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为重》冷傲天

1、离家

　　林语擦拭着布满油渍的木桌，耳边传来的欢声笑语将她衬托着像是个机器人一样麻木。
　　“小语，你待会把阳台的地也给拖了。”王燕香满脸慈爱地喂着怀中两三岁的小孩，隔壁坐着的丈夫也笑着跟上一句：“真是多亏了小语来这里，能帮上很多。”
　　“哪里，这孩子从小就不让我省心，”像是为了证明嘴里那句不省心，王燕香的注意力终于从怀里的宝贝儿子转移到了林语身上，面对这个三棍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前夫留下的拖油瓶，她看哪都不顺眼，尽管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但看着她心里总是堵着一口气。
　　林语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冷言冷语，她沉默着，手上干活的动作却不停。
　　“要不是看在你差点被你爸打死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你在这个家要感恩，要知足，知道吗？！”王燕香想起前不久从派出所将林语领回夫家的场景，不禁有些气闷，她长得漂亮，性格又泼辣，嫁的前任丈夫虽然游手好闲，却也没亏了她，现任丈夫性格温厚老实，嫁过来后，几乎全凭她做主，但就是有个横竖看她不顺眼的婆婆，一直在挑她刺。
　　原本两人就因鸡毛蒜皮的小事斗得不可开交，各有胜负，但说到底，王燕香年轻，又刚生了个儿子，丈夫又疼爱她，婆婆也得避让三分。
　　可如今她把前任的拖油瓶给带回来了，底气瞬间不足起来，在家中的话语权也少了很多。
　　她心思也活络，想着等林语被前任家暴的风头过了，街坊邻居不关注这事了，再把她送走。
　　“小语上学的事咋办？”王燕香的丈夫李明人老实，倒是真不嫌弃妻子带来的前夫孩子，不过是多双碗筷的事，以他的能力，还是负担得起的。
　　“还能咋办？当然还是在原来的学校念啊。”王燕香不是不知道，前夫家是隔壁县的，林语的学校离前夫家不远，离这边几十公里的距离，开车都要半个小时。
　　“转学是有些麻烦，等开学就给她办理寄宿吧。”
　　王燕香瞪了自己老公一眼，当着林语的面，毫无顾忌地说道：“她成绩这么差，想来也考不上大学，干脆读完初三就别读了，让她在外面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可是……”
　　看着丈夫犹豫的样子，王燕香突然怀疑起到底谁才是林语血脉相连的亲人，丈夫温厚是好事，却显得她在做恶人般，于是口气不由得重了起来：“让她上完九年义务教育已经很对得起她了，梓轩马上就要上幼儿园了，哪样不需要花钱，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人把梓轩送进去，一年花费好几万呢，还得攒钱给他上各种补习班，学前教育班……哪里来的闲钱供外人读书。”
　　面对妻子的质问，李明立刻也意识到了不妥，他不介意家里多一双碗筷，但是天秤另一端是亲儿子的情况下，就没什么好讲的了。
　　林语仿若未闻地将手头的活干完，便回到了自己房间——李家厨房里间隔出的杂物间。
　　她的房间很小，只够摆放一张宽不足一米，长不超过一米八的床，床尾还堆积着许多杂物，她睡觉时通常都蜷着身子。
　　房间没有灯，她静坐在黑暗中好一会，才缓缓站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箱子。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清脆童音闯入了林语的房间：“喂，你先别睡，帮我打一下排位。”
　　“我没空。”林语冷冷地说道。
　　“你明明就有！你要是不打，我就告诉爸爸和阿姨，你欺负我！”小男孩一听到林语不打，瞬间就急眼了。
　　男孩叫李骏，也是王燕香生的，只不过她当时怀他时还没离婚，知情的觉得她给前夫戴绿帽子，不知情的觉得她给现在的老公戴绿帽子，左右不是人，她对这孩子的感情也因此淡了一些，但处下来，也逐渐有了感情，同时她也怕丈夫多想，是以一直待他很好，至少比对林语好很多。
　　小孩子都是敏锐的，更何况李骏从小就机灵，看王燕香对林语的态度，就立刻察觉到了这个异母姐姐的好欺负。
　　于是从一开始，他就对林语颐指气使，又是让她帮忙写作业，又是让她帮忙打游戏。
　　但最近李骏都不再让林语帮忙写作业了，因为他发现林语也跟他一样是学渣，虽然比他大六岁，但连小学生的数学题都不会做。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发现林语打游戏很强，明明刚开始时还跟他一样菜，玩两把立刻就变厉害了，短短一周，就将他的排位从铂金打上了王者。
