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皇帝蒸包子》绯叶

8、008 座上宾

　　萧和第一次听说威风八面杀人如麻的闻人小将军不仅会杀人，还会打架。

　　次日朝议后皇帝留下几人，萧和还是头一回见到除闻人小将军以外的朝臣，根本对不上名号。皇帝也不以为意，叫他一旁听着就好，什么也无需做。结果萧和真就当了小半日听众。

　　被传来的是六位大理寺丞。

　　昨晚之事其实没什么好赘述的，事实清楚，大理寺也做出相应惩戒，不过皇帝还要问一问也可以理解，闻人一族得当今天子格外器重，自然不希望有哪怕一丁点污点和姓闻人的沾上边。

　　张阔乃大理寺丞之首，就率先禀告：“昨晚新任宣节校尉酒后言行无状，闻人将军也是言明军纪法度，虽手段略有不妥，但并非事无前例。想当年曹操任洛阳北部尉，宦官蹇塞叔父明目张胆在宵禁时上街，被拿下后即刻杖杀。我朝先君仁厚，法度略有松宽，唯坐法者明知故犯不宽宥。”

　　萧和一听不对啊，全都反拧了。明明早间听说闻人雅打人在先，事后才把朱恒扔到大街上。因当时宵禁，朱恒被揍得爬不起来，赶上夜巡那下场当然好不了。不过剧情反转太快，萧和傻了眼。

　　又有大理寺丞许方补充道：“昨晚事发永兴坊，秦子衿虽说是伶人，但并非贱籍，乃是守法良家子。朱恒逼迫苟且不成，恼羞成怒，不巧闻人将军早就递了名帖正赶上这才仗义出手。此事朱恒无状在先，颇有逼良为娼之嫌，按律轻则罪赎，重则杖三十。”

　　大理寺丞袁节跟着补刀：“坐法者数罪并发从其重，现依律杖四十以儆效尤。”剩下三位寺丞纷纷点头附和。

　　得，事到如今闻人雅小将军择得相当干净，不仅把自己殴打同僚的污点洗清了，还摇身一变成了仗义护法的大好良民。

　　至于朱恒，他那点错处还真不至于搞得臭名远扬，但奈何不了大理寺已将此事盖棺定论，即使有冤也无处申。

　　朱恒肯定不敢把此事闹到御前。别说他从八品芝麻绿豆的小官能否有到御前的资格，就是真被皇帝过问起来，毕竟是他有错在先底气都硬不起来。何况他酒后狂言又被闻人雅抓住把柄，那两条罪名才是真正要人命的，闻人雅对他酒后胡言只字不提，只把他揍了一顿扔大街上害他被大理寺以违反宵禁罪名又打四十杖，哪怕只剩半条命，说到底他这条狗命还是保住了。此刻一边养伤，一边庆幸劫后余生才是正事。

　　几位大理寺丞退下，皇帝问身边人：“你们怎么看？”

　　萧和早上听到有人呈报给皇帝的经过和现在完全相反，但他肯定皇帝对现在的结果非常满意。这就印证了一个道理，皇帝是没有错的，皇帝选择站哪边那么那一边肯定也没有错。那既然皇帝没有错，有错的肯定是倒霉的另一边了。

　　早上的版本其实很热闹。闻人雅揍完朱恒仍不解气，就把人扔到大街上，并派人通知了夜巡巡防军，然后就有了大理寺那出好戏。据说朱恒在大理寺喊冤可是喊了好一阵子，奈何大理寺丞一个个人精似的都把眼睛往闻人雅那边看，发现小将军一心一意想给这位草包校尉一个教训，几位寺丞就把文章往朱恒和同他一道的狐朋狗友身上做。

　　几位寺丞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主儿，深知闻人小将军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做文章时不忘兢兢业业展开针对闻人将军的洗白工作，务求要一点脏水都不能往他身上沾。奈何小将军确实动了手，朱恒又被打的实在惨，这是掩盖不住的，对于这个高难度的命题，就有了前面张阔那句“手段略有不妥”。略有不妥只能说明你方法不对，或者说行为过当，但不代表是错。如此一来，闻人雅彻底脱身。

　　至于真正需要做文章的，其实就是给朱恒定罪名。朱恒肯定罪不至死，但如何给他定一个能保命又可以让小将军出气的罪名，几位寺丞大废脑筋，一番商议后，除了违反宵禁令，就给他安上一项私德不修的罪名。那些一道被传唤到大理寺的纨绔公子哥，此时酒也醒的差不多了，为求自保纷纷作证朱恒当时却有逼和之嫌。于是朱恒逼良为娼未遂的罪名彻底坐实。

　　这些罪名也不算冤枉朱恒，大理寺丞不过借势把事情稍微扩大化，让他彻底背了锅。其实就他犯的那点事真不算什么，毕竟口出狂言没有实质行动，而他从八品一个宣节校尉其实也没有大批调兵的权限，顶多约上三五个死党出门闹一闹。至于私德有亏，还要看具体衡量。总之一句话，朱恒冤枉不冤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事情大理寺已经圆满完成任务。而朱恒，顶多就是比较倒霉，撞到了枪口上。

