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末年》肆夕

2、chapter1

　　林子沫背着包走在林荫道上，脚下踩着厚厚的梧桐叶发出“啪啪”的声音，混合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桂香。女孩揉揉眼，似乎看见了飘浮在空气中大团透明的黄色。
　　腾出一只手轻轻将发夹重新别到头上，然后停下来抬头望了望越发高远的天空。
　　今年的秋天......好像来得特别早呢。
　　感到眼睛轻微的酸涩，她赶紧低下头继续向图书馆走去。
　　远远看见好友，易桐拍拍鲜艳的外套，兴奋地向林子沫招手。彩虹颜色的短风衣在秋天蔓延的金色中格外显眼。
　　瞥见那个跳动的亮点，林子沫用手扶住头，叹了口气。
　　“你今天又是什么鬼造型。”
　　疑问的句式，陈述的语气。
　　被讽刺的女孩提起微张的衣边芭蕾似地转了一圈，凑近林子沫哀怨地抚着脸。
　　“死亡般的秋天理应涂抹上生的光辉啊，唯美的艺术得不到升华，终会......”
　　林子沫见怪不惊地忽略掉后面的话，几步迈进阅览室，留下身后的易桐缩在墙角画圆圈。
　　图书馆里的冷气依然开着，林子沫紧紧衣服，回头看见易桐向古典文学扑去。她缓慢地踱到一排高大的书架前，从下开始仔细寻找想要得书。眼睛一排排向上扫去，最后在下巴与颈几乎成平角时停在了顶部角落里的一本书上，轻轻皱了皱眉，再回头已经看不见易桐的影子了。
　　林子沫无奈地低头看看刚及膝的短裙，再次后悔出门前随便抓了件衣服就往身上套，现在面对眼前要将头仰到窒息才可看见的书，她也不敢轻易爬上旁边的梯子。
　　烦躁地踢了踢梯子，她放弃了寻找火鸡裤好友的念头，做贼似地向四周望望，确定没有人后，开始艰难地攀爬梯子。
　　终于夹住双腿扭捏地爬到顶端坐好后，她满意地将有些许灰尘的书捧在手中。夜蓝色的封面上有淡黄色的星星，中间那棵大树透出浓浓的静谧，化不开般地夹杂着丝丝油画的味道。
　　手指摩挲过略凸起的字体——《Eden Tree》，满满的全是熟悉的味道。
　　左手拿好书，右手攀住梯子正准备向下爬，一阵低低的谈笑声穿过厚厚的书架传入林子沫耳中，行动停滞下来，少女满头黑线下意识的用不方便的左手死死抓住蓬蓬的裙边。
　　是男的......
　　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她飞快地爬回梯子顶端，小心翼翼地坐在上面等待声音的远去。
　　“你去那边找吗？”
　　似乎在和另一个人说话，算不上很好听的声音，却清爽干净。
　　“嗯，那我去现代文学那里，一会见。”
　　大概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脚步声分为了两个方向。
　　梯子上的少女眼皮跳了跳，抽筋地望向不远处悬在空中的指示牌，上面的箭头幸灾乐祸般指向自己背后的“现代文学”。
　　这种事......
　　在心里哀号一声，林子沫决定坐在上面，假装翻书无视男生的到来。
　　尔后的一阵沉默林子沫觉得特别长，只期待陌生的男生可以赶快离开。
　　听不到任何声音，少女小心地移开书的一角，露出一只眼睛想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映入眼帘的却是似乎已经在梯子下站了许久的男生。林子沫晃了晃，稳住身体努力保持平衡，手上的书却因为恍惚掉落了下去。
　　“啪”的一声，激起了地上微薄的尘埃。
　　像是恶作剧似地被按下了暂停建，空气停止流动，微妙地缠绕着两人。林子沫低下头看着微笑的男生，双手掩饰地拽住裙边，告诉自己镇静点，面上则神色如常。
　　“同学，小心一点。”男生弯腰捡起书拂了拂书皮。“真巧，我正好在找这本书呢。”伸出食指点了点书名，抬头看向死死把住梯子的女孩。
　　林子沫盯着他，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脑子里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同学喜欢坐在梯子上看书？这本书，”顿了顿，笑着扬了扬书，“谢谢你帮我拿下来。”礼貌地转身拐出了走廊。
　　诶......？
　　林子沫本能地伸出手在空中抓了几下，却没有意识到男生做了什么。看着男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她舒了口气，正准备迅速爬下梯子时，发现手里似乎少了什么，偏着头想了想，终于反应了过来。
　　“那是我的书！”
　　急急地向前倾，全然忘记了自己还站在梯子上，于是当林子沫察觉到危险时，那把腐朽的梯子已经向一边倾斜过去了。
　　甚至没有来得及尖叫，周围的一切突然失去颜色，头昏昏沉沉几乎分不清方向，林子沫伸手想要扶住向下的梯子，却再没有力气支配手臂。
　　糟糕......
　　吃力地抬起头，无色的视线中掠过一道白色的身影，她动了动嘴唇，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咖啡厅里有些阴暗，空气中弥漫着古旧照片般的黄色，暖暖的映着灯关，弥漫在缱绻温润的音乐里。
　　他揉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关掉面前的笔记本，原本被屏幕光照的有些苍白的脸掩没在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气息，慵散却又带着浓浓的沉郁。
　　坐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抱起笔记本走出咖啡厅。
　　外面的空气清冷，他望望天空，轻轻眯了眯眼睛，转身向图书馆走去。
　　穿过明黄色的林荫道，他收起散漫的眼神，将焦距定在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上：男生似乎走的有些吃力却焦急地向他的方向走来。
　　他看见紧闭双眼的女孩子，像猫一样蜷缩在男生怀中，似乎是恬静地睡着了，嘴唇却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瞳孔陡然缩紧，心跳快起来。

