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爱情药》魂萦旧梦

4、第二章（2）

　　乐颜觉得无聊，于是慢悠悠地转到大厅外面。室外正对着一个大游泳池，今夜月亮出奇地圆，一池碧水在银色月光下明河共影。她突然有点孩子气地蹲下来伸手撩了撩那水波，搅碎水中平静的月，也搅碎了胸口那颗平静的心。
　　吴森明有处别墅在西山，也有一个大大的游泳池。去年夏天他逼着乐颜去考广告设计师的国际认证。考试很难即便是很多工作多年的设计师都未必考得过，他却规定她一定要考过，后来见她漫不经心的样子，直接把她拎到西山关了一个月，找了专门的辅导老师在那里给她突击复习。白天乐颜忙着复习没工夫出来游泳，晚上经常一个人跳下去玩个痛快。
　　冰凉的池水有种奇异的包容力，她游泳技术很好，人可以面朝上平躺在水面上很久。水悠悠地晃动，如水的月光洒在自己的身上，乐颜几乎觉得自己像是一尾鱼，自由自在。
　　他有晚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因为喝了点酒，人比平时放松了些，见到她那样子游泳竟然在岸上大笑，说她像是在躺尸。
　　乐颜气极了，恶向胆边生，立在岸边笑着要他伸手扶。他笑吟吟地要把她拉出水面，可她却伸手把他往水里拽。其实乐颜知道，他是故意落水的，因此他那么大的力气，自己怎么可能会把他拉下水。他在水里紧紧抱着自己，一身西服湿了也毫不在乎，密密的吻落在她额头，面颊，她全身热的发烫，只觉自己像一尾鱼，一尾被放在炭火上烤的鱼。
　　岁月烟熏火燎，往事已成泡影。那个人当初肯被她拖下水里畅游一番，是因为他愿意。但前路上有那么多苦难的大沟大坎，他却再不肯陪她一起走过。
　　乐颜知道，自己不应该怪他。他从来都是冷静的，冷静地好像这一池水，不，他有时冷静的更像是月夜下的海，深不可测。
　　翻江倒海？翻云覆雨？她一条小鱼那有这样的本事？
　　她注意到水中自己的影子边不是何时多了个人影，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她早就看到他了，他也早就看到她了，隔着人群两个人却都装作不认识。
　　他说过，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
　　她也多希望，这辈子都不曾遇到他。
　　人生若只如初见，要是真不认识该多好。那样这会儿自己的头也不会这么晕吧，自己的喉咙也不会这样涩吧，就像得了重感冒。裴蓓曾说，“失恋就像重感冒，期限一到自然就好了。”
　　乐颜以为自己熬过了这半年，伤筋动骨也早该好了，更何况是一次失恋。所以她今天信心满满地来这里，想验证一下自己康复的效果。可刚才在人群里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前尘往事都涌到面前。
　　原来，她根本没有忘，或者说，她还不舍得去忘。
　　她以为，自己已经把伤口掩饰得很好了；她以为，她可以坦然面对他和他妻子携手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她以为，她已经埋葬了那段永远不能见光的旧感情。
　　但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康复过。
　　那道深深的伤口一直都在，现在更是溃烂成一团。只怕什么灵丹妙药下去，最终都还是会留下一道疤。
　　乐颜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水，她故意把水花撩得老高，溅起的水花飞到她的裙摆上，很快湿了一大片，像她此刻满面的泪痕。她怕自己一转身，就会被他看到自己的脆弱，于是她使劲埋着头，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恨不得自己遁形成一条鱼，最好立即跃入水中消失地无影无踪，那怕变成水中的泡沫也好。
　　总好过面对最不该面对的人。
　　“你……过得好吗？”吴森明轻轻开口，富有磁性的男性低沉嗓音，像是中音小提琴。
　　她不说话，继续撩着水。她以前和他赌气时，总是这样，不说话，等他来哄自己。
　　明知道他现在不会哄自己了，可还是不说话。只是因为，现在两个人真的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望着她，过了许久才说下去，低沉的声音中透着无法抑制的哀凉，“乐颜，不要折磨你自己。你怨我恨我，我都认了。在这段感情里，我知道你是最辛苦的，始终是我对不起你……”
　　乐颜突然起身站在他面前，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盈在眼眶中的眼泪忍住，然后尽量使自己声音平和下来，“我不恨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有老婆有家庭，都是我的错，不该爱上你，更不该让你知道我爱你。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吴森明凝视着她，她的眸子比之前更加空灵，或者说是因为更瘦了，因此显得眼睛愈发大。月光下她脸上分明还挂着泪痕，好像淅淅沥沥的春雨，撒落在自己心底。
　　他静了静痛苦纠缠的心，一字一句地认真地说道，“乐颜，我知道我这几年耽搁了你，我会补偿你的。我可以安排你去国外读书，英国，法国，美国，你随便挑，那里都可以。你还年轻，你还有大把美好的人生。”
　　“不用了，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你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纠缠你的。” 她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天旋地转，万箭攒心。
　　他望着她，声音遥远而轻微：“乐颜，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才华真的不应该只是在柳叶的公司做一个小设计师。不要辜负自己的才华，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
　　欣赏，如果两个人只是彼此欣赏，那么是不是事情可以变得简单的多，是不是就不必像现在这样追悔莫及。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只是当时已惘然。
　　惘然。
　　她现在仍然觉得不真实，怎么就会爱上他？怎么就爱他爱的那样深？怎么就陷入这场爱的迷局无法自拔？
　　她很惘然。
　　乐颜机械而麻木地听着，静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的伤好了吧？听说你去年底受了伤，现在好了吗？”
