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他不见了[好兆头]》洛水冬汐

9、第九章

　　在克鲁利的梦境里，天色已经微微放亮，但公园还是寂寥无人。

　　冷清的风卷起地上的残叶，偶尔摩擦出“簌簌”的声音。

　　克鲁利正抬手盖在眼前，颇有再睡一会儿的欲望。

　　亚次拉斐尔轻叹一声，坐到长椅末端，轻声说：“再不起来这公园可就要开门了。”

　　听到声音之后克鲁利“蹭”地坐了起身，瞪大着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A……Angle？”

　　嘶哑的嗓音中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亚次拉斐尔扭头看向他，压制住心底翻涌的情绪，一对褐色的眸子里浸出疑惑，像是普通地在询问克鲁利有什么事情吗。

　　克鲁利应该不清楚这里只是梦，被吓得不清，呆滞了许久之后才终于挤出一句话：“你去哪儿了？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话语中无端透出一丝委屈，使人心生怜爱。

　　亚次拉斐尔心口一痛，顿住一会儿才垂眸随口扯了个慌：“回了一趟天堂。你知道的，我的上司总是很喜欢突击检查。”

　　克鲁利本能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信了他的话，又问：“那你的书店为什么着火了？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出了什么事！”

　　听到这个消息亚次拉斐尔也很诧异：“我的书店……着火了？”

　　不过很快他又反应过来。

　　也对，书店本就倚靠他的奇迹庇护。支撑书店所消耗的奇迹十分之大，所以书店也只能与他在同一个时间点出事。

　　预言里的那个“失去一切”应当就是指克鲁利见到了失火的书店吧？

　　亚次拉斐尔没有继续深想，抬眸就看见克鲁利重重点头，颇有种“害得我那么担心你”的委屈。

　　他不知道此时克鲁利心底的心思，目光轻闪一瞬，不是很自然地回答：“大概是我走得太急，不小心打翻了蜡烛吧。”

　　“那你这也太不小心了吧。”克鲁利眉头一皱，“你那书店里的书可都是罕见的孤本，就这么烧了你不心疼？”

　　亚次拉斐尔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正，目光也直直摆在手背中，小声地说：“也怪我太过鲁莽。”

　　鲁莽地让天堂知道了他们俩的事情。

　　克鲁利一脚自然垂落在长椅一侧，一脚屈起踩在椅面上，顺势将右手搭着屈起的膝盖。

　　他微微歪头，避开膝盖的遮挡一眨不眨地盯着亚次拉斐尔看。

　　那模样实在是可爱得亚次拉斐尔不敢再多看一眼。

　　片刻后，克鲁利突然又问：“对了，所以Angle你之前到底为什么要和我说那种话？是不是你的上司逼你的？”

　　听到提问的亚次拉斐尔身体一僵，一时间没敢作出回答。

　　他怕自己不小心说多了会导致篡改记忆的奇迹失效。

　　不过克鲁利似乎是当成他在默认了。

　　他起身一屁股坐到了亚次拉斐尔身侧，扭头看着他的侧脸：“Angle，我之前说过的吧，这种事情你不要总是一个人担着，你也不要想用这种方式被迫断绝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连恶魔那边都不怕，你又怕他们做什么？”

　　“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亚次拉斐尔低低地回应一句。

　　恰好此时晨风骤起，将这句轻飘飘的话吹远，再飘不到克鲁利耳边。

　　克鲁利没听清，下意识问了句：“你说什么了吗？”

　　“没事。”亚次拉斐尔轻吐一口浊气，终于扬起了自今晨现身以来的第一抹笑。

　　浅浅的酒窝镶嵌在两颊，更是给他平添一份可爱。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有多么沉重。

　　缓了缓神情与思绪，亚次拉斐尔站起身来，双手稍稍晃荡，似是很愉悦地说：“时间快到了，我先回我的书店去了。”

　　克鲁利手肘撑在椅背，单手托腮疑惑地说：“可是你的书店不是被烧了吗？”

　　亚次拉斐尔晃动的手一顿，面上笑意僵了僵，旋即又恢复自然：“啊对，我忘了。”

　　语气中无端透出一股落寞。

　　他的书店已经被烧了，他自己也已经被烧了。

　　这世间已经没有可以容纳他的地方了。

　　克鲁利许是也感觉到了什么，忽然问：“或者……你有没有兴趣到我家来？”

　　但是话刚出口克鲁利就后悔了似的连忙撇头解释：“我只是看我正、正好有个多余的房间，反正你也这么可怜了，我不介意收留你一阵子。”

