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末年》肆夕

33、chapter30

　　从下飞机起林子沫一直头昏脑胀的，不习惯在飞机上睡觉因此硬是双目炯炯地睁了十三个多小时，怎料到了之后当地时间才下午三点多，倒不过时差的某人两脚虚浮地拖着行李箱出了机场。刚出门，一阵凛冽的寒风便将迷迷糊糊的她打醒，狠狠地打了个冷战。背后的轰鸣声间或响起，近耳处不再是熟悉的中文，各色皮肤的人从她身边走过，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这里，是英国。
　　说到底拜托叶栖迟不是一个经过仔细考虑过的决定，在林子尉背后躲了那么多年，如今独自到陌生的国度，身边还有看不见的威胁，说不怕连她自己都不信。异国的味道熏得她心里难受，忍不住要打退堂鼓，可她能怎样，踏上这片土地，再怕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现实。
　　“请问……”
　　条件反射地向声音来源看去，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的亚洲男孩子，皮肤白白的，冻得发红的鼻头让他看起来像只可怜兮兮的萨摩耶。见林子沫看见了自己，他有些害羞地笑着问：“请问，是林子沫小姐吗？”
　　“……？”虽然对方看起来很无害，林子沫还是小心地戒备起来，叶栖迟警告过她，这里是本家的大本营，也是，兰斯洛特的大本营。她无意去明确自己的阵营——当然她没有这个权力，她所要做的只是被人争来抢去——但她能够清楚知道的是，林子尉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察觉到了林子沫的防备，男孩脸瞬间涨得通红，急急地解释：“那个，我是叶栖迟先生派来接您的，我、我不是坏人，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他！”说完便掏出手机开始摁。
　　林子沫被他的反应逗得不禁笑起来，那一点不安也被驱走，只觉得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把自己怎么样的呢。
　　这边男孩苦逼着一张脸放下电话，要哭了一般，声音都带着拖沓的哭腔：“占线……怎么会占线呢？”
　　正想说没关系，兜里的电话便响起来，叶栖迟临走时给了她一支开通了国际长途的新手机，叮嘱她一到就马上开机。原先的手机她也仍揣在身上，虽然没用但她就是想拿着，好像这样就握住了某些东西。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着“最爱的栖迟哥哥”，林子沫抽了抽嘴角，颤抖着接了电话。
　　“喂~小仙女到了吧？”那方传来在林子沫听来很欠的声音。
　　咬着牙回答：“嗯。”
　　“看见小九了没？”
　　“小九？”抬头看见男孩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冲她一边猛点头一边指自己，心下了然，“找到我了。”
　　“看来还算聪明嘛，小仙女，叫他接下电话。”
　　林子沫莫名其妙地把手机递给小九，他忙不迭地接过去，表情肃穆地开口：“叶老大，我是顾小九。”
　　叶老大？林子沫在心里噗的一声笑了，看男孩那般庄严恨不得敬个军礼的样子又不好表现出来。但是……噗，叶老大…叶老大！
　　憋了半天，顾小九终于把手机还给林子沫，在耳边做了个“六”的手势，林子沫于是又应了声。
　　“小仙女？顾小九是来接你的人，年龄跟你差不多，我把他分到你那个学校也好就近照顾你，跟你同一级，别看他那个样子，其实很可靠的，有事的话就找他。小九会带你去学校，宿舍和上课的事我都交给他了，另外，你名字登记的是贾茗，估计在那边都会用这个名字了……”那边叶栖迟絮絮叨叨地念着，不时打一个呵欠。
　　林子沫无奈地打断他：“叶保姆，你干脆过来好了……”
　　又听他哀怨地叨念了一阵，终于得以放下电话，却突然发现，似乎忘记问他怎么向林子尉说的了。
　　“贾小姐我们走吧。”身旁的顾小九见她挂了电话，笑眯眯地顺手拉过她的行李箱，开口的称呼已然变了，想必是方才叶栖迟嘱咐他的。

