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末年》肆夕

18、chapter16

　　又在下面溜达了一会，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林子沫看了眼楼梯准备慢慢爬上去。进入安全通道时，看见一个家电商场打扮的人抱着个箱子在等电梯，她瞟到箱子上的标志，想到顶楼无聊的早晨：林子尉电话不停，每次刚想开口便被铃声打断回去，门外的秦双以每二十分钟一次的频率敲门进来送文件、送水、送衣服……只留自己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没办法，这里实在没有她可以做的事。心里有些委屈，比起来她果然还是想待在学校一点。
　　气喘吁吁地走进办公室时，林子尉正坐在沙发上鼓捣，听见她进来稍抬了头：“这么快。”又埋下去双手灵活地在机器上接线。
　　林子沫往旁边看去，刚才在电梯前看见的箱子放在地上，眼里顿时放出光来，急急地缩过去：“小尉啊~怎么想起买游戏机了？”
　　林子尉答非所问地说：“教授那边已经说好了，你在我这实习。”
　　“恩恩好的。你想打游戏吗？”她随意应着，有些急迫地追问。
　　林子尉停下手，叹了口气，终于答出她想要的答案：“给你的。”最近确实有点忙，正因为这样他怕疏忽了林子沫才把她放到自己看得到的地方，也好安心忙手上的事。可见她独自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心里终究还是不舍，于是趁她出去透气让一脸疑惑的秦双打电话要了台PS3，顺带几张她喜欢的游戏，待送过来便亲自装。
　　“嘿嘿，小尉啊，你真好。”林子沫扑过去抱着他蹭了蹭。他随即又叹了口气。
　　于是当秦双再次敲门进来送文件时，在震耳欲聋的嘶叫声中愣住了，林子沫盘腿坐在地上疯狂地摇着手柄，桌上的屏幕里血肉横飞。秦双瞪着眼看那血腥的画面，吓得忘记遮住眼睛。
　　正在震惊中，林子沫似乎察觉有人进来，转头就看见一身严肃而艳丽套装的秘书小姐维持着同一姿势呆在门口，停下手中的动作也愣住了，半天才尴尬地开口：“…你也想玩？”说完看到秦双瞬间变成鄙夷的表情囧了。
　　秦双好不容易忍住呕吐的欲望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反手僵硬地关上门，听见厮杀声中Arthur的声音淡淡地飘来：“又有什么事。”
　　她这才想起进来的目的，没注意Arthur话里“又”包含的不耐，赶紧走到办公桌前将文件交给他。
　　林子尉朝一边点点头，她会意地将文件放在一边，站在桌前，小声地欲言又止：“Arthur…她……”
　　他抬头看那边明显心虚地将声音调小的林子沫，眼神软了软：“我让她玩的。”
　　秦双看他的眼，那里面不自觉泛出宠溺与放纵，引得她心里一阵慌乱。
　　这样无所事事地过了几天，期间因为想到同学校打过招呼，除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易桐以外也没什么朋友，于是手机没电了便一直搁一旁懒得充。这天林子沫想着还是要回归一下社会，翻出手机打开，本想平时除了那么两三个亲近的人以外也没什么人找自己，谁知刚一开机短信便如雪花般飘来，手机连续震动了两分钟才终于偃旗息鼓，引得林子尉在办公桌那边抬起头看向林子沫的眼神都有些怪。
　　她呆愣地看着屏幕上几十条短信和十几个来电报告，手指滑动开始一条条过目。
　　第一条，未知号码：你在哪里？
　　第二条，一样的未知号码：你没来学校？
　　第三条，还是未知号码：教授说你去实习了？
　　第四条，仍是未知号码：我是尹季年，你究竟在哪里？
　　……到后来的短信统一变成了：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最后一条：开机就回个电话，我很担心。发送时间是今天凌晨。
　　林子沫看着这些短信不知该如何反应，她不知道原来还有人在找她，虽然她从第一眼就对她没有好感——那时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像无暇的天使一样微笑着站在梯子下看她，可她的第一直觉就是面具，好像他那件翩翩的白衣遮住了他本来的面貌，却掩不住他散发出来的有别于“纯净善良”这一类词的另一种未知气息——原谅她的敏感，可她也看出他并不是坏人，在晕倒前对他说“不去医院”，在迷路时顺着他指的路走。虽然她一向把他口口声声的“喜欢你”当屁听，但现在看到这么多的短信心里也不是不惊讶的。
　　正盯着屏幕发呆，手中的手机突然被人抽走，林子沫仰起头，不禁吸了口气：林子尉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此时手里拿着她的手机，看到上面的话，眉间有细小的纹路。
　　林子沫踌躇着该怎样与他说，就看见他笑着把手机还给自己：“发错了吗？”
　　赶紧点头连声答道：“是呀是呀，我都不认识这个号。”小小舒口气，她没有忘记上次话剧演出时他的反常。看这样子林子尉估计以为是别人发错了。
　　他亲昵地揉揉她的头：“想回学校吗？”看到她使劲地点头，温柔地笑：“那今天去吧，我还有事不能送你，让Ben送你去？”
　　Ben是林子尉的司机，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着难得的沉稳与少言，懂得如何做好一个司机——在林子沫却是一种煎熬，她虽不是聒噪的人，却也受不了跟他在一起时的压抑，那感觉就好比身处一个墓地，寂静得恐怖。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走着去好了，又不是很远……那我现在收下东西，应该还能赶上最后一节课。”
　　“嗯。”

