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公园》架架睡了

1、第一章 第二个凶手（一）

　　这里只有一条路，一双掉了漆的黑色尖头皮鞋，是这条路的钟点。
　　音乐声突然响起。
　　老式八音盒里旋转的木偶，穿着黑色的法式礼服带着僵硬的笑脸绕起圈来。对于在圈子里的人来说，旋转，是不必期待地命运。
　　像纸一般惨白的脸，就隐藏在黑色的斗篷中，杂乱的白色发丝像枯死之人的手挣扎着向外逃去。这一张脸，苍老得再容不下多一条皱纹，鹰钩鼻在精瘦的脸上像一座突兀的山峰。眼睛陷在深深的眼窝里，慢慢睁开来，眼里的混沌已让瞳孔的蓝色不分明，像漩涡般抓住了一切逃跑的欲望……
　　她盯住你了。
　　她开始抿着嘴笑，笑声却先一步钻进耳朵里，像一条蛆虫拨动着每一根敏感的神经，又像一把尖利的刀，刺得人生疼。
　　尖头皮鞋开始了它的倒计时，一，二，三……
　　音乐声停止了。
　　她的脸几乎充斥着整个视野，异常惊慌的脸上出现了失控的神情。
　　"法兰西公园，在哪儿？"
　　钟煦呛了水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死死盯着天花板上苟延残喘着的老式电风扇，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闹钟。
　　七点三十五分。
　　警铃声由远及近响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紧随其后，将嘈杂的人声割成了碎片。
　　丁澈刚刚趁人不备用力地踹了一脚路边的柳树，齐浩然的声音就从背后传了过来：“故意毁坏公共财物，情节较轻的，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23条规定，处15日以下拘留或者警告，单处或并处二百元以下罚款。”
　　丁澈转过身恶狠狠地盯了一会齐浩然，靠在柳树上胡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现场出了神。齐浩然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见丁澈出了神，轻笑一声说：“不会吧，一次失误你就魂不守舍了？”
　　丁澈忽然像被针扎了一样直起身，对齐浩然大喊大叫：“老子跑步追得他，这臭小子一个急转弯跳车跑了，我差点被那辆破车压死！再让我碰到——”
　　齐浩然狠狠吸了一口烟就打断他，指了指旁边的居民楼，低声说：“你小点声啊祖宗，天才刚亮你就喊得来劲。还有这破车，那是杜卡迪新款，整个宁市也没几辆。”齐浩然看丁澈还是一副气得牙痒痒的样子，掐了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这里有四组的人取证。等一会你就去旁边的居民楼问一问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他对新区的路这么熟悉，搞不好昨天晚上提前来看过，那动静可不小啊。”
　　丁澈没应答齐浩然的话，把搭在肩膀上的手拍掉就径直走去单元楼的门口，一屁股坐下来等天亮了。
　　齐浩然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他的脾气果真一点没改啊。做了他十几年邻居，齐浩然看的最多的就是丁澈挂彩，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把隔壁院的小胖门牙打掉以后还站在楼道里大喊：“除暴安良，维护世界和平！”结果被丁父拉进房里就是一顿暴打。甭管挨了多少打，丁澈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的急脾气是一直没让丁父纠正过来。
　　六年前的一场巨大变故后，丁澈去了S市的警察学院，而齐浩然留在了宁市，从此便失去了联系。
　　齐浩然对丁澈有愧，在丁澈不声不响离开的四年里，他一直都没鼓起勇气安慰他一句，自始至终，那件事他都没敢提半个字。
　　“除暴安良，维护世界和平！”
　　直到两年前，齐浩然在孙局办公室听见这句可笑的台词时，才又一次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年轻的面庞上写满了意气风发。憧憬，信念，不服输，这是他在丁澈眼睛里看到的东西。
　　回过神来，正见丁澈起身拍了拍屁股，又笑容满面走进居民楼里去了。
　　钟煦冲完了澡正看着报纸，难得的清净还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被连续不断的叩门声打破了。
　　“这位大叔你好，我想问问你——”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丁澈就感受到了对面的人投注过来的强烈目光。
　　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男人穿着白色的浴袍，头发微湿，小小的水珠正顺着发丝滑落下来。面容白皙，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小，高耸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古板的眼镜。
　　就怪这副眼镜！丁澈刚刚扫到这副眼镜时，就不假思索地喊出了“大叔”。
　　钟煦轻轻皱着眉头，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的小警察。对于钟煦这种面部肌肉不灵活的人来说，皱眉已经是愤怒的极端程度了。
　　丁澈被他盯得一阵头皮发麻，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
　　“没有。”
　　钟煦摇了摇头，正想把门关上，面前的小警察就一把抓住了门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穷追不舍地问：“一点声音都没有吗？”
　　“没有。”
　　“摩托车的声音有吗？”
　　钟煦睡觉很轻，夜里但凡有点儿动静都能吵醒。所以他确定昨天晚上没有什么摩托车经过这里，不回话只摇了摇头。
　　等他第二次想把门关上的时候，小警察直接将脑袋塞进了门缝里，瞪着大眼睛问：“那前天晚上听见了吗？”
　　齐浩然看着气急败坏从居民楼里走出来的丁澈，走到单元楼门口问他：“怎么样，有什么线索没有？”
　　丁澈哼了一声，一把揽住住齐浩然的肩，愤愤地说：“我告诉你浩然正气，三单元五楼最后一户，一大叔不光脸臭脾气也臭，我刚说到第四句话就直接被拒之门外了！有这么对待人民警察的吗？男人果然是越老脾气越大啊……”
　　正说着，丁澈就感到身边轻飘飘地走过一个人影。丁澈直勾勾地看着那个背影，盯了半晌他那身和自己身上如出一辙的制服，才缓缓转过头问齐浩然：“我刚刚说了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