　　学校在一个伦敦东北方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小城镇里，林子沫满以为叶栖迟的人定是开着辆车来连人带行李打包给她扔学校去，没想到顾小九出了机场便带她去乘地铁，半小时后停在了火车站——怎么也不是叶栖迟那种花哨行事作风下的产物。
　　“这里坐列车很方便的，省时又省力，况且……现在你的一切都按照最普通的模式来进行才是最不引人注意的。”像是看出了林子沫心里在想什么，顾小九温和地说，“最重要的是，这样很省钱呢。”
　　“你、你真的是叶栖迟带出来的人么……？”林子沫盯着男孩许久，突然很感慨地拍拍他的头，“小九，你真是好孩子。”比起某两个土豪，这孩子身上闪耀着的节约朴实的好品质是多么宝贵啊。
　　一坐上火车，林子沫便再也撑不住头一歪靠在椅子上，火车轰轰隆隆的声音在她耳里变成平和的催眠，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是被身旁的顾小九推醒的，男孩子爽朗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我们到了。”
　　入学手续并不复杂，林子沫不难理解为什么可以这么顺利地就转了过来，毕竟按照叶栖迟的说法，那个家族的势力到处都是，区区安排个人进所学校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顾小九帮她准备好寝室，走前拿了张写满了课程的单子给她，说道：“这是课程安排，虽然心理学在这所学校并不是最好的，但在研究方面也有一定的实力。你先适应一下这里，上课时间在一周后。啊，还有，我就在隔壁那座房子里，有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他伸手指向林子沫身后的窗子外，那里，是与林子沫所在的房子相同构造的另一座，两层的小房子，下面是客厅与厨房，上层是学生住的单间，而这里的二层有六个房间，加上刚住进来的林子沫，已经有五个人了。英国的学生公寓大多提供给新生，但好在周围有许多这样的房子出租给高年级学生。
　　“差不多该吃晚饭了，你先稍微收拾一下，我在楼下等你。”顾小九说完便向楼梯走去。
　　林子沫退回房间掩上门，环视这个房间：约十坪的空间包纳了一张已经铺好了的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靠门处隔出来一个小小的空间提供了简单的洗漱设施，书桌正对着窗子，此时窗外的阳光正斜斜扫进来几缕印在纯白的桌面上。林子沫看着窗台突然想有时间一定要叫顾小九带她去买盆花放在那里。
　　把行李暂且拖到一边放好，林子沫便下楼找顾小九。
　　见她一脸疲惫，顾小九有些顾虑：“要不你还是回去躺一下，我去买回来给你。”本想带她在周边逛一逛，却忽略了她还未倒过时差。
　　林子沫白着一张脸抬头冲顾小九笑了下：“那就麻烦你了。”天知道她有多想睡觉，虽然肚子也很饿，但已经不能阻止她愈发撑不起的眼皮了。就这样晃晃悠悠地又上了楼，倒在床上衣服都来不及脱便睡了过去。
　　脖子上的银制铃铛被她下意识地用一只手包裹着，像是一件珍宝静静躺在她手心。

　　遥远的另一半球，太阳刚刚探出头来，叶栖迟已经在病房里等待林子尉的到来了。是了，他就没打算瞒他也知道瞒不过。
　　昨天一整天林子尉忙着应付梅林，根本抽不出身来顾及医院里的林子沫。梅林来中国第一件事便是唤醒了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的Lancelot，他不知道梅林对那个男人说了什么，但明显可以感觉到那晚的尹季年与之前的反差之大甚至让他感受到了威胁。与其让林子沫与梅林处于一地，还不如放任叶栖迟把她带走。
　　心知病房里肯定已经没人，林子尉还是在第二天早晨迈入了那里。
　　“送走了？”他对靠着窗的叶栖迟淡淡地开口。
　　“嗯……”
　　“我会去接她。”
　　“……你不问我把她放哪里了吗？”叶栖迟的确不打算瞒，但也不准备将具体地点告诉他。
　　林子尉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随意地整理着袖口，“叶栖迟，无论她在哪里，我都能找到她。”
　　“呵…”长发的男人轻笑一声，习惯性地把玩着吊坠，“你准备怎么处理Lancelot？这次的人似乎刚好很喜欢她呢。”如叶栖迟所言，纵然格尼薇尔被两方抢夺，但事实上并非每一任亚瑟王与兰斯洛特都会喜欢她，更多的时候，格尼薇尔只是被当作一件物品，谁得到了便是赢家，最终娶得她的也大多类似政治联姻不带任何感情。
　　林子尉似乎没听见一般，静静地望着洁白的床仿佛上面还有人一般。
　　叶栖迟也不介意，懒懒的声音继续说：“虽然现在说起来很可笑，但你还真的要遵循这莫名其妙的游戏规则把她抢过来结婚吗？别忘了，你和她，流着相同的血。”
　　“是…相同的，‘血’。”
　　有那么一瞬间，叶栖迟看见林子尉的唇角柔和地勾了起来，眼神也如水般温柔，然而这情景转瞬即逝，快到叶栖迟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多年的相处他自认了解林子尉是怎样的人，除了林子沫这世上任何事都入不了他的眼，外人说他太冷漠，可对他来说只是很简单的道理：只要不是林子沫，怎样都与我无关。他们本应该像同龄人一般恣意地生活着，是现实，逼着他成熟冷酷得让人不寒而栗。
　　见林子尉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话，叶栖迟也懒得再问，换了个话题：“那小子现在跟梅林在一起？”
　　“没，依旧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扳倒自己母亲这件事上，不过大概是因为被唤醒了所以进展很快。梅林这几天对格尼薇尔只字不提，表现得像是专程回来考核AS一样，估计，还不知道你把她送走了。”其实他隐隐感觉有些微妙的地方，对于梅林，他始终是当做最大的敌人认真看待不敢放松丝毫。
　　在病房里待了会，林子尉站起来：“Gareth，今天开始，你代替Galahad在我身边。”
　　“我？那Galahad做什么？”叶栖迟对突然的变动莫名其妙，Arthur知道自己把她送走后理应让自己单独负责她的事才对，这样将自己安排在身边，是为了随时掌握她的消息么？
　　“他有别的事。”林子尉答道，转身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