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公园》架架睡了

8、第三章 消失的第七组（二）

　　自己从小到大一直积攒下来的运气，就换来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前辈吗……丁澈甚至开始怀疑钟煦是不是故意想来教育自己的，顺便告知自己有多愚蠢。
　　钟煦慢慢放下了报纸，摘下眼镜看了他一眼，平淡无奇就像看着一个包子。钟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制服一丝不苟，体型修长偏瘦。丁澈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就这样的家伙，怎么和歹徒搏斗啊。
　　那两位也跟着站起了身，姜波左右看了看，也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我们都是第七组的组员。我是组长，钟煦。”钟煦看着丁澈，仿佛只是对他一个人说。
　　“你好，黄青青，法医。”那个精干的女人竟然露出了一个友好地笑容，向丁澈伸出手来。
　　丁澈还没有反应过来，木讷地握了握黄青青的手，她身边的小胖子也兴冲冲地伸了手过来，“我是李晓雪，小丁前辈你好你好。”
　　“小丁……前辈……”丁澈苦笑着喃喃自语了一句，脸上的笑像是一块干裂的墙皮。
　　只有姜波，此时没有任何动作，反而让丁澈如蒙大赦了。他此时只觉得今天早上吃的太多，恨不得立刻出了大楼狂奔三圈消化消化。
　　调动的事他根本没往心里去，初生的牛，总是希望能碰到一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好显示显示自己的力气。丁澈眼下甚至期待能碰到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告诉所有人，他可以。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机会重翻一次过去的旧账。
　　“见面会开完了吧各位，您的活儿咱们三组的兄弟辛苦给送来啦。”郑海涛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身后是四五个年轻警员，每人都吃力地抱着两个纸箱子。他们走过来迫不及待地将丁澈挤开，像抓了烫手山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丁澈打开了箱子瞅了一眼，全是社区送来的档案，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郑海涛说：“慢慢整理慢慢看啊，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
　　丁澈抬头，对上那双似笑非笑惹人生厌的眼睛，难以抑制的得意之情化为他嘴角的一抹笑意。郑海涛无所谓地盯住了丁澈，戏谑地开口：“人命关天呐。”
　　在座的人脸色都不好看，谁听不出来郑海涛这是在和丁澈唱对台戏。丁澈早已经快要忍不住心里这一口气，往前进了一步，直直盯着郑海涛。钟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轻轻往后拉了一把丁澈的胳膊，站在了两人中间。
　　他静静地站着，比郑海涛高了半个脑袋，却没有居高临下的神情，平静地说：“谢谢。”
　　郑海涛被这简单的一招堵得说不出话，赔了个笑，“前辈，月底前核对好就行，到时候您通知我一声，我来取。”钟煦没有说话，面色不改地看着郑海涛，他只好悻悻地走了。
　　“这算是什么，嘲笑吗？我可是老刑警啊，沦落到给这些小年轻跑腿了吗……”姜波摇着头喃喃自语起来。
　　“冲动。”
　　钟煦转过身时轻飘飘地撂下两个字，丁澈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教训了的时候，钟煦已经拿了资料给众人发了。
　　丁澈微微侧头看着纸箱子墙外一片热火朝天的场景，又回头看着整个低气压的第七小组，“不情愿”三个字就写在每个人脸上。眼下的情景，已经不能说是不容乐观，而是完全没有乐观的条件啊！
　　一个只想插科打诨混工资的老油条、一个看起来超脱世俗根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女法医、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警校毕业生、还有一个，脑子里有点东西却油盐不进的闷罐子。
　　“干吧干吧，什么时候退休能批啊真是……”姜波又在自言自语。
　　丁澈叹了口气也拿了份资料坐了下来，想翻身，绝不可能了。
　　撑着眼皮撑到了七点半，丁澈甚至想打一套拳活动活动腰身。他打了个哈欠，发现钟煦竟打了个头阵下班。
　　姜波伸长了脑袋望着钟煦的背影，“这就走了……？”说完就拿了外套紧跟着走了。
　　黄青青见状也起身，微微低头向丁澈礼貌一笑，拎上包离开了。
　　“小丁前辈，我、我也走了！明天见，哈哈。”李晓雪笑了笑也跟着黄青青一溜烟跑了。
　　丁澈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撂，颓然地仰在转椅上。没想到在S市的警校摸爬滚打了四年，最后竟然做了文书的工作了。丁澈无聊地转着转椅，看墙上的影子越来越长，忽然被一只手握住了椅背，猛得将椅子转了回来。
　　“怎么样，和钟煦前辈搭档得还愉快吧？”齐浩然笑着将丁澈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容灿烂得像是来看笑话的。
　　“愉什么快啊，”丁澈瞟了他一眼，将他撑在椅背上的手打掉，继续仰着头看天花板，“那老男人就会絮絮叨叨地教育人，和我爸似的。烦死了。”他一点也不想承认这个小白脸确实不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但他更不想承认，自己根本不想继续跟着钟煦上山下乡“再教育”了。
　　“行了吧你，和钟煦一个组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好好干！”齐浩然拍了拍丁澈的脑袋，“该剪剪了。”
　　“这便宜，送你，你要不要？”丁澈没好气地锤了齐浩然一拳，又枕着手臂看起了天，“反正我是没有出头之日咯。”
　　齐浩然靠在办公桌上扑了扑裤子上的土，一天奔波下来他竟然还有点羡慕丁澈能在办公室里喝茶，“你为什么非要出这个头呢？安安稳稳多好啊。”
　　丁澈慢慢站起了身子，双手撑着桌子直勾勾地看着齐浩然，齐浩然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眼神盯得手足无措。丁澈缓缓开口：“如果每个人都活在这样的安稳里，我哥就会彻底被遗忘。而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钟煦站在二楼大厅的门口，不知是进是退。他没有来得及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不道德的偷听行径，心里已响起一阵闷雷。
　　他很想告诉这个小警察，太过执着追求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
　　因为事实的真相，往往要比想象要残酷一万倍。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带着满腹心事默默下了楼。
　　如果不是想要保护那个人的弟弟，他不会愚蠢到主动申请到第七小组来。但这时他才知道，六年根本不足以磨去一个人的伤痛，小朋友长大了，儿时的伤痕也会一直陪伴着他。
　　也许远离他才是对他真正的保护。将所有的秘密放在他双手无法触碰到的地方，他就永远不会发现这个残酷的真相。这是钟煦的私心。他想替那个人完成心愿，也完成对自己的救赎。
　　他不要什么前程，他这一辈子用来赎罪安安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