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染霓裳》小鹿靡靡

4、师爷

　　“这一切都是你们的猜测，可有何证据？”邢雪榆说道，她的视线望向房中唯一的一盏烛火，脑子里却在整理这次探查到的线索。

　　李三面露不甘，道：“我们没有证据！但是当初出了这样的事，朝廷派了人来巡视，汤县令为了保全自己，竟抓了那些修筑河堤的无辜村民去顶罪，道是他们为了谋取钱财，偷换了上好的石料。大人！他们冤枉啊！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情他们一介平民，怎么可能有本事做。可怜我兄长，也被牵连其中，最终十五条人命，全被汤县令判处死刑！”

　　邢宿猛地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怒火，“这汤县令简直是个草芥人命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

　　邢雪榆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邢宿忙收敛气性，重新垂手站去她身后。要说愤怒，邢雪榆自然是有的，只是她想的是，只要汤甫不死，这样因受汤家庇护而为祸一方的官员便会层出不穷。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更是黎民百姓的天下。可有的人，执掌高权久了，便也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当今皇上的贵妃汤氏，乃汤甫的亲侄女，生有三皇子朱成澈和和端慧公主朱妩，颇得皇上宠爱。

　　汤甫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为了保住他的荣华富贵，难保汤甫不会辅佐三皇子，毕竟从龙之功这样大的机会，汤甫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邢雪榆和汤甫明争暗斗几年了，岂能不知道汤甫的为人？
　　近来朝廷上一片奏请皇上允许三皇子参政的呼声，若不是邢雪榆带头以三皇子年纪尚小为由反对，恐现在三皇子步入朝廷了。

　　汤甫的狼子野心，邢雪榆最清楚不过，但正因为她清楚，一举一动才不得不谨慎行事。
　　……

　　“小姐，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不如先在这家客栈休整一晚再去与老夫人汇合，早前您已经派护卫先去给老太太报平安了，实在无需那么急，伤了身子老夫人更该伤心了。”紫纹劝道，她轻轻地拂开轿帘，好让花槿看清外面的客栈。

　　今日经历了如此惊险的事情，又快马加鞭赶了半响的路，花槿也确实受不住，便点头答应，紫纹紫珠连忙下车打点。
　　客栈的寝具，茶具，都要换上花槿用过的，当时留下保护她的三个护卫们则是把客栈里外都巡查遍，确认安全后才让花槿下车。

　　“小姐，这间客栈实在太过简陋，您何时受过这种苦，难为您了。”紫珠哭丧着脸，嫌弃地打量着客栈的一应事物。

　　客栈老板娘侯在一旁，见花槿进来，忙脸上堆满了笑，“奴家见过小姐，小店简陋，能得小姐这样的贵人光临，可真是奴家三生有幸！”

　　“老板娘说笑了，依我看这里别有一番趣味。”花槿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她一向对没见过的东西都抱有无限的好奇心。

　　这句话说得老板娘心里熨帖极了，这里地方小，她见过最尊贵的女人也不过是县令小姐，一副用鼻孔看人的骄矜样。

　　她是个有眼力见的，见花槿虽带着帷帽看不清长相，但周身的衣物无不罕见珍贵。方才丫鬟上上下下打点，又有护卫仔细排查，心里清楚花槿必是个身份尊贵的主，难得的是态度谦和，很讨人喜欢。

　　老板娘殷勤地在前面带路，上了二楼最里面的一间上房，“老板娘去歇息吧，我们一行人深夜投店，怕是叨扰了，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紫纹适时地拿出一锭银子，交到老板娘手中。后者喜笑颜开地收下了，若是夜夜都有这样大方的贵客叨扰，她怕是睡着了都要笑醒。

　　待简单的梳洗后，花槿终于可以安然地躺下，她发出一声舒适的谓叹，虽然客栈的床铺比不上府里的软，但和却比马车上好太多了，不过瞬息，花槿便悠悠睡去。

　　紫珠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睡了，紫纹动作小心地将床幔拉下来，吹灭烛火，睡在了床边打的地铺上。
　　她们身为贴身丫鬟，本须每晚给花槿守夜，但因她不喜欢，所以平时都不用这项，只是今晚歇在客栈，她们自然要多加小心。

　　“抓住。他！有小偷啊！”
　　“快！快！他在那！”

　　夜半三更，花槿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她慢慢坐起身，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紫珠听到她的动静，忙过来禀告道：“小姐，似乎是客栈内院进了贼人，紫纹姐姐已经去看了，没想到还是吵醒了小姐。”

