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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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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时间了。”还没等她问第二个问题,少年忽然皱起了眉,“该走了。”
“啊?”如此跳跃性的思维让凌飞有些跟不上。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是你和鬼王约定见面的时间,本该由白无常领你过去。不过现在他似乎来不了了,就由我带你过去。”
“非去不可?”凌飞心下疑惑。
“如果你还想要回玉的话。”
他转身在树干上拍了三下,然后向凌飞要来了那只铃,小心地缠在了树梢。
树根开始扭动,如同有生命一般地扭动,青色的根从黑色的土中不停地扭动,伸缩,扩张,然后只听得喀拉喀拉的声响,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树根前的地面涌上一扇可容三人并肩过的地门。墨晟单手拉动了沉重的门环,门后露出黑魆魆的地道。他从又从怀中取出两只铃,一只让凌飞带着,一只自己挂在腰间。
“一定不能掉了。”他神色郑重,边说着边拉起凌飞的手,“子母引魂铃,母铃在此,子铃随身。还有,从现在起,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说话。”
凌飞点头。下一刹那,她的神色变了变。
手,一样的温度……
地道黑暗而逼仄,没有光。地面阴湿而柔软,空气中飘着一股腐烂的味道,熏得凌飞的神经不由紧张,拉着墨晟的手更紧了些,那是她在黑暗中唯一的凭依。少年的气息在隧道里淡至几不可闻,她几次想出声询问,又想起之前的叮嘱,生生忍住。
没有尽头,甚至没有拐弯,只有发疯的寂静,还有越来越浓的腥臭味。
忽然墨晟停下了,又是一阵轻微的摸索。
有光。依稀可见前方是一扇门。
凌飞几乎要欢呼,但是又马上惊恐地忍住。
那光来自一双修长的美丽的手,骨节分明,仿佛自暗夜中直接伸出,唯一的区别是,手里没有惨碧色的灯,却有一颗夜明珠。指尖被映得泛白,微微地摩挲了一小会后,便直直伸出,嵌入门中。她看到他嘴角弯起的一抹笑,冰冷而妖艳,以至于模糊了性别。
她心中狂跳,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就要被联系起来。
而她没有看见的是身后蔓延无边的人海,每一张脸上都是蜡塑般的表情……
当他们走出来时,凌飞一时有些适应不了涌入眼的光亮。尽管这来自阴霾的世界的光并不强烈。出口在一个宽广的院子里,似乎是练武场。
周围一圈白色的灯笼,透着浑浊的光。
一口巨大的金丝楠木棺孤寂地躺在空旷的场地的正中,散发着某种不祥的气息。
风凄凄地刮过,腥甜而没有声息。头顶上的乌云不安地翻涌着,骚动着。
“很好。”说话的正是几天不见的鬼王,他的眼神锋锐如大漠的秃鹫,只是多了几分狂热以及兴奋的神色,“快把人带过来。”
他身旁垂手而立的牛头马面依然带着可怖的面具,但是凌飞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还没来得及疑惑,她已经被墨晟带到了离棺木不远处。发白的砖石地面上,红色的繁复痕迹清晰可见,好像是某种法阵。
“站好了,什么也不要管,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出声。”不待凌飞挣扎,墨晟已经闪电出手,点了她几处穴,让她不能动也不能说。然后便转身离去。
到底是什么和什么?凌飞只觉得这几天过得莫名其妙一片混乱,可惜发不出声音,只能干瞪着远远地站在鬼王身边的墨晟。
“凌姑娘,这几天你对于我们的约定履行得很不错,可惜有些人没能完成自己分内的事,所以本座已经下令重罚。招待不周,还望姑娘见谅”鬼王声音朗朗,边说着边向凌飞走来。
算枚堂!凌飞心下一惊,鬼王是什么意思?的确,自她昏迷后,算枚堂便好像再也没有出现过。心中正焦急,冷不丁发现鬼王已经走到了身边。
“本座知道姑娘一直在找一样东西。”他伸手,掌上是一块玉。莹白似冰雪,清洁如远岫,躺在掌心里仿佛随时会消融一般。玉面没有繁复的花纹,只有两个古文篆刻,曰:暖雪。
凌飞死死地盯着鬼王手上的玉,这正是她找了半个月的玉。师父的至宝。
鬼王看见凌飞的神情,露出一丝宽慰的笑,道:“既然凌飞姑娘如此守信,在舍下留了这许多天,本座也自当守信。”说着,便把玉挂在了凌飞的脖子上,动作之干脆利落,让她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不过,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鬼王从怀里掏出一块婴儿巴掌大小的丝绢,轻轻抖开。
丝绢的质地极其细薄,展开后居然有一人大小。因时间久远,画面稍有泛黄,但是上面的水墨人像却依旧栩栩如生。
只是一眼,却足以让凌飞惊骇莫名。
画上的人用乌木钗松松挽了个凌乱的髻,披散着许多发,黑色的袍子宽大及地,曳着长长的衣带。整个人包裹在黑暗中,只露出雪白的脸和一只手,迤逦在一地的皑皑白雪中,仿佛整个人也要消融入了雪中。那么清淡而孤凉。
她脸部的线条精致如妖,眼神苍老如暮,原本料峭到只有黑白二色的水墨画却偏偏在嘴唇和指尖处点了殷红,温暖却也刺目。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这张脸,梦中的人,那晚的孟婆,还有——那个人。
凌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鬼王,看向远处站着的那个人,心头狂跳。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了装束,或者说从来没有变过,只是她一直迟钝至此。
用乌木挽起了发,长袍曳地,红唇似血,微笑如妖,静静地看着这边,如同画上的古旧变成了生生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