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皇帝蒸包子》绯叶

11、011 东郭先生和狼

　　汤泉宫便殿，皇帝仅裹一件素袍，孤身一人朝着窗外发呆。

　　没人知道那天皇帝对着万里星河坐了多久，至少同心大着胆子进去时，皇帝依然一动不动。同心小心上前查看，皇帝并无不妥，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只有在同心记忆深处，数不清个晴朗夜晚，皇帝也曾似现在这样枯坐有时甚至一晚。但他知道，那个晚上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那个人最悲伤的时刻。
　　只有他知道皇帝在思念谁。

　　“陛下，你到底还是走了这一步。”
　　皇帝机械似的转头，嘴角终于向上勾了起来，轻声道：“同心，我终于实践了当年对他的君子之诺。”
　　同心在皇帝面前缓缓跪了下来，神情复杂，“陛下恕罪，老奴只想再问一次，侍中真的是当年的萧五郎？”
　　“是他。”

　　皇帝肯定道：“虽然名字对不上，不过子雅探查过他的身世，应该是太傅当年为避祸为他改了名字。且他自认乳名吾儿，他上有兄长二人姊二人，虽不幸夭折，但都对应得上。”
　　同心眼睛一闭，仿佛是心疼，又仿佛是欣慰，膝行上前抱住皇帝。这个举动按说是非常大胆的，但皇帝纵容了大总管的行为。大总管特有的嗓音尖哑中夹带哽咽：“陛下，陛下啊！你终于如愿了！”

　　皇帝很依赖大总管这个类似长辈的胸怀，毫无顾忌说出憋在心里的话。如果说这世上他还能信任谁，皇帝能毫不犹豫说出几个名字。但如果要问谁最体谅他的心思，唯有面前这个跟了他十多年的同心。既是同心，便是心思相通。将来还会有一个人与同心分享这个位置，皇帝已将他的位置留了出来。

　　这个过程也许会很曲折，作为天子也会有很多身不由己，高衍无声笑笑，那笑容很凄凉，不应该属于身居九五的皇帝。
　　“这些年想来他吃了不少苦头。他完全不似儿时的样貌，我几乎没认出来。当年太傅门生遍及天下，即便身在陋室亦有鸿儒慕名拜访，直到先皇登基太傅挂印而去。如今我是想明白了，多半是为了防那些阴诡之事祸及家人。如今找到了他，我便不能再放他回去。当年知内情者悉以不在世，不过谁又能说她会放过他们的后人呢。”

　　另一间便殿，萧和像一条死鱼趴在床上，由着太医为他查看伤势。好在皇帝极克制，当时虽听着动静大，不过明显皇帝没有硬来，太医简单给他处理一番，又给他喂了一些退热的药便告辞了。灵官顺平等人捧着盥洗用具等在一边，直到太医处理完了才开始帮他擦洗，努力忽视眼底倒映的一片片红紫痕迹，心里却一阵欢喜。

　　这会他有点发热，温热巾子擦在身上很是舒服，片刻萧和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感到有人摸他额头，手掌有些糙指腹摩擦额头皮肤不疼但有些痒痒的，不过他没力气抬眼皮瞧一眼是哪个大胆的家伙。他累了根本不想动哪怕是眼皮，浑身被车碾过一般又酸又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别摸了我想睡啊！

　　那手没有太过肆无忌惮，只是在试完额头温度后就收了回去。萧和心说可清静了，可以睡了。但是一个炙热的身体突然在身边躺了下来，吓得他顿时就醒了，发现皇帝正略带担忧地看他。

　　“你……要……”

　　萧和牙齿打磕。

　　他是爱美人没错，不管男人女人只要长得好他都喜欢，但眼前的人他爱不起来啊。那是皇帝啊，高高在上的天子天下万民的主子，自己一介布衣微如蝼蚁，如何担得起皇帝的青睐。但他恰恰就忘了，他现在已经是距离万民之主最近的人，近到刚刚曾经肌肤相亲。

　　是啊，刚刚就是他为皇帝侍寝。萧和始终搞不明白堂堂皇帝看上他哪了，就算报答自己当初的救命之恩也不用以身相许吧？何况你后宫无数，我可不想整天和你后宫的女人争来都去的。

　　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脑袋跑题了，这时不是把自己代入人家后宫的时候。他刚才是被皇帝给宠幸了，现在浑身还疼着，看皇帝这意思，莫非想再来一次？一想到皇帝龙精虎猛极有可能，萧和不由瑟缩了一下。

　　看他心有余悸，皇帝稍微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至少让自己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不再冷冰冰的。他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萧和顿时就惊了，但微弱的挣扎似乎并没有改变对方的意思。

　　“别动来动去的。一会招得朕火气，莫非你想再来一次？”

