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为重》冷傲天

3、邻居

　　林语没有迷茫太久，她向来是过得一日算一日，先把卫生问题搞好再说。
　　她忍着屋里的霉臭味，将为数不多的几样家具全都搬出了院子，就连张大床都被她连拖带拽地拉了出来。
　　她拿着那把多年前竹条编成的扫把，将屋子里里外外都给清扫了一遍，就连院子里的杂草，她也一一清理完毕，直到日暮西山，屋子才勉强被收拾出个样子。
　　但——也只能算有个样子罢了，至于住人嘛，还是欠了点。
　　看着院子里晾着的那张唯一的木床，林语只好在外边捡了些干燥的杂草麦秆，回去铺了一地，勉强过了一晚。
　　第二天，林语汲取了教训，一大早就搭车去了镇里，花钱买了一张折叠床，一条薄被还有些便宜的速食等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折腾着过了两天后，林语不得不开始面临最大的难题，以及她潜意识里最想逃避的问题。
　　离群索居的孤独与钱花光后的忧虑。
　　这村子根本没什么人居住，仅剩那几口人，都住在村口边上，离林家几百米远，她离家出走，心中发虚，见人来躲还来不及，哪会主动找人攀谈。
　　于是这两天，她没有跟人说过一句话。
　　同时，她也深知，以如今网络的发达与“天眼”的分布密度，要找一个人其实很简单，至今都还没人来找她，可想而知，王燕香根本没找过她。她本来被王燕香带回李家的时间也才短短一个月，她几乎没出过李家的门，学校那边也被王燕香打过了招呼，她的人间蒸发，引不起任何关注，惊不起一丝波澜。
　　若是王燕香压根不想找回她，即使她死在外面都不会被发现。
　　林语再不想承认也好，心底那一丁点的微末期冀随着这两天波澜不惊的避世生活彻底被击碎。
　　可能因为从小到大失望过无数回，她刚升起的难过心绪很快就被接下来的生活担忧所占据。
　　钱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是这里已经不再是她印象中虽然简陋却一应俱全的老家了。
　　十五岁的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有灶台就能做饭，当然灶台还是保存完好的，可是没有柴火。
　　床也是好的，不过没有被褥。
　　电灯也留着，可是没电。
　　水管也接着，但是没水。
　　没有水，她就不洗澡，没有灯，她就早早回屋里躺下，没有床垫，她就把那条才花了不到50元买下来的薄被裹在身上。
　　什么都可以将就，但是吃喝两样却没办法将就，林语已经很节省了，可是吃的也所剩无几了。
　　第四天了，林语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天一黑就往屋里躺的生活，正当她考虑着要不要明天再去镇里一趟时，她却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两天的打扫，已经使得屋中整洁有序，但她却突然发现放置在床下的小箱子被推了出来，地面上也有些奇怪的砂石，并不像是自己带进来的。
　　看了好一会，林语心底开始发寒。
　　她不由得屏息静听，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还有一道呼吸声，仿佛正从床底下传来！
　　她惊的立即爬起身来，不顾一切地往外冲。
　　果然，她才刚跳下床，身后就即刻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是床板被重物顶到的声音。
　　“嘿嘿……”
　　那是一个含糊不清的黏腻男声，看见林语跑，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也跟着跑了出去。
　　这人是隔壁村的懒汉，赌钱欠下不少债又是个光棍，看见落单的姑娘就想占便宜，被村里的人打骂过数次，因怕被人堵门，整天在相邻几个村附近流窜，过得与流浪汉也相差无几了。
　　林语刚来水西村就被他注意到了，他连续跟踪观察了几天，发现小丫头片子的确是只身一人，顿时就起了邪念。
　　趁着对方外出的片刻，他偷摸进屋子里面，钻进去床下等着，想着入夜就将对方给办了。
　　谁知，林语很是警惕，上床没多久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不过没关系，这深更半夜的，附近又没什么人，就算不在屋里，他也能办成。
　　林语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她飞奔出院子，无暇看路，下意识便往灯光亮的地方跑去。
　　正是那座豪宅门口的顶灯发出的亮光。
　　林语一个未成年女孩自然是跑不过一个成年男子，很快便被追上。
　　直到此时借着灯光细看，那男人才发现，林语竟长着一张十分漂亮的脸，大眼睛，尖下巴，单薄瘦削的肩头正害怕得浑身抖动不止，他不禁越发兴奋起来。
　　他伸手便将她抓住了，不顾对方的挣扎，便要将她拖走。
　　“吱呀——”那道仿佛拥有着久远历史的沉重朱漆大门突然打开了，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你干什么？我报警了。”一道轻缓却坚定的男声传来，那男子不自觉地将手一松，林语忙不迭地跑远了。
　　那男子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无赖，听见对方说报警后，就吓得立刻跑走了。
　　直到那男子跑得不见了踪影，林语才回过神来，犹带不安地看向了刚才出言相助的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站在黑暗中唯一的亮光里，看不清面容，身材倒是高高瘦瘦的，尽管还没看清五官，但林语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似曾相似，有种莫名的熟悉。
　　“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下？”那人有些迟疑地问道。
　　林语愣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那人看她反应仿佛松了口气般，将门推得更开了些：“快进来吧，这么晚了，外面不太安全。”
　　林语低着头，快步走进了那座“豪宅”的大门。
　　进去了后，她才惊讶地发现，外表看起来很是复古的“林宅”里面竟然十分现代化，当然布局还是颇具古韵的，除了正门的大开大合外，两侧边各有一道曲折长廊，其中一侧还有池塘。
　　林语默默跟在对方身后走着，刚刚遇险的惊悸已渐渐平复了下来，随之升起的是一股面对陌生环境的拘谨不安。
　　像是察觉到了林语的不自在，那人微微放慢了脚步，由一前一后变成两人并肩走着。
　　那人像是在措辞，半晌才缓缓说道：“我叫林泽绍，暂时住在这里…你，呃…也是住在这里吗？”