　　最后一节课应该是教授的，林子沫进教室时还没有几个人，她于是坐在最后一排埋着头翻书。
　　过了会，学生陆陆续续地来了，林子沫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今天辛教授有事，临时改为习题课，由我来代。”她一抬头便看见讲台上那个修长的身影，顿时抓起书遮住脸。尹季年却已看见她，本来见到她的欣喜在看见她的鸵鸟行为后变成了淡淡的恼怒，见她慢慢滑下座位向门口无声无息地移动，他笑着耸耸肩，对着下面的学生说：“答案和分析我会用PPT展示，因为很基础所以请先自己对照。”说完挥手招了学生交待几句，便匆匆走了出去。
　　“林子沫！”
　　出了门正欲撒腿开跑的女孩听见声音被震住停了下来，慢慢僵直着身体回过头，扯开一个笑：“好久不见。”她在心底里哭泣，为什么每次回来上课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她到底多久才能真正地上一节课……
　　“的确是……好久不见呢。”
　　身后的人一步步走进，林子沫渐渐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气息——怒、气、高、涨。再次哀叹：最近总是有人在对自己发脾气，难道已经变得令人讨厌了吗？深吸口气，转过身面对他，说：“你找我？”
　　想到前些天疯狂地找她，尹季年胸里憋着一口气无从发泄，只得讷讷地说：“是。”
　　“有事？”
　　“你这几天在哪？”
　　“在实习。”她没有告诉他是在AS，因为AS从不招在校大学生作实习是众所周知的事，潜意识里她不希望他问太多。幸而，他只是撇过头没说话，见他久久不开口，林子沫试着又问了句：“还有吗？
　　浅眸里闪着莫名的光芒，让林子沫感觉和平时满眼算计的精光不同，偏偏又猜不透他又想了什么新花招。
　　“这几天，我很担心。”
　　“……哦，对不起。”她不知道说什么，原本就没准备好怎样面对那些短信，现在他这样一说她更是无所适从，只想快点逃离这个窘境，“我、我突然想起找教授还有事，先走了……”
　　尹季年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压不住，声音有些失控：“林子沫，你到底在逃什么？”
　　“我在逃什么？”她停下，重复了一遍，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怪。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顾虑什么，一直无视我敷衍我，我喜欢你就让你这么难受？”
　　“也没有……”她自己都没法否认。
　　他突然感觉有些无力，最初接近她的意图被一扫而空，他发现面对她的情绪被另一种焦虑代替，看不见她，听不见她，心里便会空荡荡地一片。他急切地想弄懂这是什么却又极力压制这种逐渐失控的情绪，只得重复那句早就设计好的“我喜欢你”而在心里怀疑这四个字的意义。于是他找到教授请求作助教，于是他在苏眠面前矢口否认她在他心里激起的波澜。当他的真实开始浮出水面，她却一直忽视他的改变，也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看着他时眼里总有一丝防备，在他带着认真说喜欢她时，她一脸的不在乎与不信。这些认知让他很沮丧，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他看着她，有深深的无奈：“是不是你从来就不信我我的每句话？”
　　林子沫一时无语，沉默了一会，眼神仍是躲躲闪闪地回答道：“没有啊……”
　　“够了！”尹季年烦躁地低斥，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逃避，她说他总带着张面具示人，她又何尝不是竖起一面高墙将他挡在外面，不管他是否已经交予真心……交予真心？他脑海里出现这个念头，心在刹那间恐慌起来——这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出现的。他闭了闭眼，再开口已是平静温和的声音：“对不起，你走吧。”语毕再不看她，转身向教室走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难过：不是她总希望敷衍他，而是这样的他怎么让她放下心来接触，如果他像易桐那样率直一点，或许他们之间的相处会轻松一些，因为与带着面具的人交往，自己也只能戴着面具。静静地站在原地，犹豫了一阵，还是冲他大声说：“其实我觉得我们是可以做朋友的！”
　　已经走远的人闻声扬起一个微讽的笑容，未回头直直地走了出去。
　　林子沫摇摇头，想到回教室上习题课无趣，干脆直接去找教授。于是向另条路走去，脖子上铃铛随着动作发出好听的声音。

　　第22层偌大的办公室里，林子尉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某一处发呆。私人电话突然响起，他接起电话沉着脸听完对方的讲述后，拨通桌上的内线叫秦双进来。
　　之后他独自坐在沙发上撑着头想了想，最终拨通电话：“迟，我要走……对，之后就麻烦你了……”放下电话，想起刚才听到的，紧紧蹙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