　　但王者荣耀这款游戏毕竟很坑，再有实力也架不住猪队友的天秀操作，在王者段位短暂地呆了一天后，就被打掉下来了。李骏一直看着林语玩，知道也不能怪她，可惜了几天后，又起了心思，让林语帮他打。
　　“快点！”李骏有些看不惯林语的冷淡，明明寄人篱下，不敢反抗，却还整天摆出个臭脸。
　　林语不再说什么了，她接过手机，熟练地打开了游戏操作界面，选了她最擅长的角色后，就按下了开始。
　　伴随着游戏角色在画面里的各种骚操作，李骏由一开始的平静变得激动起来：“我的天！太牛批了！”
　　“卧槽，你怎么这么牛批……”
　　“靠，这个走位绝了！”
　　“妈的，这两个人搞什么，一起走上路，有病！”由于队友的坑害，刚刚形势大好的局面瞬间就举步维艰起来。
　　李骏克制不住开了语音，用最小学生的方式，辱骂着对方。
　　“你他妈就是一个XX，不，两个XX……”
　　那两人显然是一对情侣，难舍难分得连打游戏都要走一条道，听见李骏的声音后，立刻嘲讽道：“听声音是个小学生啊！”
　　“小学生还说我们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了嘲讽，把李骏气得不行，好在林语全程发挥稳定，勉强在后程挽回了局面，险胜一局。
　　李骏看着那岌岌可危即将要掉的星耀段位，不由紧张道：“算了算了，别玩王者了，玩吃□□。”
　　林语闻言一顿，想说些什么，却又克制住了。
　　“我先来，打不过你再来。”李骏兴冲冲地开始了，结果两把都落地成盒，根本没时间换人操作，就凉了。
　　林语看了一眼沉浸在游戏中的李骏，将床底下的小箱子抱起，悄悄地走出了这狭小黑暗的空间。
　　客厅已经是黑暗一片，只有主卧门缝透出一丝亮光，表明其实人还没睡。
　　她像是下定决心般，走到了客厅门口。
　　而此时，主卧突然传出了隐约的争论声。
　　“……我这妈当得真没意思，小骏成天到晚沉迷游戏，叫他别玩，还凶我。”
　　“林语也是的，小骏找她玩游戏为什么要答应呢，到时小骏成绩不好，你妈又会说是我带来的拖油瓶带坏了他。”
　　“哎呀，我的命真苦啊，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男人的低声劝慰显然无法平息女人的怨气，她一句句，一声声地数落着，抱怨着。
　　这些话从她来到李家后，就听了无数次，她由一开始的期待谨慎，逐渐变得痛苦愤怒，如今却早已麻木。
　　她从小就在父母的争吵声中长大，父亲林大富没有工作，喜欢酗酒，母亲长得漂亮，性格却难惹。
　　八岁时，父母终于离婚了，王燕香将她扔给了林父。
　　林父很快就另娶了他人，对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话里话外给林语上眼药，原本酗酒后只喜欢蒙头大睡，从来不管她的林父开始看她不顺眼，再又一次酗酒后动手打了她。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甚至无数次，林语从一开始猝不及防的害怕哭喊中逐渐变得冷静麻木，她学会了充耳不闻耳边的谩骂，学会了用各种方式躲避殴打，也学会了离家出走。
　　直到一天凌晨，她偷偷走进家门时，却不期然在门口看见拎着一把刀的林父。
　　昏暗路灯下，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仇恨地凝视着她。
　　像是一直等待在那一样。
　　她转身就跑。
　　跑过了院子里的草坪，跑过了儿时玩耍的街巷，跑到了大槐树下那口池塘边。
　　喝醉酒的男人没有跑太远，却有着一把子蛮力，他见追不上林语，便将手中的刀对准前面那道瘦弱身影奋力一扔。
　　幸运的是，她没有被刀砸中。
　　不幸的是，她掉了下去。
　　这场追逐战尽管发生在凌晨，仍然不乏凑热闹的人。混乱中，有人报警，有人救人。
　　后来的事，她不太记得了，总归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林语在派出所里待了两天，王燕香就出现了，把她带走了。
　　在李家的日子要比在林家好很多，没有恶毒的咒骂，也没有三餐不继的难受，更没有提心吊胆的毒打。
　　但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因为在林家，谩骂毒打后往往伴随着好几天的安定，可是在李家，她却没法感到一丝安稳。
　　她已经一个月没上学了。
　　因为学校离家太远，王燕香觉得麻烦，便跟学校打了声招呼，在办理寄宿前都不让她去。
　　王燕香没给她李家钥匙，她不能随意出门，并且做着所有的家务活。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安逐渐扩大，她想要自由，她想要……回家。
　　她握紧了怀中的小箱子，静悄悄地打开了客厅的门，随后再轻轻关上。
　　安静得就像一阵风，什么也听不见。

　　开新文啦，练手，作者写来开心的，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