　　“那秦子衿究竟何许人，竟让子雅不惜官声为其出头？”

　　同心上前一小步，躬了躬身，道：“传闻秦子衿祖籍金陵，大化晚年迁至京城。本有一妹，不幸未及笄身染重疾亡故。兄妹都是剑舞高手，在伶人界颇负盛名。听说京城王公巨贾但凡家里办席少不得给他递帖子请他剑舞助兴。这位秦大郎也确实是靠赴宴献艺为生，不过据说脾气很古怪，为人又傲，可不是谁家都请得动，老奴就听说去年魏王递了帖子他就直言不去。”

　　“高鼎的约他竟然没有去，好个性！那高鼎还不拆了他的家！”
　　同心小心翼翼道：“那倒没有。听说是王府家奴送帖倨傲无礼，秦大郎便未留帖。魏王极看中高雅之士，也未怪罪只打了家奴一顿板子此事便不了了之。此事一经传开，有称道魏王不护短的，也有高赞秦大郎有气节的。”

　　“哦？”皇帝突然来了兴趣，又道：“即如此，看来咱们子雅倒是有幸受秦大郎青睐，竟成了他的座上宾。”
　　同心道：“闻人将军同他确是私交深厚。不过……”大总管想了想又补充道：“虽说互相引为知己，但私下并无苟且之举。”
　　皇帝点点头。

　　皇帝同同心说话功夫，转头再看萧和，那竖子竟把司膳刚刚送来的餐点风卷残云，就连一粒点心渣都没给皇帝剩。

　　皇帝：“……”皇帝没了脾气，问他：“饿了？”
　　萧和边抹嘴边点头。

　　这不能怪萧和，早间有人把闻人小将军昨晚壮举呈报给皇帝，皇帝顾不上用饭急急去上朝。萧和傻愣愣的听完闻人雅打人记惊得合不拢嘴，把用饭一事也给忘了。等到五脏庙不堪冷落唱起空城计，早过了用饭的点儿，只能抓了几口点心勉强垫肚子，但根本不够塞牙缝。

　　皇帝刚才是让他先用，可是没想到这家伙竟全吃了。目光在他干巴瘦的小身板上下打量，心道他怎么能吃得下那么多？关键是他入宫一个多月，每日珍馐佳肴可没不让吃，怎么还是一副风一吹就倒的身子板，竟是不见涨一斤肉。

　　喊人撤下空碟又命重新呈上酒菜，皇帝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萧和犹犹豫豫不敢坐，皇帝道：“无妨。无外人在时，你便陪朕一起用吧。”刚说完，门外同心传报：“陛下，闻人将军求见。”
　　皇帝：“……”
　　萧和：“……”

　　闻人小将军在告了半日病假后于午时准点进宫，进宫直奔上书房。面了君就求皇帝赐饭，怎么看也不像抱恙的样子。
　　于是那天皇帝用午膳，一侧坐着萧和，一侧坐着闻人小将军。

　　“你也真能闯祸！”皇帝不免埋怨，心说要是大理寺几位寺丞脑子笨点，你此时还能进宫求赐饭吗？
　　萧和悄悄看闻人雅，闻人小将军一言不发专注美食。
　　皇帝气道：“越来越放肆，为了一介伶人，殴打同僚，连官声都不顾，简直岂有此理！”
　　觉得小将军这次该下跪求饶了，结果萧和大失所望，小将军埋头继续吃。
　　皇帝大怒：“你到底有没有听朕说话？”
　　闻人雅抬头一笑：“子雅平日如何行事，只要皇上知道则可。”
　　皇帝气得真想把手里的碗扣他脑袋上。

　　用完饭皇帝开始说正事，萧和就在一旁帮着记录，这是他入宫一个多月后，皇帝给他安排的稍微提升一个档次、能显出一点含金量的差事。萧和市井气虽还有一些，但不可否认，他写得一手好字。那手魏碑体，方正有形，遒劲有力。

　　“再过一月是千秋节，太后仁慈，体谅朕思念生母，把朕的千秋分为三日。如此朕更是要感恩太后，打算大宴请凤驾，小宴则素斋供奉生母。”
　　闻人雅深深一揖：“陛下孝道，当行天下表率。”

　　这倒不是闻人雅拍皇帝马屁。

　　往年皇帝千秋节只有两日，第一日太庙侍奉先皇，第二日朝贺之后宫中大宴，歌舞升平普天同庆。到了晚上大宴结束，皇帝便换上素服，将素点摆在偏殿无字灵位前，以奠生母生育之恩。

　　宣德太后心疼皇帝，便找了皇帝商量，把千秋节改成三日，前两日不变，只是把私祭生母这事放在第三天。毕竟皇帝公务繁忙日理万机，晚上还是好好休息保重身体为要。

　　如此一来，太后仁慈，朝臣歌功颂德，属于皆大欢喜的结局。民间当然更是欢喜，皇帝千秋节三日可撤销宵禁令，彻夜狂欢。

　　“子雅，往年歌舞也看得多了无甚新意。今年千秋节初改，便传秦子衿入宫剑舞助兴罢。”
　　闻人雅：“……”
　　萧和：“……”

　　闻人雅有种被皇帝打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