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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三叠阳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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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虞录》所载剑招变化繁多,光是把四十八招剑法的每个变招全部背下记熟,便用去了十多天。不知不觉,便已入了冬。
许是专心练剑、心无旁骛之故,待北野察觉冬天的到来时,竹窗外的露气已经都凝成了清霜,秋光云月也转为了衰草斜晖;桐树落下的枯叶还在井栏边堆着,但菊花残后的余香却都已经随风散尽了。
北野望着残枝叹了口气,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岁寒剑,在心中告诉自己:你得加油,你在这儿练剑的时候,哥哥可能还在无迹崖受苦。
可北野练《九虞录》时,并无他人能够指点哪怕一二,只能自己边琢磨边练,进境自然缓慢。何况她一心图快,开始时把内功、身法、步法等皆跳过,直奔最后部分的剑法。可剑法变化无端尚非难点,背下剑谱也不过耗些时间,关键在于不少剑招北野根本无法理解是如何衔接的,第十七变如何转为第十八变,第二十一招如何接上第二十三招,等等。
北野苦思了许久,终于有一日茅塞顿开:这些剑招并非独立存在,需配以轻功步法,方可挥洒如意。
于是北野不得不倒回去,看起了轻功步法部分。可要练轻功,那就不得不练些内功,否则内息运转与步法不合,在空中内息一岔,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一来,等于北野不得不从头开始,先从最基础的内功开始练起。
所幸北野已得了母亲的修为,已不需要慢慢修炼、积累内力,因此最耗时间的吐纳、引气、打坐部分可以直接不做,只需学好如何引导真气在合适的时候运转到合适的经脉穴道便可。而她修炼下去后,也明白了母亲的内功其实大部分并非来自止岁谷,而是在来宜庄学的,因此她的内力与北野近来修炼的那些几乎一致,也就毫无滞碍地融为一体了。
还好北野在枕闲庄没好好练内功,不然反而会有两股真气无法在丹田融合、各自无法控制地在经脉中游走之祸。
贾格致见北野专心练功,倒也不来打扰她。每隔两日,他便遣人送来几枚丸药,说是有益气提神之效,北野也就依言服下,只觉丹田里暖烘烘的,却也没什么其他感受。
练完内功已是十月末。待北野把轻功步法学完,止岁谷已经下起了今冬第一场雪。
北野便在雪中练剑。现在她的剑法已经十分绵密,几无破绽,在漫天飞雪中练了两个时辰,鬓角衣袂却连一点雪子都不会沾到。
十一月廿八,北野练完了第四十八招的第二十七个变招,至此《九虞录》已经全部学成。此后不过是每日打坐练功以增内力,练习剑招以求纯熟。
十二月初五,北野自忖剑招已练得驾轻就熟,足以与强敌一战,便在当日午饭时,向贾格致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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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格致听到北野要走,倒是不如何惊讶,只道:“这便要走?武林盟还在商议对策,若你想多几分把握,那最好就是等武林盟发令邀集同道共赴无迹崖,和他们一起过去。”
北野也觉有理,便问道:“那……武林盟要商议到什么时候?”
贾格致脸现为难之色:“十四年前,贝盟主邀集武林同道上无迹崖,大败魔教,大家只道已经斩草除根,谁知十四年后魔教还会卷土重来呢……而且魔教指明只对付十四年前上过无迹崖的,那些没去过的门派,自然作壁上观。”
“可当年去过无迹崖的门派也不少吧?”北野回忆了一会,掐指算起了有多少门派去过。
贾格致道:“有些门派……贪生怕死,虽然面上不显,却只怕已经投靠了魔教。也是因此,他们现在还没被魔教找麻烦。”
北野一声轻笑:“魔教这口风放得好啊,那些门派若是被灭门,自然是因为魔教下的毒手;若是活得好端端的,又要被怀疑是暗中勾结魔教。横竖谁也拿不出证据,这么一来,岂不是还在的那些门派,都不清白了?”
贾格致叹道:“这也是其他门派掌门不想蹚浑水的理由之一吧……谁知道这次是不是想请君入瓮,好来个关门打狗呢。”
北野也叹了几声,只觉此事十分难办,随后又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武林盟至今没被魔教找上门,其他门派是否……有些怀疑?”