　　萧和吓得小脸发白一动不敢动。

　　皇帝不由表情一缓，淡淡道：“就想抱着你，别怕。时辰不早，睡吧。”

　　萧和：“……”

　　萧和心比黄连苦。你在我边上，我怎么睡啊？而且还是……还是这个姿势。

　　虽然萧和百般不愿，但毕竟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情事，无论体力精力消耗极大，不一会就睡着了。至少比皇帝睡得早，高衍听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传来，暗暗松了口气。

　　他在黑暗中悄然伸出手，纤长的手指顺着萧和立体五官描画，将他的印记在心中一遍一遍加深。从今天起，高衍今后的路再也不是一个人……

　　翌日萧和并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走的，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灵官顺平得了皇帝旨意并没有叫他。直到他一觉睡到自然醒，才一边伺候他盥洗一边说皇帝留了话，不必急着当差好好歇息。若是无事了，可以在汤泉宫四处转转。

　　这么好的事萧和却根本高兴不起来。汤泉宫周边景致极佳，但他真没心情观赏。他迫切想知道皇帝接下来如何安置他，他可不觉得留在皇帝身边白天当差，晚上干后宫的活儿是长久之计。

　　干脆辞了差事吧！

　　心里有个声音不时提醒他一次，萧和也觉得这是个办法。辞了这份大有前途的差事，往后家门都清静了。至于昨晚嘛，当做黄粱一梦也未必是坏事。伴君如伴虎，谁知道哪天皇帝一眼看他不自在，说不定脑袋就得搬家。

　　这当然不现实。

　　既然皇帝留了话，那就没人敢放萧和过去和皇帝去请辞。不过让他在汤泉宫散心，倒是一切顺着他来。

　　顺着的意识就是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只要不出宫苑随便逛；想玩什么就完玩什么，宫里有的随便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要御厨能做……总之一句话：只要高兴怎么着都好。

　　若要硬闯圣驾也行，但掉脑袋的恐怕就不是萧和了。萧和一愣：“为什么？”

　　灵官既没有特别直接，也没有刻意绕圈子，只是很中肯地说：“没办好差事自然无颜苟活。”

　　好么，这是拿无辜旁人的性命来要挟我啊！

　　萧和越想越气，抄起手边一物就要仍出去，不过东西拿起来了又有点不舍了。

　　我成了东郭先生有冤没处伸，和这些死物有什么关系。不过……灵官看他眼珠一转，小心翼翼问道：“侍中有什么吩咐吗？”

　　萧和嘿嘿嘿，两眼放光。老子救了一只狼，如今这东郭先生也坐实了，那老子收点回报不过分吧？灵官就看他扶着腰，在桌上铺开一方包裹布，把多宝架上的花瓶啊、熏炉啊、名贵字画啊统统往布上划拉，灵官战战兢兢问：“侍中，您这是做什么？”

　　侍中没空搭理他。压了老子还不让出门，老子收你一点好处很公平。往后侍中的差事谁爱做谁做，老子拿着钱回家过我的神仙日子去。

　　他这主意打得好，那边就有人报给了皇帝。高衍皱了皱眉，再次问道：“他就收了些古董字画？”

　　前来报信的顺平不住点头。皇帝扬脖一笑，顺平一愣，在他印象里皇帝笑的次数可不多。高衍想了想，摆手道：“由他拿吧，他想收多少都无碍。”

　　反正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他喜欢就拿去，连朕都是他的又何必去纠结一堆死物。在面对身外之物一事上，不得不说皇帝和萧和的观点倒是难得保持一致。只是不知皇帝要是得知萧和是为了逃离他回去过自己的神仙小日子，堂堂天子会不会一口老血呕上咽喉。

　　不过像萧和这么明目张胆的拿，完全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是不可能的。皇帝处理完正事马不停蹄赶回来，第一反应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进错了屋。

　　一室空空荡荡，皇帝简直不敢相信，太医不是说他腰疼得厉害吗，他哪来的力气把房子搜刮得这么干净？

　　墙角码放整齐数只檀木箱子，萧和正躺在箱子上先来一句废话：“皇上回来了？”

　　“你想干什么？”

　　“和皇上讨点赏赐养家啊！”

　　皇帝手指那些箱子：“就这么多？”

　　萧和嗯，突然发现语气不对，眼睛一瞪，也不知哪来的怂人胆，敢和天子叫起板来：“怎么，皇上嫌多？”

　　皇帝欺上一步，把人圈在臂弯里，萧和脸色变了变又开始心虚：“你要觉得多我少拿点就是，你别动手啊。”

　　“怎么会？”

　　皇帝把大脑袋凑在他耳朵边，呼着热气笑道：“是觉得你也忒小气了，这点东西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