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末年》肆夕

34、chapter31

　　刚开始的一周林子沫对于生活环境的突然转变还没反应过来，常常对着语速过快的室友发呆从而招致对方的不满，顾小九在这方面倒是帮了她不少，加之本身水平就不算弱，半个月后林子沫好歹从这种反差中回过神来。
　　顾小九每天会带她去逛逛城市踩熟地皮，不过老实说，虽然是城市，但其实被称作小镇才更合适。林子沫跟在顾小九屁股后晃悠了几天终于忍不住问：“小九啊我们昨天也来的这里，大前天也来的这里呢。”
　　“是啊，但因为这里很小嘛，没办法啦，怎么逛都还是只有这些而已啊。”
　　“那我们就不要逛了吧。”
　　“不行啊，叶老大说你很容易迷路的，如果不把这些路记熟你单独行动时一定不方便。”
　　“……”叶保姆真是巨细靡遗的专业保姆，连带培养了又一个即将成为专业保姆的实习保姆。
　　同一座宿舍的室友基本都是本地人，正值圣诞假所以部分都回家去了，等到再过几天假期结束她也就将开始Spring term。
　　留学生吗？白天忙着熟悉环境让自己尽快适应，夜里睡前她会这样问自己。
　　才不是啊……说到底，不过是一个难民罢了。
　　为了逃避现实的难民。
　　开学后室友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房子一下变得热闹起来，虽然不怎么和他们一起疯闹，但好在人都还不错，正契合了林子沫的初衷，简简单单的小镇，简简单单的人。
　　得知顾小□□物理时林子沫着实跌破了眼镜，这样一个嫩嫩的孩子居然是学物理的？纯物理学？传说中的物理学？再三确定了这个事实后林子沫对顾小九这个人又有了新的认识，即是外表看起来纯良愚蠢的人其实内里都裹着一颗智慧的大脑。
　　物理的教学楼和心理学的隔得不远不近，但因为两人时间表不一样，加之顾小九有经常会有实验，因此开学后林子沫与他的会面时间边缩短到下午下课后两人一同回去吃饭的那么一两个小时了。
　　之所以会说叶保姆调教出来的顾小九同学是“实习”保姆不是没有原因的，实习保姆忽略的最大问题便是他忘记带林子沫逛校园了，于是即使自认对小镇有了一个大致了解的林子沫离开顾小九独自上课的第五天，便因为常走的路施工不得不绕行而在校园里迷路了。
　　天气还不错，刚下了雪，此时太阳出来映在积雪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辉，不过这并没有驱散林子沫此刻心里的阴霾。
　　啊啊遭了好像走到了完全没有人的地方了啊怎么办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啊顾小九这家伙在干嘛为什么不接电话啊这条路到底通向哪里啊看起来很可疑但似乎没别的路可以走了啊……
　　如上，充斥了诸如此类的急躁想法。
　　看了下时间，还有接近二十分钟，林子沫停下来朝周围望了望，转过身，总之，先按原路返回总没错的。
　　不过这种方法也不总会奏效就是了，所以当她终于成功“回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时她已经欲哭无泪了，再打一次电话，依旧没人接，这才想起昨天小九似乎向她提过今天一整个上午的实验。就在这时，眼角处闪出一抹亮丽的颜色，林子沫的视线立马被吸引了过去——终于有人了！
　　那是一个穿着宝蓝羽绒服的女孩，下身一条格子短裙加深色的打底裤，脚上则踏着双淑女又不失俏皮的短靴，因为厚厚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所以林子沫看不清她的长相，不过从发色和肤色来看应该是亚洲人，当然，这意味着十有八九就是中国人了。
　　激动的心情充盈了林子沫的内心，她几乎是一路跳着走到女孩身边用英语向她求助：“Excuse me, do you know how to get to the psychology building?”