贾格致道:“这会儿大家明面上说的都是,贝盟主武功卓绝,魔教歹人不敢去徽州造次。至于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那也难说得很。若说所有人都对武林盟全心相信,却也不太可能吧。”
北野摇了摇头,平静道:“那舅舅,你觉得,我能等得到武林盟发盟主令吗?只怕魔教把其他门派都或收服或打服,都解决完了,他们还在争论不休呢。”
北野心中自然是有些失望的,但也只存在了一刹那。毕竟她从最开始,想的就是自己去救人、报仇,能得到武林盟援手固好,若得不到,也不影响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贾格致自知已经无法阻拦北野,便又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牛肉,随后站起身道:“我给你准备了些药……你走前记得带上。”
北野谢道:“舅舅想得周到。那秦斯是用毒高手,我也本想和舅舅讨些能解毒的丹药。”
“这倒不必了,”贾格致边在柜子抽屉里拿出一个个小瓷瓶,边回答道,“我之前让你连续服了十五枚乾元清魂丹,现在常见的毒已经对你没用了……来,把这些带上。你也记不得这许多药名,我都给贴好了签,贴着红签的是内服治外伤的,白签是治内伤的,黄签是外用的,涂在伤口上就可以止血。”
北野又惊又喜,一边连声称谢,一边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
贾格致露出些笑容:“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也不拦了你。你若真要谢我,就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的语气苍凉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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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北野便离谷了。除了药之外,贾格致又送了北野一大包金叶子,说是自古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不要心疼钱;另赠了她一匹骏马,还亲自把她送到了洛阳城,这才依依不舍地与北野挥手作别。
北野没有直接去无迹崖。
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侥幸之念,先回了一趟客北城。
她必须要去看一眼,看看枕闲庄如何了,看看……会不会有一个人,在枕闲庄附近等她。
十二月十七,北野到了客北城。
* * *
客北城看上去冷清了不少。很多北野从小光顾的铺面已经关门歇业了,沿街的小摊贩也少了许多。但这毕竟是北野长大的地方,一路上还是遇见了不少熟人,可惜他们远远和北野打了个照面后,就匆匆掩面而逃。一个两个如此,倒也罢了,人人都是如此,北野不免大起疑心。另有一些不太相熟之人,三三两两地站在远处,对着北野指指点点,似乎她是什么珍禽奇兽,很值得围观一番。
北野不欲用武功逼问这些平民,便也不和他们计较,一路径直走向枕闲庄。在一个街道拐角处,她撞上了一直在城里卖羊奶发糕的老高头。北野从小就光顾他家的店,可以说是吃着他家的羊奶发糕长大的。
老高头一见北野,脸上的表情和活见鬼也差不多了,赶忙转头欲走,可惜北野只几步,就站在了他面前,笑道:“高伯伯,好久不见,生意可还好吗?”
老高头一脸心惊肉跳,喏喏道:“好,好,都好。”
北野也不绕圈子了,开门见山地说:“我这次回来,感觉大家都躲着我,高伯伯,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老高头结结巴巴地说:“哪……哪有,三姑娘,大家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对,看着你成一个大姑娘的,怎么会躲着你?”
北野冷笑一声:“是吗,那高伯伯,我有些想吃羊奶发糕了,今儿你似乎没出来摆摊,要不我去你家买几块?刚好,也顺路。”
老高头噤若寒蝉,既不敢接话,也不敢反对。
北野等了会,见他不答话,直接抬步欲走。老高头惊慌失措,跑上来拉着北野的手,哭道:“三姑娘,我也那么大年纪了,你……你就放过我吧。”
北野奇道:“到底怎么了?什么放过你?”
老高头左右看看,见周围无人,终于轻声道:“之前庄子里……后来城头范大仙说,这是你和苏大少爷身为兄妹,却拜堂成亲,于是伤了阴骘,所以才受到天罚,被降下天火……”
北野:“……”
老高头一口气把话说完了:“庄子现在也没人敢靠近……其实也就是一些石头瓦片了,木头都烧完了……大家都以为你被天火烧死了,以为你是……你可别说是我说的,三姑娘。”
说完,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便快步离开了。
北野心下了然,这话自是秦斯派人传出去的,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客北城居民人云亦云,中间又不免添油加醋,最后传成什么样都不奇怪。
于是北野也不再继续找人询问了,她直接走向了枕闲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