　　倒是挺可爱的。

　　亚次拉斐尔偏头看着他，忽然看见克鲁利正无意识地拨弄硬皮黑本子的边角。

　　“你手上这本是……？”他微微转身，目光紧盯着那个本子。

　　克鲁利随手拿起来，说：“噢，在你书店里发现的。这应该是唯一一本没有被烧毁的东西了。”

　　亚次拉斐尔稍稍上前一小步，神情有些紧张：“你……你看过了吗？”

　　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克鲁利会从预言集里知道什么。

　　“看过。”克鲁利没有留意到亚次拉斐尔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没看懂，所以只看了一下。”

　　接着他才抬起头看向亚次拉斐尔：“怎么了吗？”

　　这时亚次拉斐尔又注意到，预言集封面的书名不知何时被抹去了。他缓和心绪，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我可以要回它吗？”

　　虽然这只是在梦境中，但亚次拉斐尔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克鲁利自然也不会拒绝他，伸手递过来。

　　就在亚次拉斐尔的手就要碰到那个黑本子时，克鲁利的手烀肉一抖，硬皮本子直直坠落在地。

　　“嘭——”

　　梦醒时分，烟消云散。

　　“回来啦？”

　　艾格妮丝依然坐在床边，眼前摆放着那面“镜子”。

　　亚次拉斐尔盯着“镜子”里悠悠转醒的克鲁利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轻轻点头：“嗯。”

　　接着他不再说话，艾格妮丝也不开口，静静地和亚次拉斐尔一次看着那面“镜子”。

　　亚次拉斐尔看见“镜子”里的克鲁利开着宾利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

　　第一个地方，是当初克鲁利救下他也不忘救下他珍爱书籍的教堂。他至今都记得，当时的自己差一点就将隐藏近千年的感情说出口来。

　　第二个地方，是他特别爱去的丽兹酒店。每一次他在丽兹酒店进食时，克鲁利总是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也总觉得克鲁利的唇瓣看起来可比盘中的甜食要甜上不少。

　　第三个地方，是他俩经常私会的地方之一。克鲁利总是因为鸭子更偏爱他的小食而不高兴，使得他久而久之都不再给那些可爱的小鸭子们喂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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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个地方，是一个破旧的亭子。这个亭子他认得，他就是将他最后的记忆篡改成他们俩在这里大吵了一架。

　　克鲁利走到了亭子中间坐下，看起来失魂落魄，可怜极了。

　　亚次拉斐尔终于还是不忍心再看下去，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洁白的裤脚。

　　恍惚中仿佛还能看见一片素净中星星点点被烧焦的污黑。

　　那是他被业火烧死的实证。

　　传说中只有极不忠诚的天使才会被业火烧死，连灵魂都难以留下。

　　亚次拉斐尔还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心绪的转变，艾格妮丝抬手挥散了半空中悬浮的“镜子”，默不作声坐在他身侧。

　　不过亚次拉斐尔向来不太喜爱同别人过多表露自己的负面情绪，草草收拾完心情又继续对艾格妮丝提出疑问：“艾格妮丝女士，我记得你之前说你的能力在消退，那假如你的能力彻底消退了会发生什么？”

　　他这个问题倒是问倒了艾格妮丝，她沉吟着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你我大概都会彻底消失在人世间吧。死亡这种事情哪怕我也是无法预料的，具体会怎么样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一旦你消失了，你所有残余世间的奇迹也会失效。”

　　艾格妮丝看着亚次拉斐尔，神色看起来颇像是请他节哀。

　　亚次拉斐尔只对上一眼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他知道艾格妮丝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假若他的奇迹失效了，克鲁利就会想起一切，就会知道他们两人并不是因为吵架而分离。

　　没想到他尽力想要克鲁利不那么难过的企图还是无法达成，也不知道到时克鲁利会不会情绪失常。

　　虽然克鲁利在亚次拉斐尔面前大部分时候是放荡潇洒的，但他私底下总是暴躁如雷这一点亚次拉斐尔也很清楚。

　　他轻吐一口浊气，扭头又问：“请问你可以预估我们还能剩多少时间吗？”

　　艾格妮丝看着他，忽然起身走到一个木桌子旁。

　　木桌子上杂七杂八地堆着许多东西，艾格妮丝翻翻找找从里面拿出了一块怀表，看了一眼以后走回来递给亚次拉斐尔。

　　亚次拉斐尔顺从地接过来，就见这块怀表样式复古，翻开的表盖上刻了三个字——“安德尔”。

　　在直径大概五公分的表盖下方还贴了一张小纸条。

　　“当你看到时，你将只剩一个小时。”

　　亚次拉斐尔轻声把纸条的内容念了出来，又重新看向艾格妮丝：“也就是说一个小时后我们就将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