　　女孩盯着林子沫，眨了眨眼，伸手指向身后的左边：“这条路过去走到底向右拐就好了。”
　　“谢谢！”她感激地向女孩笑了笑，低头一看时间发现已经上课十分钟了，于是急匆匆的道了别向女孩指的路跑去。因此，没有意识到女孩用中文回答了她的问题，当然同样，也不可能发现藏在女孩围巾下嘴角那抹狡黠的笑。
　　按照女孩的指示顺着那条路走到底然后再向右拐，出现在眼前的不是熟悉的心理学教学楼，却也并不陌生，尤其是正从楼里往外走的那个人。
　　“小九！”像是找到亲人一般，林子沫朝刚做完实验出来的顾小九扑去。
　　“你怎么在这里？”顾小九勉强阻挡住女孩的攻势，一面问道。
　　于是原原本本的讲述了迷路的全过程，林子沫脸上苦逼的表情就差没挤出几滴泪来。
　　“那你怎么走到我这里来了？心理学在那边哦。”顾小九指着刚才路尽头的左边，也即是与物理楼完全相反的方向。
　　眨眨眼，林子沫回过头，偏着头稍微想了下，觉得几个月前似乎也出现了类似的事，但鉴于不可能会有比尹季年更无聊的人，她把这个错误归咎于自己没听清别人的指示，跟顾小九约好下课后的会面地点后边急匆匆的向正确的方向冲去。

　　林子沫开始上课后正是一年里的第二个学期，叶栖迟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总之最后的结果便是，只需跟着这边的大三学生念完剩下两个学期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继续念研究生，某种意义上算是“转学”过来了。
　　虽说这样的好处是不用浪费时间重头读起，但课程的衔接上倒是苦了林子沫，尤其是开始准备毕业论文的时候，她需要付出的比其他学生要多出几倍来。因此除去非常少的课程，她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房间没日没夜地啃书。辛苦是不可避免的，但即使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也好过被人抢来抢去，和面对一个自己不了解的林子尉。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生活平静而充实，纵然最后自己也必须回到林子尉身边，也请让她逃避这最后一点时间。她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胆小鬼，这一点从第一天她就清楚的知道。
　　下午三点，与顾小九约好的时间。二月的英国在此时天色已接近傍晚，林子沫慢慢向顾小九的教学楼走去。
　　到那里时刚巧碰见顾小九与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来，林子沫上前几步叫他：“小九。”
　　顾小九看见她笑着应了声，回头与身边的人又说了两句，便朝她走来。林子沫看着他身边的穿着宝蓝色羽绒服的女孩，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见那女孩越过顾小九冲她笑了笑，透着古怪精灵的狡黠味。
　　“贾小姐？”顾小九见林子沫目光投向自己身后，顺着她又看了眼几步开外的女孩，只当林子沫有兴趣，便介绍道：“那是我同学。”又向那边的女孩招了招手，指着林子沫说：“这是我表亲，贾茗。”
　　女孩见顾小九介绍林子沫，眼睛一亮，两步跳过来，向林子沫伸出手：“你好，我是Moffy。”暖洋洋的笑容。
　　林子沫这才记起这是上午为自己指路的那一位，见女孩似乎也认识了自己，她握住女孩的手同样真诚地笑着说：“你好，我是…贾茗。真巧，原来你是小九的同学。”小九的同学啊，她在心里默默为名叫Moffy的女孩贴上了“天才”的标签。
　　那方顾小九听出了林子沫话里的熟悉，略有些惊讶：“你们认识？”
　　“Moffy上午帮我指了路，没想到又遇见了。”林子沫笑着解释，看了看天色，又转向Moffy，“我和小九正要去喝下午茶，如果没有安排的话，不如和我们一起？”每天的下午茶几乎是她唯一的休息时间了，以前并没有这个习惯，但自从到了英国后她便爱上了这里的下午茶，似乎什么烦恼都能在茶的甜蜜中消失殆尽。
　　仿佛正等着林子沫开口，Moffy听闻她的邀请，迅速地回答道：“没有安排，一起吧。”眼里盈满了热切的笑意。
　　见她如此，林子沫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三人便结伴向平时常去的咖啡屋走去。
　　到了咖啡屋，例行是顾小九去点单，问了Moffy想要什么后他冲着林子沫习惯性的开口：“贾小姐还是跟平时一样？”
