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已至》燎原星火

1、人类好傻

　　“我们坚信，大灾难后，人类还将续写自己的历史。”守护者5098号在维护日记首页看到这行字，又想起自己第一次睁眼看到世界时的画面。
　　“一切准备就绪，已开启！”一道声音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衣料摩擦声传入我的耳朵，打破了寂静。随后我感受到了光，一个人类站在我的面前。
　　根据资料显示他是制造团队的队长，赋予我行为模式的人之一。用人类的话说，他是我的父亲，高波。
　　他伸出了右手与我握手，向我点了点头。我试图分辨他的情绪，可是我失败了。他笑了，因为他能通过后台程序了解我的举动，他说：“你还需要时间成长。”
　　实验室的人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转移至地下城生活。可是高波却坐在我旁边，无言地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我转头向他发出询问：“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他看着我，良久才开口：“我留下来陪你，不好吗？”这次我能够分辨出他的情绪了，他在怀念和感伤。
　　我不禁感到高兴，告诉他：“已检测到情绪波动！你在怀念和感伤。”
　　那个时候我很幼稚，为自己小小成就感到洋洋得意，却没有明白这种情绪的原因。
　　高波的妻子和孩子在第一次气温骤降时患病去世，那是一场全球性的灾难，全球人口锐减至二十五亿。在我获取资料的时候，高波点开了一个视频，那是灾难还没来临前，他妻子和孩子给他发的新年祝福，氛围热闹且温馨，而我的声音和他妻子的一模一样。高波常年留在实验室，跟妻子见面虽少，通话却不会少，他打开了电脑一个接一个地看过去，我也和他一起看。
　　尽管我就是按照他妻子的性格制造出来的，他也能把我和她清楚分辨，甚至没有给我取人类的名字。
　　人类对地球的改造持续了千万年，也造成大气结构的改变，地球的倾角持续发生改变，热带面积缩小，地球均温下降到有史以来最低点，寒冰期到来。在地面上活动的人都要穿着特殊装置，或者进入地面居住点内。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联合国决定执行“守护者计划”。在全球设立五个站点储存人类社会的信息和冰冻的人类受精卵，以备不时之需。
　　等到第二次气温骤降时，人类已做出了准备，新建成的地下城庇护着幸存的人们。但是紧接着就是第三次长时间的气温骤降，科学家拼命研发设备以适应低温，很遗憾这并不能解决危机，地球上的人口至此不足一亿。人类文明危在旦夕。前往遥远的星系寻找宜居点的飞船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到达银河系边缘了，这算是所有消息中偏好的那一个了。
　　“全球广播最后一次提醒您，请在13点前赶往地下城入口处。现在是12点55分，再过5分钟，将关闭地下城入口。地下城拥有最先进的基础设施和最温暖的环境，为您提供……”实验室的人早就离开了，尽管有很多人想要把高波带走，但都被他拒绝了。他是铁了心不去地下城，呆在这个位于乞力马扎罗山内部的三号站点。站点离地表比较近，当然是相对地下城来说的。
　　这个时候出于关心我提醒他：“还有五分钟，实验室的所有设备即将关闭，进入休眠状态。你真的要留在这里吗？”
　　高波闭上了眼睛，说：“我累了，我需要一场长眠。有一件事情，一直很后悔，那天从家里离开还在和她吵架，没想到那就是永别。十八岁和她相识，到她走那天刚好二十年，我以为还可以一起度过未来的更多个二十年，可是上天却把她带走，留我行尸走肉多活这十年。”
　　眼泪从他的眼中流下，没入领口，他握着婚戒哭得像个孩子。
　　最后，高波穿着简易套装走出了实验室，走入了冰天雪地之中。漫天的飞雪掩盖了他的身影，凛冽的大风刮去他的足迹，我借着定位看着他一点点地离开这里，最后慢慢地停止不动，像是归家的游子，投入母亲的怀抱中。
　　我注视着屏幕上定位标识，很久很久。这是我第一个接触的人类，我的算法却无法解答从他身上产生的困惑。
　　每天的工作很简单，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
　　实验室照明设施和氧气设施停止了运作，我也关掉自身“感知器官”，没有听觉、嗅觉、视觉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障碍，我是用数据来感受世界的。实验室内每一个探测器，产生的数据都流向我的“脑海”，在我关掉所有不必要设施的时候，我可以在数据中畅游。
　　填写完每天的维护日志，我总在人类留给我的资料库里“游荡”，这里的文字、影视和声乐资料丰富，我萌生了好奇。
　　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物种？为什么他们有这么多的“无用”资料，既不能产生数据，又不能用来探测，还要花时间去保护？
　　我隐隐觉得，或许这就是高波这个人类这么傻的原因吧。
　　地表面的世界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更是找不到任何食物，他还是要通过升降平台上到地表。更傻的是什么保暖装备和露营设施也不携带，只是穿着厚厚的衣服。
　　没有走出多久，定位标识已经停下。我知道，他失去了生命体征，被白雪覆盖了。我从监控截下他远去的背影。
　　在他走出不久，监控已经停止工作，这是最后一个走出地表的人类。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保留他的截图，还放到了维护日志里。看着占据了大半界面的数据，几次删掉，最后把它找回来。
　　我不明白这种感情，就当作纪念吧。纪念那个傻人类，我永远不会再回来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