　　“贼人？抓到了吗？”花槿因为刚睡醒，说话的声音有些像撒娇，娇娇柔柔的，她强打起精神下了床，让紫珠给她随意披了件衣服，走到窗边看看情况。

　　窗户外面便是内院，三个护卫连同客栈的伙计已经把贼人制服了，那贼人似乎受了什么伤，软趴趴地被压在地上，花槿见一个护卫上前翻看，随即脸色凝重地和其他几人说着话。

　　离得太远，花槿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此事不简单。
　　她正疑惑着，去查看的紫纹推门进来，急急地道：“小姐！被抓到的那人身上有刀伤，不良于行，恐是躲避仇家追杀藏身于客栈柴房，恰巧被起夜的伙计发现。”

　　刀伤！仇家！花槿细细思考着，紫珠担忧地道：“这可如何是好，咱们也不知那人是好是坏。”

　　“毕竟也是一条人命，先救人再说吧。若是好人，那便是我们的功德，若是坏人，便扭送到官府去。”花槿吩咐道。
　　紫纹立即领命前去。

　　今晚这觉却是睡不成了，花槿趟回床上，闭着眼睛确实没了睡意。

　　“嘭！嘭！嘭！”门外想起急急的敲门声，是护卫有急事禀报，“紫纹姑娘，小姐歇下来吗？”

　　花槿掀被而起，吩咐紫纹开门，那护卫在门外恭敬地道：“禀告小姐，咱们救下的那人醒了，他道自己是驻筠县师爷，有县令贪污修筑河堤的朝廷官银的罪证，他欲要揭发县令，却没想事现被县令发现了，派人追杀他，一路从驻筠县逃到这的！”

　　“驻筠县？岂不是我们遭遇流民的那个县！”花槿惊讶道，看来流民一事便解释得通了，若事实真是这样，那驻筠县县令可真是狗胆包天！
　　“带那人来见我，我要亲自审问。”花槿吩咐道。

　　那师爷被放在一张椅子上抬进来，花槿隔着一张屏风问道：“你说你有驻筠县县令的罪证，可否给我过目？”

　　“这……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好人！”他受伤有些重，说话虚弱无力，“在下感谢小姐救命之恩，可此事事关重要，恕在下不能交予您。”

　　花槿疑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向我们求助还能自己去揭发那县令不成？紫纹，给他看。”

　　紫纹拿出一块白玉做的牌子，递到师爷眼前，“你可知道京城花氏？”

　　那师爷努力睁大眼睛，看到玉牌上刻着个‘花’字，上面的图腾也正是花氏图腾，乃是一株青山贯雪。花氏乃世家，从前朝一直延续到现在，便是平民百姓，也熟识各大世家的家徽，何况他身在官场。

　　师爷想要跪下，奈何实在起不了身，只得激动地道：“在下不知是花氏小姐，还请小姐恕罪！”
　　“师爷言重了，现下可能将那罪证给我过目了？否则我没法确认你所说属实。”花槿道

　　“可以！可以！”他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裹，上面已染了自己的血。

　　紫纹接过，打开包裹，将里面的东西呈给花槿。原来是几本账簿，花槿轻轻翻开一页，安静地看了起来。
　　祖母蒋氏对她教养严格，花槿十二岁起便和蒋氏学习管家之法，是以看账簿对她而言，是轻而易举的。
　　房间里静悄悄的，紫纹拨了拨烛火，好让花槿看得不那么费劲。

　　“确是贪污证据无疑。”花槿凝重地合上账簿，问道：“你既可以掌管账簿，便说明是县令信任之人，为何要揭发他？”

　　“回小姐，在下实在不算上好人，帮着汤县令做了许多坏事，可……大概是报应吧，此次汤县令为了贪污修筑河堤的银子，用劣等石料修筑河堤，导致洪水淹没了驻筠县十数个村庄，那时正逢我妻子回娘家小住，她娘家正在河堤旁边！没想到这一别便是天人永隔，可怜我妻，当时已有四月身孕啊！”那师爷满面泪水，悔意吞没了他。

　　唉，这人也算是作茧自缚，花槿感慨着，开口道：“所以你便偷了账簿，惹得汤县令派人追杀？”
　　“在下妻子死得惨啊！一尸两命，若不是想要汤县令罪有应得，在下早就不想苟活于世了！”师爷恨恨道，眼中具是生无可恋。

　　“小姐！有一伙人进了客栈，随身带着武器，看样子是冲着这位师爷来的！”护卫进来禀报道。
　　花槿当机立断地收起那几本账簿，吩咐道：“师爷腿脚不便，暂时走不了，先把他藏起来，我去会会下面那些人！”
　　“不可！小姐！”护卫齐齐道，花槿却意已决，她要给他们争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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