　　“贾小姐？”Moffy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顾小九愣了下，平时作为一个称职的实习保姆，顾小九同学自然是谨遵叶栖迟教诲在各方面都将林子沫照顾得“万无一失”，基本上林子沫的一切要求都会无条件照办——只除了称呼这件事，虽然林子沫一再要求顾小九换个称呼，别老是用“小姐”，这样一显得两人太疏远，二来或许因为不是自己的名字，她自己听着“贾小姐”三个字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但不知为何顾小九在这方面居然异常固执，坚持遵照叶栖迟的吩咐称呼林子沫“贾小姐”。没想到今天多了一个人，而自己也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告诉对方林子沫是自己的表亲，这下不想改称呼也不行了。
　　“哈哈，都说了多少遍了，小九别老是拿我开玩笑，”林子沫看着顾小九尴尬的神色一边暗喜一边接着Moffy的话说着，“一次我开玩笑叫他顾先生，他顺着叫我贾小姐，结果就一直这样叫。”
　　“噗，顾先生。”Moffy扑哧一声笑出来，顾小九则吞吞吐吐地纠正：“贾、贾茗……”也不知是尴尬的还是勉强的，面上红了一脸。
　　见他这副害羞的小媳妇样，林子沫和Moffy不约而同地忍不住又笑了半天。

　　因为今天认识了Moffy，三人一同吃了晚餐才回去。路上Moffy讲了许多她和顾小九课堂上的事，什么有一次做实验顾小九误把程序输出设置错误导致仪器差点报销啊，什么又有一次做presentation时顾小九拿错了资料结果整个过程都像挤牙膏一般吐字啊，林林种种的糗事。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当着顾小九的面揭他的短，惹得他一路上脸上的红晕就一直没消下去过，不时还会着急地解释，最后被两个坏阿姨逗得差点飙泪。
　　林子沫捧着肚子都笑到一边去了，转眼看见顾小九那副白兔般的表情于心不忍，开口对仍在滔滔不绝的Moffy说：“好了Moffy打住打住，你再说下去小九都要哭了。”见顾小九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她继续说：“改天我们再继续。”满意地看到顾小九瞬间又垮下去的脸，深觉调戏顾小九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哈哈哈……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贾，你是不知道，顾之前还因为记错时间错过了考试，假期里补考呢……”Moffy一边应着一边又扔了个炸弹出来，激得顾小九只想冲上去捂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林子沫换了个话题问起Moffy的事。严格来讲，她并不算这所学校的学生，而只是暂时待在这里，去年秋季从德国来到这里进入了顾小九的专业学习，这学期末便会走，接着去下一个国家——也即是，近似于游学这种形式。
　　“咦？那你之前也在学物理吗？”林子沫倒是很少见到这种在每个国家都短暂停留学习的人，不禁多问了些。
　　“是指在德国的时候？我学的建筑哦，每天画图那种。”Moffy耸耸肩，因为室外的寒气将围巾往上拉了点遮住口鼻，“一开始很有意思，后来就不觉得了，德国人总是什么都要求完美，现在叫我画的话我都能徒手画出一条笔直的线来。”她得意地扬了扬头。
　　话听在林子沫耳里又再次激起了一阵仰慕之情，“那为什么又想到学物理了呢？”
　　“因为……”Moffy略停顿了下，快速地瞟了眼一旁对这个问题也兴致勃勃的顾小九，眼中有丝迟疑闪过，“单纯的感兴趣而已啦，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理科生哦。”她俏皮地扬起手做了个摆酷的姿势。
　　“哦~小九也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没有漏掉刚才的小动作，林子沫看向顾小九的目光里多了份了然和揶揄，看得他身上不自觉的起了层鸡皮疙瘩，一旁的Moffy则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
　　Moffy住在离两人不远的另一座房子里，待走到林子沫和顾小九挨着的两座房子前时，正当下午六点多，天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相互道了别，在林子沫的看似建议实则怂恿下，顾小九送Moffy继续向前走去她的住的地方。
　　林子沫转过身窃笑着偷偷做了个剪刀手，心情愉快地正准备进门，眼角目光所及处突然快速地闪过一道黑影，一转过身便听见了声尖叫。
　　黑影极快地闪进了路旁的丛林中在黑夜里瞬间就消失了踪影，而距离林子沫还不到二十米刚走的Moffy此时捂着腹部面色痛苦地倒下去，一旁的顾小九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脸上布满了震惊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