　　林语用余光偷觑了他一眼，却不敢久看，低声回道：“我叫林语，隔壁是我爷爷奶奶的屋子，他们去世后，我搬过来住。”
　　林泽绍听到林语的回答后，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本意是想询问出对方为何突然一个人住来这里，家人又去了哪，可是现在听起来，对方仿佛是个举目无亲的孤儿。
　　“那你父母？”
　　林语低下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他们离婚了，我爸坐牢了，我妈嫁人了。”
　　林泽绍微讶，他想不到对方小小年纪就经历着这么波折的人生，只是单纯地以为对方是个不懂事，与长辈发脾气后离家出走的小孩。
　　通过监控观察到她这两天的行踪，简直可以用足不出户来形容，比他还深居简出，起码他无聊得慌还会去村口散散步什么的。
　　当然对方具体什么情况他也并不清楚，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变态，喜欢一直盯着监控看，只不过他也担心一个貌似离家出走的小姑娘会遇到什么危险，比起之前，他看监控的频次的确多了许多，也幸好有监控，要不然，今晚小姑娘指定出事。
　　林语一直跟着对方，直到对方走进了客厅，她却没有跟上，看着光滑的木质地板，她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
　　“我的鞋子很脏……”林语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
　　“进来吧，没关系。”
　　得到对方的答复后，她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坐。”林泽绍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林语坐下来后，又见对方给她倒了一杯茶，她捧着温热的杯子，闻着淡淡的果香味，纷乱繁杂的心这才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不回学校读书吗？”
　　林泽绍见对方仍是沉默，不由得再次追问道：“介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自从被王燕香带回去后，林语一直没怎么跟人说过话，她一个人忍受着处理那些不安惶恐又难过愤怒的情绪，她不敢过多地流露出自己的喜怒哀乐，生怕自己为母亲带来麻烦，也不敢拒绝那些令她为难的要求，但她更不想在别人面前袒露出自己的无能为力与弱小。
　　可是她再怎么能忍，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当经历了差点被人侮辱的境况后，积攒了多天的无助与对未来的恐慌，终于在陌生人的好意询问下爆发了，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一颗颗发展成一连串地滑落脸颊，黑白分明的眼衬着那通红的眼眶，看着令人心碎。
　　林泽绍瞬间有些手足无措，他自小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从来都是别人安慰关照他，很少有他去安慰别人的情况，一方面感到有些为难，一方面又确实激起了他的满怀同情。
　　等对方哭得差不多时，他才开口道：“不方面说的话也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几间客房，今晚你先住这吧。”
　　林语哭完后，心底一直以来的阴霾似乎散去不少，她摇了摇头，将自身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在对方越来越凝重的神色中，又感到了些许忐忑：“……情况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林泽绍毕竟是个二十来岁的人了，考虑的问题自然比林语要多，首先林语的逃避是没有用的，即使她将户口本都带走了，但只要她父母，甚至是继父继母想起她来，都有权利将她带回去。
　　其次，即使林语的父母双方不想要她，但在法律上，她的父母只要还活着并且未对她造成严重侵害，就无法越过他们，让社会救助机构或别人取得她的监护权，换言之，林语要想上学，要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就还是得回去。
　　可问题是，林语失踪这么久，也不见有人来找，想来也是她母亲不想背负这份责任，甚至早就连书都不让她念了，回去也不一定有她的容身之所。
　　林泽绍本身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甚至熟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表面看着温和，实际却很冷漠，不关他的事坚决不参一脚。
　　但今天，他却接二连三地破了原则，救人倒也说得过去，冷漠不代表冷血，但是让对方进屋，又承诺提供帮助什么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看着对方那张还留存着哭过痕迹的苍白脸庞，他压下心底泛起的那一丝说不清的怜惜道：“放宽心吧，天无绝人之路，时间也不早了，要去休息吗？”
　　林语反问道：“你呢？还不休息吗？”
　　林泽绍拿起桌面的手机，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快，还要打会儿游戏。”
　　游戏？
　　林语愣了会，不禁看向了对方的手机界面，只见界面是她熟悉的吃鸡战场主界面，一个衣着性/感的女角色拎着一把M416，正微微晃动着身体。
　　见林语的眼光落在了自己的手机界面上，林泽绍不禁有些好笑，这姑娘倒是心大，今晚遇上这样的事都没让她XXX，反倒对新鲜事物还抱有好奇之心，既然对方有兴趣，教她玩会游戏也不错。
　　“想玩吗？我可以教你。”他说着便将手机递了过去。
　　林语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将别人递过来的手机接了过去。
　　她很小就知道，自己玩游戏比起别人特别容易上手，无论是手游，还是端游，用摇柄玩还是用其他方式玩，被周围的人发现她这项技能后，学校里一些平时跟她根本就不熟的人经常拿着手机就来找她帮忙代打。
　　她并不喜欢跟陌生的人接触，一开始的拒绝差点演变成校园暴力，为了平静的生活，最终她只能妥协。
　　本来兴趣X然的游戏在她眼中渐渐的失去了魅力，到后来她甚至非常抗拒，这种境况在去到王燕香家被所谓的“弟弟”折腾后越演越烈，她什么游戏都玩，玩到什么游戏都不想玩。
　　那些时常充斥她耳朵的夸赞，此刻想起来，却带给了她另一种感受，她第一次期望自己真的能如那些夸赞一样——牛逼的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