　　他转过头去，声音中有着一丝伤痛，“好了。当时你人不在国内，所以就没有告诉你。”他这么一说，乐颜的眼中突然蒙着一层泪膜，落在吴森明眼里依然让他痛楚万分。他突然有种要挥刀斩断乱麻的冲动，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那次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晕了过去，我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看到我妻子红肿的双眼，后来才知道她在我身边不眠不休地守了两天两夜。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罪恶。这么多年，我和她之间的确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激情，但是却有着不能割舍的亲情。我没办法在得到你的爱的同时，却若无其事地继续扮演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错的离谱，我不该自私地把你留在我身边。如果我这样和你纠缠下去，其实对你也是一种不负责任。所以，我只能让你走。”
　　让你走。
　　乐颜转身，可却无力迈出步子。她突然觉得虚弱，从刚才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其实就没有平静下来，因此拼命喝了几杯酒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平时她一喝就醉的，一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今晚为何越喝越清醒？清醒地甚至能感觉的自己的一颗心一寸寸碎开来。
　　吴森明见她转过身呆呆地望着水面又一言不发，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开。乐颜看着水中的倒影，他越走越远，自己和他越离越远，她想也没想，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噗咚一下就跳进游泳池。
　　和她想象的一样畅快。
　　微凉的水漫过四肢百骸带着温柔的压力，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她今天穿的是条窄身长裙，因此虽然到了水中裙摆也不至于散开，她慢悠悠地平躺在水面上，伸臂慢游。
　　她听到岸边有人惊叫，她看到吴森明转身惊讶地在岸边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绝然走开。
　　乐颜觉得自己很傻很白痴，但她都顾不得了。她把头埋在水里，两行泪垂下来，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乐颜游了很久，直到全身酸软，才缓缓游到岸边。那些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人，大概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都已经离开了。
　　只有辜青岳一个人枕着手臂躺在岸边的躺椅上，晒着月光顺便舒舒服服地看她游。见她要上岸，抓起一条大毛巾笑着走过来帮她披上。
　　乐颜以为他会骂自己，可他却没有。大概是她的样子太可笑了，辜青岳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戏谑笑容，看着她，一直看着她，最后实在忍不住才大声笑起来，“原来你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我以前倒是小看你了。不过你脾气也忒大了，我不过稍微不顺你的心意，你就这样胡闹叫我难堪？”他笑嘻嘻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难堪的样子。
　　乐颜的脸却红了，倒不是因为他的玩笑话，而是因为一上岸那身湿漉漉的裙子紧紧地裹在她身上，尽管有毛巾披着仍然能看出身材的起伏。而且初夏的晚风一吹，她忍不住直哆嗦，掠起一缕儿湿嗒嗒搭在面颊上的头发，手竟一直在颤抖。
　　他在旁边手撑着下巴，一直无声地笑着。
　　乐颜转身要走，可刚迈出一步，脚下一滑差点跌倒。辜青岳忙从后面揽住她的腰，“怎么？美人鱼上岸，才发现寸步难行了？”
　　她刚才下水时穿着高跟鞋，游的时候觉得碍事就给蹬掉了，这会儿光着脚站在岸边光滑的云石地板上才知道麻烦大了，总不能光着脚回家吧？她正在思量着是不是该跳下水去把鞋子捞起来，却被他整个人打横抱起。
　　她气恼地挣扎，他却突然露出生气的表情，“别闹了！今晚你是跟我来的，这样的场合你刚才那么一番闹腾还没闹够？你要愿意这样子出门，我现在立马把你放下来。只怕这大厅里几百个宾客都等着看你湿身走秀呢？要不要我叫乐队替你伴奏，你踩着音乐舞一曲呀？”
　　乐颜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也知道今晚这番胡闹也的确会给他带来麻烦，因此只得乖乖窝在他怀里不敢动。
　　辜青岳完全不顾周围人瞟过来的诧异目光，抱着她大踏步地走出去。
　　美人鱼为爱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虽然自己并没有下地走路，可在人群中穿梭过来的一步一步，却还是像赤脚走在刀刃上，每走一步都血淋淋地痛苦万分。尤其是看到吴森明的眼底，阴沉的像是海上酝酿的大风暴，乐颜的心更是痛不可抑。
　　知道他心痛，她却又有种异样的快感，因为这是不是说明，他还在乎自己？
　　她不敢去想，怕再想下去，自己就会又哭出来。
　　辜青岳在车里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帮她披上，又拿纸巾轻柔地帮乐颜把头发上的水珠擦干。可她还是觉得冷，身体一直发抖，因为心口有个地方冻得像是一块冰，慢慢地把整个身体都冻住了。
　　他和她说话，她也没有回，因为这会儿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整个人虚弱地蜷缩在座椅上。
　　他看了她一眼，识时务地闭上嘴，顺手把车里的空调关上。
　　黑丝绒般的天幕上，明晃晃的圆月亮一直跟着车在跑，追得紧紧的，一路都悬在车窗玻璃的一角。直到车子转了个弯，月亮才被高楼遮住没了影踪。
　　乐颜出神地凝望着车窗外，却不曾注意，远远地吴森明的车子一直悄悄跟在他们后面。
　　车子停在她家楼下，吴森明看到乐颜一个人光着脚跑了进去。他只希望这一生能远远地看着她，知道她平安着，知道她幸福着，就心满意足了。他在车里坐了很久，因为她窗口的透出来的灯光始终没有熄灭。他失神地掏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薄荷烟草的气息透入肺部，搅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他不是不爱她，他不是不知道她爱自己。
　　可他却无力承受这份爱。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