　　尹季年懊恼地叹口气，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不过小小的戏弄了一下梯子上窘迫的女孩，她竟会从上面摔下来，并且丢下一句“不去医院”然后便干脆的闭上眼睛昏倒在他身上。
　　“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么善良…啧。”
　　似乎忘记是因为自己的话才造成的这件事，他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加快了脚上的速度。
　　等等……她仿佛确实有说过“不去医院”，那要带着她去哪里？
　　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男生的嘴角习惯性地抽了一下，抱着女孩停了下来。
　　没有找到她的同伴，也没有和梓藤打招呼，看见她掉下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冲过去接住她，听完她说的话后便激动地抱起她跑了出来。
　　尹季年想到这里，一滴汗滑落下来：的确是…很“激动”啊……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将她交给我。”
　　冰冷的声音以及不容置疑的语气。尹季年侧过头看见朝自己走来的人。
　　黑色没有任何修饰干净利落的衬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低下头说话时稍长的刘海垂下来几乎遮住眼睛。尹季年打量着眼前身材颀长的人，与自己相仿的年纪，约摸二十多岁，脸上仍可以寻出些许年轻的稚嫩，但或许称作男人更为合适，因为他所散发出的气息过于成熟，与年龄丝毫不匹配的稳重。
　　“可不可以把她交给我。”他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尹季年还是感到了不耐烦的意味。
　　“你认识她？”回过神来，略显怀疑却又不失礼貌地询问。
　　“她不需要去医院，所以，请你把她交给我。”似乎是不喜欢和人多说废话，他的语气加重了一些。
　　“你是她朋友？”
　　“如果你不想她真的进医院的话，就请放开你的手。”毫不客气的打断尹季年的话，男人伸出手从他手中近似于“夺”一般的接过女孩，“我是她家人，谢谢你。”声音没有起伏，也没有看尹季年，转身就带着女孩走了。
　　他呆呆地站在图书馆门口望着渐渐远去的男人。
　　半晌。
　　“嘁。”尹季年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角，忘掉这个小插曲，准备回图书馆找朋友。
　　“那个……同学？”
　　“恩？”回头看见一个女孩子，夸张地穿着五颜六色的风衣，微微有些气喘。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随即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有事？”语气温和。
　　本来泛红的脸因为男生的微笑更加红起来，易桐暂且搁下欣赏的心态询问道：“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短裙的女孩子？”
　　“褐色短裙吗？她在图书馆里晕倒，刚被她家人接走了。”
　　“又这样……”自言自语地叽咕几句，易桐抬起头微笑：“谢啦同学。”说完转身走进图书馆很快隐藏在了密密的书柜中。
　　又？是说随便晕倒这件事，还是被男人接回去这件事？不过不管怎样，都跟自己没关系。
　　“年，你出来了啊。”背后传来好友的声音。
　　尹季年回过头，随意应了句：“嗯，回去吧。”

　　灯光稍微亮了点，林子沫抬起手挡住光线。
　　“水……”声音沙沙的，她有些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一只手托住她的肩把她扶起来靠在枕头上，递上了一杯水。
　　“嘿，今天是蜂蜜。”林子沫睁开眼睛，“好喝。”看着床边的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满足地笑起来。
　　林子尉微微叹口气，就着扶她的姿势轻拥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下次不许再这样了，要是被别人捡走了，我可是找不到的。”
　　“不会的，”眨眨眼，伸手拂了拂林子尉的头发，“反正你一定会找到我。”
　　“嗯……”些许无奈，蹭蹭她的头顶，“睡吧，明天我送你。”
　　女孩撒娇地点点头，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关上灯，林子尉一下一下沉缓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不肯睡觉的孩子一样耐心而温柔。良久，女孩的呼吸平稳下来，林子尉停下来，低身触了触女孩的额头，然后站起来轻轻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