却发现真气调动不起分毫。

      “那个药?”殷纣彻底反应过来:“难怪你这两日热情主动。”

      太允夙收了笑意,再不掩饰自己的心绪,今日已是必死之局,她煞费苦心哄其吃了压制真气的药,又将扰乱大妖心智的药趁机下入风中,天时地利人和占齐,这局才终于成了。

      妖兽嚎叫着兜头撕咬下来,天地变暗,太允夙一时瞧不清殷纣的表情,只在狰狞巨嘴倾砸下来之时,她的身子被人重重推了出去。

      殷纣身子瞬间被巨嘴吞噬,他遥遥望着太允夙,脸上是肆意的笑,那唇形说着的是:师父,好好活着!

      “殷纣!!”

      太允夙目露不可置信,她嘶喊一声,眼睁睁看着殷纣即将消失在妖兽嘴里,青缎突然凌空甩出,尖端缚上殷纣身子,她义无反顾冲了上去。

      “小四,即便这是幻境,但没能陪在你身边阻拦你犯下这滔天巨祸,是我亏欠你的。如今陪你一同死,也算了了我心中遗憾。”

      “师父?”殷纣呢喃一声,拥着太允夙深深吻了上去。

      二人身影被巨嘴吞噬,太允夙眼前一黑,彻底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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