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主禁猎区》琼川

8、【章七】

　　【章七】

　　祂蹲坐在神庙门前，等待着牧霖回来。

　　今日，并没有收到她送来的果子。祂不吃是一回事，她不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她的帐篷外转了一圈，骄傲终是抵不过好奇，扯开门帘，她面色苍白的躺着，满头是汗，身体团成一坨，仿佛瘫软进地里。见祂进来，往日力量满满的声音今日格外虚弱：‘怎么了？’

　　祂没法提不送果子的事，轻飘飘的问道：‘你病了？’

　　‘有一点头痛。’

　　祂完全理解不上去头痛是怎样的疾病，可以说，祂对任何疾病都是一无所知的。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也不做什么，就是紧紧靠着她，待她提问：‘你怎么来了？’

　　赶紧回道：‘你又怎么病了？’

　　不用问也知道，她是因为谁浸了水，而又着了凉。

　　‘大概是天冷了吧。’心里稍稍的不满，并没有在嘴巴上显现出来。

　　‘哦。’百无聊赖的随手把玩着明莱被子凸起的刺绣。

　　那刺绣是一只乌鸦，大张着双翅——

　　宿河正捏着乌鸦的嘴巴，揉来揉去的，那只乌鸦虽不是活物，但是被揉皱的被子多少有些可怜，明莱实在看不过眼去，拨弄开祂的手。

　　一被打断，脾气就上来了：‘你今日没摘果子？！’

　　明莱被祂没有上下文铺垫的问题搞糊涂了：‘怎么了？’

　　明明盘算好了，不提果子的事，祂却不小心说了出来，先是自责一番，接着就和自己生起了闷气。全然不顾生着病的患者还在为祂担心，不明所以的明莱手肘支地，勉强坐起了身子，问道：‘潘神？您怎么了？’

　　撅着嘴巴，眼皮耷拉下去，低着头，也不说话，也不理人。

　　‘你想吃果子了？’她只能这样理解。

　　祂突然把脸贴近她的，郑重其事的问：‘今日怎么没有？’还有些控诉的意味。

　　第一次如此近的看祂的脸，连毛孔都放大了。祂浓厚的上下睫毛，像有人拿着炭笔画了一圈，着实好看。对着这张脸，明莱没法骂祂无理取闹，只好挣扎着站起身满足祂的一切愿望，脚步不稳，还没出去，就摔了过来，被眼明手快的宿河攥住了腰。

　　明莱额头抵在宿河敞开衣襟的胸口上，祂终于清楚得感受到了热度：‘怎么这么热？’

　　身子软得没了方向，她趴进宿河的怀里再也无力出来。

　　‘你们人类病了是不是需要吃药？’

　　明莱摇着头，就这么一个微弱的动作，做起来都是吃力的。

　　宿河抱起明莱，一脚踢翻帐篷，走向自己的神庙。

　　牧霖已经回来了，见到宿河竟然抱着明莱，仅仅吃惊了一秒钟，就立即后退几步，把床让了出来。打横平放好少女，轻轻盖上被子：‘睡了床是不是好些了？’祂稍有些急切的望着她，如同这张床上带着某种治愈功能，或者说祂希望如此。

　　高烧下的人，难免会糊涂，还好，明莱把理智留给了宿河。她回视着祂的眼，从那双晶莹剔透的双眸里看到了焦虑，一时之间她也没有能力去揣测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只是单纯的想去抹掉：‘这样的表情不适合你——’她所认识的潘神，也许会冷漠也许会懒散也许会骄傲，却不应该如此轻易的露出脆弱。

　　仿佛，祂生就应该是强大的——

　　宿河从未见过病弱的明莱，拥有着与外表截然相反的超强适应能力和生存技能的她；从树上爬上爬下的她；捉鱼技巧越来越娴熟的她，仅用一根木竿就能抓住兔子的她；不管干多少活都不会累的她；不可能会有一天躺在床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祂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人是明莱。

　　‘你什么时候会好？’

　　‘很快——’

　　‘有多快？今天晚上？明天早上？’

　　终于，她拼尽全力的伸出手，按在祂的眉间，在那些皱起处，缓缓的抚平了它们：‘明天就好了，着凉而已，无碍的。’

　　‘是么。’放下心来的潘神恢复了原本的状态，整个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往椅子里一瘫，歪着头，用眼角斜睨着她：‘凡人不是吃药才能好么？不吃药可以么？’

　　‘睡一觉就好了。’安慰般的挤出一抹清淡无味的笑，她不擅长笑，有一点敷衍的，笑容出现的快消失得也快。

　　第一次，数月以来，她第一次对潘神露出笑容，尽管只是一刹那的事，祂也捕捉到了，好像捉住蝴蝶的孩子，有些自得，一会就忘形了：‘你这冷脸，适合多笑。’

　　这句话很恰当的挠在了她的痒处，笑意从嘴角铺散到眼际，眼睛弯成一条卷着尾巴的鱼一般。

　　祂立即把脸转到她那边，投入了全部的注意力去看着，就像某位懂行的画家在欣赏别人的画作。

　　牧霖蹬了蹬蹄子，伸个懒腰，面向两人瞧了一会，似乎看懂了什么的，又把脸撇向另一侧，睡觉去了。

　　夜里潘神睡得极不踏实，几次醒来，瞧见床上躺着的明莱安然，才又入梦乡。最后一次醒来，索性也放弃了睡意，手放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发现不降反升。

　　‘喂！你！’急得跳了起来。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祂慌忙准备往外走，手腕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热度从她的掌心传递到祂的心底，怔愣时，她说道：‘别去！’嗓子已经哑了，却依旧维持着力度。

　　祂什么都未说，为何她会知道自己想要去做什么？

　　‘别去！’她用握紧来强调自己的坚定。

　　‘你说，我该做什么？’祂望着她汗湿的脸庞、粗重的呼吸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说话的语气都是虚无的。

　　看着你死吗？往日的潘神，一定一字不漏的说出来，让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好好听一听，此时，祂却没有。这不是祂希望的，刚刚找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还没开始呢，就坏了，这可不是宿河允许的。

　　‘别去——村镇，我不需要——药。’断断续续的溢出这些，说完已经筋疲力尽。

　　端详着她，从头到脚，这段迟疑的时间，正是祂内心交战的时刻，祂知道的，这种能力不可以用在人类的身上，用了就是犯禁。

　　不过，那种禁令，对于祂来说，向来都是形同虚设的。

　　食指伸出，指尖窜出一串火苗，原本森绿的颜色，又淡了些。祂正要把火苗引入她的印堂中央，忽的，火苗突然就灭了。

　　这一生，祂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作为神的无力，羞愤恼怒都不如挫败来得猛烈，顷刻间瓦解了祂的所有抵御，让祂如烂泥一样的，瘫软进土里，拔不出来——

　　叹口气——

　　终还是决定去村镇弄些药回来，祂感到那只手不屈不挠的不肯离开自己的手腕，放下狠话：‘寻死可以，别在我的那鸿之森！’说完，推开那只手连同她的温度，立即隐去身形，像是——逃跑般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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